赌场之夜。
    韩秋肃穿上衬衫,他那裹着钢条的机械臂掩藏在白衬衫之下,最后套上西装外套。从外表上看,他与普通人无异。
    戴悦从迷迷糊糊被绑架至此,到现在接受一桌子海鲜和零食的诱惑。
    她盘着腿坐在茶几边,桌上摆着电脑,手里握着辣条,边吃边笑嘻嘻地与刘刈聊天。
    韩秋肃捡起茶几上的两个西装袖扣。左边的袖扣是定位器加窃听器,右边的则是一个简易小炸弹。
    刘刈一开始不屑这随性的小姑娘,后来发现那满行李袋里都是宝贝,她还能随时调试。他心里不由得敬佩她。
    戴悦看着韩秋肃穿戴完毕,“赌场好玩吗?”
    “没去过?”
    她摇头,“南岭的赌场规定满24岁才能进,以前我都没来过呢。现在能进了却要工作。”
    “以后有机会带你玩,作为感谢。”
    “好呀好呀。”
    韩秋肃从衣柜里抽出一条礼裙,“你换上,如果需要你过来帮忙,你得有合适的衣服。”
    “哇,好漂亮的裙子,我喜欢。”她扔掉辣条,比划比划裙子,“之前不是说我远程操控吗?我不会打架诶。”
    “不至于到那一步。如果要你帮忙,我会通知你。通知你撤退的时候,你也该穿合适的衣服,才不让人怀疑。”
    “好。可是韩哥,你的手臂过不了安检的。”
    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找人帮忙。去把衣服换了,把耳机戴上。按计划行事。”
    她换好衣服,刘刈和韩秋肃都已经离开。她遵照之前的计划,把套房的门反锁好,戴上耳机。
    今晚在江心度假村的私人赌场会厅有一场邀请制的德州扑克之夜。
    戴悦早已黑进了那个会厅的所有摄像头,她从电脑屏幕上看着各个角度的镜头,宴会厅里的人并不多,个个身着华服。
    她在监控镜头中搜寻熟悉的身影。
    私人赌场的入会方式便是购买定额的大筹码,因而来的人中既有老牌家族的成员,也有各种科技新贵。
    玩牌是假,谈生意是真。
    经过安检机器时,门上的红灯亮起。
    保镖们拦住韩秋肃,他推了其中一个人一把,高傲地让他退后。
    叁五个人迅速围过来,江研彤淡淡地说,“让开。”
    韩秋肃潇洒地往里走,江研彤顺势挽住他的手臂。
    “谢了。”
    “生意嘛,”她微笑,“你欠我的人情总有还的时候。”
    入了场以后,他们自然地分开。江研彤站到舞台侧,准备欢迎到场的玩家。
    韩秋肃走到吧台旁,扫视四周。他提前取得了今晚玩家的名单,因而要确认到场的人里有没有目标。
    他转过头,要了杯威士忌,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她金棕色的卷发披散在肩膀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身着一条灰蓝色的吊带丝裙。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亚洲人,这个发色衬得她的皮肤极为粉白。
    他诧异得不能自已,猜想自己应该是认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祝笛澜微微一侧身,看到了身边站着的男人。
    韩秋肃吃惊得说不出话,神情紧张又恼怒,与她那轻松的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淡淡一笑,像是不认识他,“你好。”
    他压低声音,“你不该来。”
    她笑得十分温柔,“我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紧张得呼吸有些急促,快速扫视四周。
    “你不用这样,我只是来玩牌。”
    酒吧递过一个叁角杯,“古斯塔夫小姐,您的酒。”
    “Merci.”她的手指压在酒杯底座,看回韩秋肃。
    她的美貌简直摄人,他没法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他猜测这附近的男人应该都是。
    她以前也干过把头发染成金色的事,为了让苏琬这个身份盖过祝笛澜这个名字,她要改头换面。她一换金发,身上就有浓厚的混血感,乍眼看就是个外国人,可以掩藏她的真实身份。
    韩秋肃不由担心,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似乎总要闹出点大事来。
    以前凌顾宸最怕她这样胡来,此刻韩秋肃经历了一样的体验。
    “一会儿见。”
    她悠悠然想走,他赶忙握住她的手臂,“笛——”
    他迅速把这个字眼压下去。她不安全,就是因为这个旧身份、旧名字。
    “你不该来——我做了周全的计划,如果你在,我只会因为担心伤到你而畏手畏脚。你赶紧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她认真看着他,他们之间隔着陌生人似的距离,因这“戏剧”,不能展露任何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觉得她的眼里好似有星河,是对他的关怀。她是他愿意牺牲的理由,但此刻因为她的在场,他开始不安。
    “那就当做我们互不相识。”她呷了一口酒,露出浅浅的微笑,“祝你好运。”
    韩秋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恼火又不安。
    他走到角落,背靠着墙,双手抱胸。耳机里传来戴悦和刘刈的声音,戴悦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刘刈则一如既往地憎恨祝笛澜。
    韩秋肃止住了他的咒骂,“听我指令,别轻举妄动。”
    祝笛澜在赌桌旁转了半圈,挑了个位置,悠悠然坐下。
    她的妆容和发色做了改变,算是一个小小的伪装。她要保持住这份不被人认出的“清静”,虽然她也吃不定这“清静”能维持多久。
    江研彤坐在荷官的左手边,祝笛澜在她的斜后方坐下,确保江研彤看不见她。
    赌局开始,牌桌上谈笑风生。没有上桌的,一部分人专注看着,一部分人走来走去,进行场外的社交活动。
    总有人要来与她搭讪,她瞥一眼,确认是陌生人,便会傲慢地摆手。
    她专注于牌桌上的人,除了江研彤,她认出了江应竺和万司。
    这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上,表面上交流不多,但他们经常会在看牌后交换一个眼神,并不引人注意。
    两人间细微的肢体交流,全都被祝笛澜尽收眼底。她是观察微表情的专家,又是玩德州的高手。她印证心中的想法,这两人来往颇为密切,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半个小时以后,她起身,绕到牌桌的另一角,开始观察江研彤的表情。
    江研彤坐在她二弟的对面,在众人面前做出不在乎的模样,与弟弟亲热地一问一答,祝笛澜却看出她眉角弧度透露出的不耐烦。好像她压根不想看见弟弟。
    仿佛感受到了这目光,江研彤望过来,看见一个金发的外国女人。
    祝笛澜微微一笑,侧过脸,朝外走去。
    江研彤盯着她的背影,直觉奇怪。荷官问了她两次,她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牌压到筹码底下,“Fold。”
    韩秋肃看着祝笛澜往走廊上去了,他正想跟过去,看见远处的桌子上也站起一个人。他认出罗安,放心了一半——至少她不是独自来的。
    他靠回墙角,盯了会儿牌局,再度按住耳机,“戴悦?”
    “我在,怎么了?”
    “刚才与我说话的那个女人,找出有她的监控画面,传到我手机上。”
    耳机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啦。她在走廊上。”
    韩秋肃低头看手机,看到祝笛澜与罗安在交谈,但是他听不见声音。
    离开房间前,祝笛澜在靠近吧台的圆桌旁瞥到一个身影,那人没有认出她。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随后快步离去。
    罗安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我要进牌局。”
    “为什么?”
    “知己知彼,”她止住脚步,与他对视,“我要与万司和江应竺谈,我能判断这两人中,谁与追杀秋肃的事件有关。”
    “不行。进了牌局,你就会被认出来。”
    “那就速战速决,你已经把后路准备好了,不是吗?”
    “那也不行。”
    “秋肃就在这里,他的手臂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对付这一群保镖?”她向他走近一步,“他很危险,但是我出手的话,也许有胜算。”
    “我已经遵守承诺,把你带到南岭。但我绝不会同意让你进牌局。”
    他的坚定让她无语又恼火。
    她头一次为自己没有合法身份、没有任何股份和财产而发火。以往她的生活都由苏逸和凌顾宸兜底,自己虽然“一穷二白”,但生活舒适奢靡。
    此刻她需要巨额筹码去牌局里套话,被罗安一口回绝之后,她格外苦恼。没有罗安的准许,她无法动用凌顾宸的名号买筹码,更不可能用苏逸的名号——身边没有苏逸的人。
    她试着与他讲道理,“被追杀的人并不是我,江研彤与我没有私仇,我从一开始决定来南岭就不怕被她认出来,我有牵制她的能力……”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或许这几年的平静生活里,罗安实在对她太迁就了,连把她带离瑞士这种事都会做。她简直忘了他绷起脸来时的可怕。
    此刻的他已然是一堵墙,她怎么都推不动。
    她非常生气,拿手包狠狠摔了下墙。
    罗安看着她来回踱步,不肯松口,但语气稍稍缓和,“你可以直接问江研彤。”
    “怎么问?她未必知道她二弟在偷偷摸摸做什么,何况你很清楚她身边的保镖团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我给你解决。我能处理掉她身边的人,让你与她单独谈。”
    她停止暴躁的踱步,回过身看他,泄气似的说,“行吧。”
    她跟他走了两步,拦住他,“你查到万司在这里的套房了吗?”
    “你要我现在去搜?”
    “嗯。”
    “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我答应你,不进牌局。我会与秋肃待着,这样行吗?”
    罗安迟疑了一阵,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低调。”
    她看着他离去,迅速回了会场,径直朝方才看见的那个男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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