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现场表演了换脸绝技,紧接着,那狱卒竟然也现场表演起了换脸绝技。
    那狱卒面对老沈家的女眷时,就跟见到仇人似的,满面戾气,仿佛要吃人。
    可她一转头,看向张家的女眷时,就跟离家多年的游子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满脸柔情蜜意,亲切热情的不得了。
    “这破地方就跟冰窖似的,一年四季都冷得很。哪怕是大夏天,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冰凉冰凉的,到了晚上,更是冻煞个人。快快快,你们赶紧起来别坐着了,等我把这些东西铺地上了,你们再坐也不迟嘛!”
    那狱卒一边说,一边打开张家女眷所在的牢房,随后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扛着草席,快步走了进来。
    紧接着,那狱卒就将扛来的那卷草席打开了。
    只见那卷草席之中,不仅有一大捆干净的稻草,还有两床薄被。
    尽管薄被看上去有些陈旧,但闻上去气味干净,且隐隐散发出阳光的气息。
    张家女眷身处又脏又潮的牢房之中,忽然间看到了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惊呆了。
    她们完全想不明白,明明不好相与的狱卒缘何一反常态,如此优待她们。
    张家的三个女眷之中,张李氏最先回过神来,忙请那狱卒歇息,不要在为她们操劳了。
    那狱卒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哪里是真心想要为张家女眷铺床叠被呢?
    听到张李氏喊停,那狱卒从善如流,当即停手不再铺草席,转而将提来的食盒取了过来,递给张李氏:“申时吃的晚饭,到这会儿,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想必你们都饿了吧?来来来,吃点夜宵垫吧垫吧。”
    张李氏傻傻的接过,又傻傻的问道:“大妹子,蹲大牢还给夜宵吃啊?这牢里的日子,也太滋润了吧?”
    话音刚落,那狱卒就乐了,抚掌大笑:“哎哟,我说大姐,你这人也太逗了!蹲大牢的人一天能够按时吃上两顿饭,做梦都能笑醒了,还吃夜宵呢,哪里会有这等美事哟?”
    张李氏依旧一脸懵懂,满是困惑的问道:“那这夜宵,还有这席子、被子……”
    或许是觉得张李氏太过老实,逗起来没意思,那狱卒也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些东西都是牢头让我送过来的。至于说牢头为何要特意关照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的家人在外面打点过了。”
    他们的家人?
    不、不是,这怎么可能?
    除了远赴燕京的孙女之外,他们全家都被一网打尽了,哪里还有家人在外面?
    张李氏闻言,不禁一怔。
    不过很快,张李氏就反应了过来,张家人是全军覆没了没错,可沈世华一家人还在呢。
    沈世华一家人有情有义,想来是听说他们被抓到这儿来了,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营救他们了。
    思及至此,张李氏眼前一亮,当即追问道:“啊,咱们的家人,他们已经过来了么?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尽管我没见过你们的家人,但我知道,你们的家人出手很大方。”那狱卒笑吟吟道,“这世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尤其是在平湖县衙,更是如此。既然你们的家人肯为你们花钱,那你们的官司必定很快就能解决了。放心吧,快则明天,慢则后天,你们就能够平安出去了。”
    听了这话,张李氏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再三谢过那狱卒,恭送她离开之后,张李氏脸上那憨憨的笑容瞬间消失,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便将手里的食盒拎到张姚氏面前,伺候婆母吃夜宵。
    张姚氏定睛一看,只见食盒里装着三碗白米饭、一盘青菜豆腐、一盘黄瓜炒蛋以及一大碗鲫鱼豆腐汤。
    “哎哟,这么多饭菜,我一个老婆子哪里吃得完?来来来,你们陪我一道吃。”张姚氏笑着招呼道。
    尽管张家女眷被关进来之后,吃过一顿晚饭,但那晚饭其实就是一人一勺米糠粥,稀得能够照见人影就算了,还是馊的,说得难听些,连猪吃的泔水都不如。
    张家女眷捏着鼻子,方才将那所谓的晚饭吃下肚去。
    到了这会儿,那些泔水,哦不,那些米糠粥,早已消化掉了,她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既然张姚氏发话了,且食盒里的饭菜确实足够三个人吃了,张李氏和沈月娟便围坐在新铺的草席上,老实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隔壁的严氏等人本就饿得不行,看到她们仨吃得如此香甜,愈发饥饿难耐。
    严氏这伙人之中,当属顾玉娘最能够放下身段。
    当日,沈月娟上门求助,顾玉娘与小严氏一左一右,像门神一样,堵在大门口,拦着不让沈月娟进门。
    当日的顾玉娘有多么冷酷无情,现在的她就有多么温顺有礼。
    只见顾玉娘跪坐在栏杆前,可怜兮兮的说道:“外祖母,舅母,大姐,你们行行好,赏我一口吃的吧!牢里的伙食如何,你们是知道的,不但难吃,还不管饱。我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我能挨饿,我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挨饿啊!求求你们,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就赏我一口吃的吧!”
    张姚氏和沈月娟都是心善之人,听了顾玉娘的哀求,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面相觑。
    很显然,顾玉娘的话打动了她俩,令她俩心生怜悯。
    然而,张李氏却不吃顾玉娘这一套,眼珠一转,说道:“娘,立秋他娘,你们怎么不吃了?哎呀,你们该不是在惦念立秋他们吧?嗐,也怪我,刚刚那位大姐在的时候,我竟忘了向她打听立秋他们的消息。”
    说到这儿,张李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那位牢头有没有给立秋他们送被褥吃食?倘若那位牢头一时大意,忘了送的话,那立秋他们岂不是要受冻挨饿了?哎哟哟,这可如何是好哟?”
    听了这话,张姚氏和沈月娟哪里还顾得上同情顾玉娘?她俩的全副心肠都落到了其他至亲的身上。
    眼见她俩不再受顾玉娘蛊惑,张李氏暗暗点头,为了巩固战果,她又补充道:“立秋他们为何身陷大牢,面临受冻挨饿的困境,追根究底,还不是被老沈家的人给害的!想想立秋他们吧,你们还觉得自己应该可怜老沈家的人么?”
    此言一出,对于老沈家的人,张姚氏和沈月娟再无一丝同情,重新捧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无论一旁的顾玉娘再怎么卖惨,她俩都不予理睬。
    严氏和沈月娴见状,对视一眼,缓缓摇头,心中暗叫可惜。
    她们母女颇有城府,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她们可惜的不是这顿夜宵,而是张家人的亲戚。
    这几天,她们母女一直在想办法脱罪。
    尽管她们将张家人扯了进来,想让张家人顶缸,但她们深知,这一算计很难成功。
    退一万步讲,就算成功了,也只能减轻罪责而已,不能够完全免除罪责,令她们全身而退,到头来她们依旧要受到律法的惩处。
    这,显然不是她们想要的结果。
    为此,她们一直愁眉不展。
    可就在刚刚,她们惊讶的发现,张家人居然有一门有钱且肯为他们花钱的亲戚。
    嫉恨之余,她们心念一动,立时想到了脱罪的方法——
    听方才那狱卒的话音,张家人的亲戚很快就会花钱将他们救出去了。
    这等人傻钱多的亲戚,与滥好心的张家人一样,不利用白不利用。
    她们大可以利用张家人的同情心,让他们说服他们的亲戚,在花钱救出他们的同时,顺便花钱将她们一大家子也救出来。
    然而,顾玉娘那么卖力的表演,张家人却不为所动,由此可见,他们的同情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利用了。
    或许,她们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严氏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沈月婵,忍不住落下泪来,扯着沈月娴的衣袖,就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以极低的声音急切的问道:“这可怎么办好?张家人竟然丝毫不顾念亲戚之情,这是明摆着要见死不救啊!”
    怎么办好?沈月娴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好?
    此时此刻,她束手无策,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张家人有一门这么了得的亲戚,她就不出主意拉他们下水了,而是设法拉拢他们,让他们出手相救。
    现如今,她将张家人坑进了大牢,可以说往死里得罪了他们,怕是说什么都晚了。
    沈月娴沉吟良久,说道:“张家与咱们家有亲,他们家的亲戚说不定也是咱们家的亲戚。娘,你快想想看,花钱来救他们的,到底是哪门子的亲戚?或许呢,咱们可以绕过他们,直接向那亲戚求救。”
    严氏立刻冥思苦想起来,可她想了又想,都快把脑袋想破了,也没能想出个头绪来。
    严氏诧异极了:“咦,这不对啊!据我所知,张家人穷的要死,他们的亲戚也都穷的要死。他们这门有钱亲戚,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闻言,沈月娴沉默良久,懊悔道:“前天咱们在县城遇到张昌荣的时候,他一身新衣裳,口袋里还装着不少银钱。
    “当时我就猜到他发了横财,便问了他两句,他吞吞吐吐不肯说,我懒得多问,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攀上有钱亲戚了。要是当时我多问他几句,说不定就能够知晓他那门有钱亲戚的底细了。”
    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事已至此,沈月娴再懊悔也没用了。
    母女俩瘫坐在濒死的沈月婵身边,垂头丧气,沮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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