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我在救你,你拽我干什么?我、我不认识你,你……你作甚?”夏问曦咬着牙。
    父兄一直警告她,她若是出去被人拾到,就会拉出去卖掉。卖到山沟沟里,卖给瞎子瘸子或者傻子,然后当母猪一样关在猪圈里养着。
    薄云岫缩了手。
    风一吹,夏问曦冻得直打哆嗦,“你莫要卖了我,我不是故意推、推你下水的。”
    薄云岫盯着她,一言不发。
    夏问曦狠狠打了个喷嚏,“我给你好吃的,我……我……哈欠!”
    “公子,奴才……”底下人抱着两套衣裳回来。
    薄云岫狠狠剜了她一眼,“去客栈换衣裳,换完衣裳再寻你算账,若你敢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卖了,听明白了吗?”
    夏问曦缩了缩身子,乖顺的点点头,她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可薄云岫这边有三个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换了湿衣裳再说。
    因着诗文大会闹腾的,客栈只剩下一间房。
    夏问曦皱眉瞧着这不大的房间,话本子上怎么说来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换!”薄云岫将衣裳丢过来。
    夏问曦快速接过,抱在怀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小子似乎也不像是坏人。只是就这么一间屋子,该怎么换呢?
    一回神,薄云岫已经褪下了外衣。
    “哎哎哎……”夏问曦急了,慌忙捂着眼,“你、你背过身去。”
    “你是女子吗?”这丫头窘迫的模样,让薄云岫忽然生出几分恶趣味来,“我有的你也有,你有的我也有,作甚这般矫情?”
    夏问曦背过身去,耳根都红了,“我、我有的你没有。”
    “哦,哪处没有?”薄云岫问,随手将湿冷的衣裳丢下,“你倒是说说看,说得出来,我就……就、就给你买枣子吃。”
    夏问曦眨了眨眼睛,忽然转身看他,“我……”
    光洁的肌理,皙白的胸膛,有些东西和她的截然不同。
    薄云岫正披着外衣,打算扣上扣子,她这冷不丁的转身,以至于他亦愣了一下。俊美的容脸泛着异样的神色,看她的眼神,愈发深了几许。
    “看够了没有?”薄云岫的声音微哑,略带羞恼的合上衣裳。
    夏问曦默默转身,只觉得面颊滚烫,低眉瞧了瞧自个的胸前,又细细回想着薄云岫的……瞧着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不多时,她便听到了门吱呀响着,有人出去,然后房门又合上了。
    夏问曦愣愣的回头,瞧着紧闭的房门,快速跑到门口将门栓扣上,这才慢悠悠的开始换衣裳。
    这衣裳还是大了些,碧绿碧绿的,套在她身上,就好似一个裹着箬叶的粽子,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眼瞎,竟给寻了这么个颜色,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开了门,夏问曦耷拉着小脸,不高兴三个字,写得满脸都是,“太丑了!”
    薄云岫憋着笑,底下的奴才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夏问曦的脸瞬时红得发涨,“看看,看看,这不是眼瞎吗?这颜色、这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树桩发芽!”
    “还好!”薄云岫声音微冷,喉间滚动。
    心道:真丑!
    薄云岫让掌柜的煎了两碗姜汤端上来,“先去去寒,我再同你算账!”
    夏问曦瞧着碗里的东西,摇摇头,“我不喝!我从小没病没痛,没吃过药,我不喝药!”
    “姜汤!”薄云岫皱眉。
    这丫头怕是脑子有问题?
    按理说,也该认出他才对。
    除非……
    缺心少肺!
    思及此处,薄云岫面色愈冷,连底下的奴才都觉察到了主子不高兴,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喝!”薄云岫端起碗。
    薄云郁的病是怎么来的,薄云岫心知肚明,所以……
    “难喝!”夏问曦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下了,瞧着薄云岫咕咚咕咚喝着,忙摁住了他的手。
    薄云岫一愣,嘴里被姜汤灼得滚烫,喉间亦是如此。他略带愠怒的瞧她,不知她又想干什么?喝碗姜汤而已,哪来这么多的屁事?
    “你的是不是好喝一点?”夏问曦忽然夺了他手里的药碗,将自己的药碗推到了他面前,“我的给你!”
    肯定是他做了手脚,不然这姜汤如此难喝,他为何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思及此处,夏问曦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喝剩下的姜汤,快速喝完。
    话本子上说了,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喝过的,肯定没问题。
    薄云岫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那是……他喝过的!
    “好辣!”夏问曦皱眉,“真难喝!”
    瞧,她那碗姜汤果然有问题,他都不敢喝!
    薄云岫皱眉,瞧着跟前满满当当的姜汤,“你把我的喝完了?”
    “喝完了。”夏问曦摸了摸脖子,“这里都发烫了。”
    “哦!”薄云岫又喝掉了半碗姜汤,将剩下的半碗推到她面前,“继续!”
    夏问曦眨着美丽的大眼睛,“我?”
    “不喝就把你卖了!”薄云岫冷着脸。
    “喝喝喝!”她端起碗就往嘴里送,反正他都喝了半碗,肯定是没问题了,可姜汤这辣乎乎的劲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喝得她浑身汗毛直立,整张小脸都耷拉下来,深深打了个寒战,好难喝!
    她皱着眉头看他,“喝完了。”
    薄云岫点头,“很好,很乖!”
    “我可以走了吗?”她欣喜的问。
    父兄也经常夸她很乖,每次夸奖,她提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答应的。
    薄云岫瞧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心里忽的软了些许,“推我下水这笔账,怎么算?”
    夏问曦:“……”
    见她不做声,薄云岫凉凉的补上一句,“或者,我可以去报官,说你要杀了我!”
    “我是要救你!”夏问曦急了,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荷池里的锦鲤,“我以为你要跳河自尽,连糖葫芦都弄丢了,就跑去救你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救你了。你一个人跳下去便罢,还连累我,现在又恶人先告状,我哪有杀人嘛!”薄云岫定定的望着她,眸光幽幽,瞧这她极为委屈的模样,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的手,“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还是你推下去的?”
    夏问曦绞着袖口,“你这么高这么大,我怎么把你推下去?是你拽着我下去的。”
    “你!”薄云岫赫然起身。
    惊得夏问曦面色骤变,慌忙退后几步,睁着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似他是豺狼猛兽,会吃人一般。
    薄云岫咬着后槽牙,“你再说一遍!”
    这丫头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不小!
    “就是你拽着我……”她的脊背已经贴在了墙壁上,声若蚊音,“滑下去的!”
    薄云岫蓦地长腿一迈,已然挡在她面前,正好将瘦小的她完全笼在自己的暗影里。
    夏问曦倔强的瞪着大眼睛,似乎表明了自己,绝不屈服的决心,扯着嗓子冲他喊,“就是滑下去的!就是就是,就是滑下去的!”
    “你……”
    他这还没开口,她忽的伸手去推他。
    微凉的柔荑,落在他胸口,却没能撼动他分毫。
    他低眉,瞧着她诧异的皱了皱眉,又用手去推他,这会倒是使了大劲儿,可惜……还是没能推动。
    呵,推不动就开始用撞的,拿他当人墙,撞都撞不开便开始自己跟自己生气,各种作死,各种想把他挪开,最后都失败了。
    眼前这人就像是墙墙铁壁,往她跟前这么一搁,便怎么都挪不开。
    夏问曦抬头,哼哧哼哧的盯着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唯有他一人身影,她咬着后槽牙,“闪开!”
    薄云岫不说话。
    “你让不让开?”某人连嘴都气歪了,就像是生了气的大鹅,双手叉腰,脖子梗得老长,因着身高不够,又将尖叫踮起。因着站不稳,她身子贴在脊背上,保持着这种不服输的倔劲儿,与他对视很久。
    久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便败下阵来,揉了揉因为摆姿势而僵硬得脸,“算了,我赔你钱!”
    她将腰间的荷包摘下,当着薄云岫的面,扒拉着自己的私房钱。
    小小的荷包,外头的梅花绣得歪七扭八,若不细看压根不知道绣的什么花,亏得她在花式边上绣了一个“梅”字,约莫也知道自己绣得太丑。
    薄云岫皱眉,这东都城内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夏礼安又是大学士,其子夏问卿亦是名满东都,真真是书香门第,按理说养出来的女儿应该是温良贤淑,才情卓绝。
    可眼前的人……
    捻了一块碎银子,夏问曦满脸心痛的嘟着嘴,终是拾起他的手,将银子塞进他的掌心,“喏,就这么多了!给你,你去多买两碗姜汤。”
    薄云岫唇角直抽抽,眉心皱得更紧,“你……给我钱?”
    呵,这丫头!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她将荷包捂得紧紧的。
    头一次出门,遇见了无赖,还遇见了打劫的,真是气死……
    薄云岫黑着脸,冷然将她的荷包抽走。
    “哎哎哎,这是我的,你这是打劫!”夏问曦急了,“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没了钱,我以后就不能出门玩了!还我!还我!”
    薄云岫扒拉着荷包,就那么点银子,是她全部家当?
    “你这样,我以后、以后就再也不能出门玩了!”她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望他,“还我!再不还我,我就不客气了!”
    薄云岫没理她,转身就朝着桌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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