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奈何下了马车。
    见马车和侍卫绝尘而去。
    他的车夫早就驾车走了,他走了整整十余里才到京中。原本好好的心情,似是总是能被她折腾得翻来覆去。
    这一宿到白芷书院已是子时前后。
    推开房门,正见她好好坐在案几前看书,看见她,他正一肚子气。
    “消气了?”她托腮看他。
    宴书臣没有吱声,只是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的行李不多,也不沉,随意置在一侧的柜子上。
    她看了看他,见他不说话,遂撑手起身,“不说话算了。”
    她正欲推门,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几月未见,他怎么会不想她,今日一句话未说,被她扔到马车下,而后自己走了十里路回来,他还要怎么样……
    “宴书臣,你是读书人,拉拉扯扯算什么?”她惯来知道什么叫打蛇打七寸。
    宴书臣脸都绿了,果真恼火放手。
    她笑了笑,她手中拿起的两本册子砸到他怀中,“拿去,谁要和你做朋友!”
    他愣住!
    她已出门,他又不好去撵,以她的性子,他去撵,更收不了场。
    他看了看手中的两本册子,厚厚的,一本是鸿鹄录,一本是晚来秋,都是那日在书斋里看书的时候,他说的可惜外面看不到这两册书。
    他手中的册子自然不是笾城行宫藏书斋里的孤本。
    他认得她的字迹。
    这两本抄本很厚实,纸张也是拼凑的,他知道夜间藏书斋会落钥,没有光,抄录不了,她这两本册子,应是每日都从晨间抄到入夜落钥前,她写字本来就慢,又怕抄不清楚,他不便看,所以抄得尤其工整。纸张是每日在藏书斋里寻的,怕旁人看出端倪,所以至少小心翼翼抄了两月,今日特意带来给他的。
    他轻抚额间,她是特意同他闹的,同自己女人较真有些丢人……
    翌日开学,他险些错过。
    亏得是阮鹏程拽醒了他。
    阮鹏程还一脸诧异,“你怎么这么狼狈。”
    他叹道,“昨日从京郊十里外走回来的,能不狼狈?”
    阮鹏程打趣,“锻炼意志品质啊,宴书臣?”
    宴书臣看他,“惹到人了。”
    阮鹏程笑,“哦,惹到心上人了,是不是?”
    两人一面走,宴书臣一面同他道起,安平昨日来接他,他就说了一句朋友来接的话,而后她便置气了,只是隐去了安平的名字,阮鹏程笑,“那活该你走回来,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宴书臣笑,“她替我抄了两个月的孤本……”
    阮鹏程刮目相看,“现在还能静下心来替你抄孤本的姑娘不多了吧,宴书臣,羡慕你……”
    忽得倾盆大雨,两人快步小跑至书院课堂。
    只是一面跑,一年打闹,等到书院课堂的时候,似是一身都湿透。夫子怕他二人染风寒,赶回去换衣服,两人都在宴书臣房中换衣裳,他袖间的那枚刻了“臣”的玉佩滑了出来,他捏在手中看了看,又握紧,心中想,他似是还未送过她东西。
    开学的几日总是很忙,宴书臣又是夫子最喜欢的学生,近乎都在课堂和夫子处连轴转,一连几日过去,似是安平都未曾来寻他,一日课间,他见到燕兰。
    燕兰朝他道,“殿下要见宴公子。”
    燕兰领他到城西的一处苑落里,门口的侍卫见了是他,并未多问旁人,他入内时,听到有抚琴声。
    他早前在去历山途中,听过她抚琴,认得出是她的音色。
    只是今日的音色里有怨气。
    苑中清净,没有旁人,她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他,眸间有恼意,“听说你很忙,忙得没空想起我!”
    他笑笑,半蹲下看她。
    忽然想,她惯来的不好脾气,似是都是为了在他面前娇嗔。
    “谁说我不想你?”他头一回主动上前拥她在怀中。
    她微微愣了愣,诧异看他,他温柔道,“早前是我说错了话,我们不是朋友,我们是恋人,是有肌肤之亲的恋人……”
    她眸间颤颤。
    “安安,我很想你。”他温柔出声。
    她心底某处似是温暖融化。
    他看书,她抚琴。
    似是岁月静好。
    只要他二人在一处,似是旁的都不重要。
    “拿好。”他冷不丁从袖间掏出那枚玉佩给她。
    她一眼看到玉佩上的“臣”字,笑道,“宴书臣,贴身玉佩都送我了,是要我负责呀。”
    他轻笑,“负吗?”
    她咬上他唇间,“负!也要看你表现啊,宴书臣……”
    宴书臣恼火。
    一年里,许是没有比四月更好的月份。
    整个四月,她想见他的时候,他都在。
    近日太子和二哥之间的冲突减缓,父皇心情很好,她想,当是最好的时候。寻了一日父皇最开心时,她同父皇说起最近遇见一个白芷书院的学子,文质彬彬,谦和有礼,还很有学问……
    父皇一听便笑,有这么好?
    特别好,她郑重道,什么时候带他给父皇见见?
    父皇应好。
    她心花怒放,全然没有留意一侧的内侍官神色紧张。
    她母妃生性懦弱,只有去求父皇,父皇首肯了,那便什么都首肯了。
    她今日特别想见宴书臣,她让燕兰去寻宴书臣。
    但宴书臣来的时候,却一脸狼狈,连身上衣裳似是都破了。
    她好奇好笑,“宴书臣,你这是被狗啃了还是?”
    他恼火道,“路上遇到一辆马车的发疯朝我冲过来,我险些没躲开,幸好最后没有出事,不过这大街上跑这么快的马车,实在危险。”
    安平忽得愣住,紧张道,“那马车后来停下了吗?”
    他摇头,“没,疯了似的。”
    她脸色有些煞白。
    他会错意,“早知道不同你说了,看把你吓得。”
    她是吓得不轻。
    若是马车上的人想撞,一定能撞死宴书臣,撞死他十次都够。
    她脸色铁青,“宴书臣,你昨日是说,夫子要在白芷书院选人,一道去洛城讲学?”
    他好笑,“你昨日不是不让我去?我同夫子说了。”
    她忽得变了脸色,“你去。”
    他诧异看她。
    城西回宫中,她面色阴沉,直奔母妃寝宫。
    她今日才同父皇说起宴书臣,还未明说宴书臣,今日街市上就有人驾了马车撞人,打死她都不信是巧合。
    “下次就别用撞人这么拙劣的手段了!”刚至寝宫大门,她的话里就没有什么好颜色。
    只是话说完,就怔住。
    寝宫里,不仅有母妃,还有皇后。
    母妃紧张看她,似是怕她与皇后起冲突。
    “怎么,同白芷书院的人呆久了,连礼都不会行了?”皇后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明天再更
    第209章 番外8 宴书臣安平(三)
    母妃惊恐且哀求的目光中, 安平福了福身,“见过母后。”
    皇后看了看她,也不唤起身, 只是端起茶盏,慢悠悠饮了一口, 似是也没让她起身的意思。
    她知晓此刻自己眼中定是怒意,而母妃眼中定是惊慌失措。
    但当下, 她什么都不能做。
    “都下去吧。”皇后放下茶盏,整个殿中,就只剩了皇后, 她和母妃三人。
    “你也下去。”皇后瞥向安平母妃。
    刘妃错愕,但从来不敢忤逆皇后。
    等这殿中再无旁人, 皇后也才起身, 踱步到安平跟前, “你母妃是个软弱的,不懂为你计量, 我这个做母后的总不能见你一个金枝玉叶走上歧途。有些话,母后还是对你说。你同宴书臣厮混成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 只是,你不应当找你父皇说起你的婚事。你是公主,总要有匹配得上的夫君, 像宴书臣这样的, 你愿意幸几个就幸几个,没人会说什么。”
    安平恼意看她。
    皇后笑道,“安平,宴书臣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两袖清风读书郎一个,可经不住这宫中和朝中的手段,你看护好了,千万不要毁在你手里,母后也怕你受不住……”
    安平脸色煞白。
    等皇后离开,刘妃进了殿中,“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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