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不一样,风来了他就挡在她前头。
    台子上舞蹈的姑娘们只略施薄粉,并没有过于用心的打扮。对着四周那些权贵,更没有眼神上的挑逗或是肢体上的撩拨。
    她们甚至祈祷千万别有人瞧上她们,只想尽心尽力赶紧把生辰宴过去,然后回房间洗漱吃饭。
    白米中听说凉州王容貌不凡,她不信。都说相由心生,那样暴虐血腥的一个人,哪里可能生的漂亮?
    她悄悄抬起眼睛打量,一时间惊的回不了魂,节奏乱了一拍,连带着整支舞蹈都乱了起来。
    众人心里一慌,连忙齐齐跪倒请罪,额头磕在冰凉的石板上,身体发抖,感觉今日是要过不去了,也不知会不会被处死。
    白粥将白米往身后揽,“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其实慕容澹倒是没看出她们哪儿跳错了,但是见她们齐齐跪下磕头了,想必,就是跳错了罢……
    场面一瞬间寂静下来,藏在幕布后的乐师们也赶紧小跑着出来,与那些跳舞的姑娘一起跪着。
    虞年年身材小,跪在最前头。
    白米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不断狠狠打自己巴掌,“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请责罚奴婢一人。”
    她那眼睛怎么就是那么贱,非要看一眼!今日若是真连累了所有的姐妹,她下十八层地狱都偿还不了罪孽。
    将白粥和白米送来的人家也在席上,深觉丢人,也别开目光不再看。
    慕容澹目光扫过跪着的那一堆人,将目光定格在前排的虞年年身上,那微微尖削的雪白下巴,总让他觉得,不看一眼她的脸,好像会后悔。
    “你,抬起头。”他指向虞年年,声音森冷。
    虞年年脑海中炸开了烟花,这……这声音……
    “抬起头!别让孤说第二遍!”慕容澹不耐烦道。
    “是……”她觉得,自己定然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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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她缓缓抬头, 却不敢直视慕容澹,只将目光垂在刻着莲花纹的地砖上。余光中,上首站着的是位挺拔高大的男子。
    虞年年心跳的也快,毕竟慕容澹暴虐的名声传遍了府内, 她就想远远躲着。
    只露出眉眼, 慕容澹便已经觉得天旋地转, 他站不大稳, 扶着卷案, 飞快背过去身, 不敢再看, 连呼吸都在发颤。脑海里千万朵烟花齐齐炸开。
    思绪纷飞, 其中最清明的却只有一条,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姚生惊讶的张大了嘴。
    气氛紧张起来,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观望慕容澹意图。
    白米更是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巴掌, 都是她不好,现在还连累了年年, 要不是她, 凉州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年年。
    良久,在众人都以为慕容澹不会说话的时候。
    他才竭力遏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泪意和颤音,尽可能稳声,“赏。”
    所有人一惊,白米都忘了哭。
    “今日便都散了罢,孤乏了。”
    众臣皆是纷纷心想,坊间传闻果然不错,凉州王身有暗疾,命不久矣。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呢, 宴会才开始不久,便已经支撑不住。
    又纷纷了然,想先太子那副体弱多病的样子,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过于健壮?
    不待人起身告辞,慕容澹便率先回了房,姚生紧随其后。
    “殿下,那,那分明就是虞姑娘,您为何不与她相认?”姚生颇有些急切。
    慕容澹坐在铜镜前,光滑的镜面倒影出他俊美的容颜,没回应姚生的话,倒是转头问他,“你看着孤的脸。”
    姚生并不敢直视慕容澹,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僵硬着抬头,“殿下。”
    “你看孤与七八个月前,有没有变化?”慕容澹近乎急切的问他。
    姚生飞快摇头,“并无变化,殿下依旧俊美,是大梁最英俊的男子。”
    “说实话!”慕容澹眼睛发红,微微俯身,揪住姚生的头发。
    “若,若非说的话……”姚生头皮被扯得发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您确实憔悴消瘦了许多,脸颊都凹陷下去了,眼下也是青黑的。”
    慕容澹这才将他放开,神色多了几分癫狂和落寞。
    “她说孤生的好看,喜欢孤的脸,如今孤不好看了,怎么见她?怎么敢见她?”他喃喃着。
    姚生不知怎么安慰慕容澹,又隐约觉得殿下不正常了。但凡一个正常人,谁会这样敏感?只因为一点点脸上的变化。
    虽以往也没怎么正常过,但像今日这般,暗流汹涌的疯狂,是万万没有过的。
    他不敢多想,怕犯了不敬。
    心中却还是不自觉飘起一句话:殿下恐是疯了,彻底疯了。
    压抑了四个月的懊悔郁顿、自责思念,在见到人的那一瞬间反弹,可想而知是多汹涌的情绪。
    “殿下,虞姑娘那么善良,又最疼您了,若是她知道您还在,甚至如此强大,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她,定会十分高兴的。虞姑娘见您憔悴,也只会心疼,不会对您的喜爱变少一点点。”
    “是吗?”慕容澹忽然灿然一笑,一张昳丽的脸,绽出光明,却突然又垮了,“你骗我!她会讨厌我,讨厌我欺瞒她,讨厌我现在变得丑陋。”
    慕容澹将面前一人高的铜镜推倒,咣当沉闷声响了整个屋子。
    “你当初怎么查的?你不是说人死了吗?啊!”慕容澹回身,将跪在地上的姚生扯起来,质问他。
    “属下失职,但请殿下责罚。”
    “滚下去受罚,半年别回来。”
    姚生磕了几个响头,方才出去,走远了,还能听见慕容澹又哭又笑的声音,远远回荡在长廊里,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澹重新修整了衣冠,天业已黑了。
    代替姚生的死士跪在身后,“殿下,属下已查清了。当初虞姑娘并未死,不过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好在命大,救了回来。虞太尉兴许觉得有利可图,便宣称这是从老家接回来的嫡女,几个月前送来府中,您不喜她们,便一次未见。”
    慕容澹将最后的紫金发冠束在发上,问他,“从哪儿查的?”
    “是虞太尉以前一个姓姜的妾室,如今在勾栏里。”
    慕容澹以前听虞年年说过,虞太尉有个姜夫人,很是器重,想必便是这个人。
    白米一直到天黑了,还是浑身发抖缩在床角,站都站不起来,眼泪一直往下掉,不断自责。
    虞年年抱着她,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没事了。”
    然后拍拍她的后背。
    白米打着哭嗝,“我们差点都死了,因为我。”
    别的姑娘虽然也生气,但白米是无心之失,就差以死谢罪,好歹这么多月的姐妹,她们也没有过多责怪她。
    “你到底见着什么了,才惊成那副样子,连脚下的拍子都乱了。”
    白米才擦擦眼泪,“我见着凉州王的脸了。”
    一众姑娘赶紧围上去,叽叽喳喳问,“他是不是长得凶神恶煞?”
    “到底什么模样,能把你吓成这样?该不会四只眼睛两只嘴?”
    “……”
    白米靠在虞年年怀里,她胸脯十分软乎,靠着也极为舒服,伸手比比划划,“不是,凉州王生的十分貌美,比我见过所有人都要貌美,和年年的漂亮不一样,他十分有攻击性,像是一株罂粟,吸引人又危险。”
    所有人都在笑她,“男子怎么能用貌美来形容呢?”
    白米不服,“就是貌美!却一点都不像女人,像是画里的妖精,让人一见如饮鸩止渴,不能自拔。”
    听白米这样形容,虞年年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她那死去的女孩,像是罂粟一样漂亮的女孩。
    但凉州王怎么可能是她呢?
    她叫燕月娘,是落魄的官家女,她曾以她能帮助燕燕摆脱像母亲一样的命运,却依旧是保护不了他。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非说是一人,多么荒诞的事情啊。
    安抚好了白米,虞年年才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小狗摇着尾巴过来迎接她,大鹅带着鸡群叫两声,表示欢迎。
    虞年年一见它们,心情都好了许多。
    忽然,小狗冲着门外吠叫几声,蹦跶着腿要跳出去咬人,大鹅也扑闪着翅膀,发出嘎嘎警惕的叫声,那只瘸腿的小鸡也跟着大鹅咯咯叫起来。
    外面有东西!
    虞年年背后起了一身冷汗,深更半夜,谁会在外面?
    她越想越觉得汗毛倒立,操起墙边的棍子,警惕的推开门。
    长条一样的胡同一览无余,只有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并没有什么人。
    狗和大鹅一跃而过门槛,留下瘸腿的公鸡在门里跳不过去,两只凑到一棵树下汪汪嘎嘎的叫着,恨不得将树咬掉一块皮。
    虞年年看了看树上,什么都没有,摸了摸两只,“走吧,回去睡觉。”
    慕容澹藏在树顶浓密的枝叶里,脸黑的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年年养了这么护家的两只畜生。
    他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年年面前,请求她原谅自己,只能暗暗看着她。
    现如今有这些畜生在,他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虞年年疑心树上有人,登时不寒而栗,举起手中的棍子朝树冠上戳了戳,只掉下几片叶子,树里压根儿就没藏人。
    狗子和大鹅平常虽然没少看见护院,但疑神疑鬼的时候也不少,兴许树上只是条蛇或者黄鼠狼。
    她左拉右拽,像老母亲一样带着两个孩子回家,锁上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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