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眼睛闭上,觉得一定是前几天慕容澹对她心里造成了太大阴影,现在连做梦都是他的名字。
    如果燕月娘真的就是慕容澹,那她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难过好了。
    她替那个女孩高兴,高兴他成为了所有人都不能欺辱的样子,也是比虞年年给他预定设想的未来更好的结果。终究没有成为她,命不由己,连安稳都来得格外珍惜。
    但她又真的难过,是替自己难过。
    原来所谓她的希望拯救和维护,始终都是她一厢情愿。一个本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不需要与她相依为命。他眼里从来都没看过自己,从来没在意过自己。
    她所谓的希望,从来都没出现过,出现的,不过是一个戏弄她,看她出丑用以取乐的人。
    他高高在上,他轻易操控人的生死,看着像她这样卑贱的人,不自量力想要保护别人,最后落得遍体鳞伤,他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比起给她希望再碎掉,好像在希望碎掉后,那个本是希望的人跑出来,“你看,你所为之奋力的希望,从来没出现过呢,我可从来都不需要你拯救,我只是在戏弄你。你不会难过生气了吧?诶呀,你怎么可能生气呢?
    我可是高高在上的王,我根本不需要将你这样人的悲欢生死在意,被我戏弄,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有多少人,等着我的垂青呢,你还在不知足吗?”
    她没有那么下贱,要感恩戴德他的戏弄。即便这个世道强迫她低头,去叩谢隆恩。
    于燕燕来说,虞年年真替她高兴,相依为命的姐妹有了好的日子;于慕容澹来说,她真的讨厌,讨厌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欺辱她,并且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绑来,并且想亲手砸碎了她过往绝境里,最亮的一盏灯。
    “你骗人,你肯定不是燕燕,你放过我吧,别让我这么痛苦了,求求你。”
    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
    高兴吗?她是该高兴啊,她心心念念的人过得很好。
    难过吗?也难过啊,她被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骗着。
    慕容澹呼吸急促起来,气急败坏的将最近的一盏灯点亮。
    橙黄色的灯光勘破浓稠黏腻的黑。
    他过去,又弯下腰,同虞年年的脸不过毫米之隔,抬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现在看清了吗?慕容澹就是燕燕,燕燕就是慕容澹。”
    虞年年偏过头,这就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就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梦境?别让她选择了,求求了。
    慕容澹偏执的用手,将她的下巴掰过来直视着,“虞年年,你看看我。”
    她不说话也不睁眼,一副滚刀肉模样,摆明了不想接受。
    一滴冰凉的泪砸在她眼下,沉甸甸的,顺着脸颊滑落下去的时候,有些发痒,是慕容澹落下的。
    “年年,求你看看我。”
    她竟然从话里,听得出明显的脆弱和哀求。她的燕燕是那样高傲的女子,断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说话。
    这个人肯定不是她的燕燕,肯定不是!
    对!燕燕不是慕容澹,慕容澹不是燕燕,她只要将这两个人分开就好了啊。那个曾出现在她生命里,像是罂粟一样的女孩儿,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活着,活得很好。
    虞年年猛然清明了,她爱燕燕和讨厌慕容澹并不冲突。
    “殿下,妾不配得到您的垂青,放妾走吧。”虞年年张口,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泪意,同他说。
    “和谁?谁在等你?是那个卑贱的侍卫吗?”
    “卑贱的人就该同身份相等的人在一起。”虞年年冷静打断他。
    她闭上眼睛,传闻里的慕容澹喜怒无常,应该会杀了她吧,她对他说话如此不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追妻,追妻在后面,这是为追妻做的铺垫_(:3)∠)_
    第36章
    虞年年并没有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 能在凉州王府将她带走关起来,甚至敢大言不惭的假冒凉州王,恐怕还没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
    只是凉州王慕容澹只能是慕容澹,永远变不成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即便他与燕燕长着同一张脸, 身高一样, 体型一样, 她也不认。
    他说一百遍, 她也不认。
    陪她在太尉府的, 是一名叫燕月娘的女子, 不是什么凉州王, 不是什么慕容澹。即便那个女子并不温柔, 并不和善, 可她切切实实陪伴了自己两个月。
    像是一盏小小的灯,一下子就将黯淡的生活点亮了。
    她在外面的时候, 总是会想,燕燕今天在家做什么?是在房顶晒太阳, 还是蹲在地上写字……
    她想迫切回到家看他, 想给他做好吃的,哪怕没有很多的钱;有了难过的事,受了伤,去找他抱怨,就算他并不耐烦听。
    慕容澹却只是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隐忍道,“别这么说,我喜欢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不是什么卑贱的人。”
    他吻了吻虞年年额头,虞年年躲过去,慕容澹一怔,心像是被针细细密密的刺过,想起她以往殷勤的贴上来,他却将人推倒的时候。
    那时候,年年心里的难过,是不是和他现在一样?
    “有人跟我说,只有不知廉耻的人,才会将喜欢两个字轻浮的挂在嘴边,殿下您说是不是?”虞年年轻轻道,语气还是如常,好像在讲述一个温馨的故事。
    她原本以为,王府是个好地方,她能安安静静生活,结果不是,这人的出现,将她又拉入了低谷。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被虞太尉送来的前夕,好像什么也不怕了,反正也不会更差。
    她真的,太讨厌这个人了,这个人令她害怕。
    如果这个人只是单纯的贪图美色,想要绑她来做妾,她最多自怨自艾,觉得难过,但这个人想要血淋淋撕开她的梦,执意将过往美好,变成地狱给她看。
    虞年年讨厌他,跟他在一起都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激怒他,最好他能掐死自己。
    当然最好的话,她能逃离他身边,开始新的生活,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不是不是,是我,不知廉耻的人是我!年年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前不该那么同你说话,你忘了好不好?”慕容澹呼吸一滞,心被虞年年这句话凌迟的体无完肤,他紧紧将人禁锢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
    这话是他亲口说的。年年跟他说喜欢他,他当时比这更恶劣的嘲讽回去,亲眼的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平下去,甚至觉得痛快。
    她明明委屈的要哭,却只是很乖的拉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说,“那我以后不说了。”生怕他生气。
    他当时是怎么舍得说出这种话,去让她伤心的,甚至怀着欣赏快意去看她落寞伤心的表情。
    越想着,当时那一幕的场景便不断在他脑海里一圈一圈回放,一遍一遍告诉他过往对她到底多差,他当初是多没有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眼泪滚烫压抑的落在虞年年颈上的皮肤处,额上青筋鼓起,眼眶也猩红的,一遍一遍同她说对不起。
    “我求你,忘了好不好。”
    他拉着虞年年的手往自己脸上用力,“你打我,你打我吧,年年你别这样。”
    虞年年偏过头叹口气,将手抽回来,强忍着眼泪,略带哽咽,“这是一位故人说的,殿下错什么了?您又不是他。我的那位故人像是青山高傲,您不像他。”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可能药劲儿过去了。
    慕容澹身体僵住,就连连串往下掉的眼泪,都浑然不觉,他怎么不是呢?
    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对他吼叫,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悄悄走掉,也不愿意她现在这样平静的说,“你不是他。”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年年骂他,讨厌他,却没想过年年会不认他。
    那些存在于两人脑海里的共同记忆,被她强硬的剥夺了属于他的权利。他一个人兜兜转转在既美好又残忍的回忆里,她却已经将记忆中的他入土为安了。
    虞年年擦掉颈窝处属于他的冰凉泪水,觉得有些烦,他的眼泪怎么比自己还多。
    还说他自己就是燕燕呢,她的姐妹可从来没哭过,那么高傲的人,才不会哭得稀里哗啦。燕燕也不会像他这样可怕。
    慕容澹气息不匀,伸出颤抖的手,要去撩开她额前扫在眼皮的发丝,却发现,现在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又怕指甲伤到她。
    他极度的崩溃和绝望,是因为这一个做不到的动作,也不是因为这个做不到的动作。
    如果是还在太尉府,他这样难过,年年会说什么?
    会抱着他的腰,然后摸他的头发,“别哭了,我们燕燕是最好的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
    但是现在不会了,年年现在不会安慰他了,年年不在乎他了。
    他哽咽了一阵,竭力控制住所有的痛苦,然后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如果喜欢那个小侍卫,我就让他消失,我们两个中间就没有隔阂了,我们重新开始。”
    虞年年听这话心惊肉跳,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人去死?她语气中略带些焦急,“他只是喜欢我,他有什么错?殿下为什么要让他消失?”
    犯错的人可能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不但被这么威胁,还连累了别人。
    “因为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年年永远不会错,所以他错了。”慕容澹极为执拗,用最义正言辞的语气,说着最残忍无理的话。
    “如果您觉得喜欢一个人或者被人喜欢是一种错的话,那您一定没有犯过错。”虞年年略带焦急的反驳,仅存的惧意被她压在心底。
    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她死去,难得语气强硬些。
    都以为慕容澹是慕容家最正常的一个人,但或许他才是慕容家潜藏最深的疯子。
    慕容澹一滞,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拉住她的手与她辩解,“没有,不是。你喜欢过我,这于我而言是最好的事情。我也喜欢你,不,我不是喜欢是爱。这不是错……不是……”
    “只有别人肖想你,才是错。不过一条命罢了,年年为什么要在乎?”人命并不值钱的如今,慕容澹这样的话说出来,兴许别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错。
    他即便将一个无辜的人千刀万剐,还会有人替他拍手称快,赞他折磨人取乐的手段高明。
    虞年年忽然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形状姣好的凤眼微微上挑,原本的凌厉在此刻都变成了不安和脆弱,眼白中血丝密布,好像下一刻就能滴下生生血泪。
    她一点儿怜悯都没有,一个动不动就要取无辜人性命的疯子,装作的再脆弱无辜,都令人感到恐惧?
    “我也是条微不足道的命罢了,殿下为什么要在乎?”她缓了缓,积攒些力气,“既然殿下想杀了他,那便带上我一起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看您发疯吗?”
    “你用自己的命威胁我?”慕容澹不敢置信,那个侍卫何德何能,年年能为其做到这种地步,他以为只有自己在她心里是特殊的。
    年年会为了维护他,用性命作为威胁,来护住他的平安。
    可是每一件年年对自己的好,永远都伴随着他对年年的伤害,这就像是一个魔咒。
    他想起那些与她的过往,就会心痛至极,恨不得杀了当初的自己,但他又控制不住回忆,即便那回忆让他肝胆俱裂,却似饮鸩止渴的要从里面掏出点糖吃。
    一边心痛,一边甜蜜。灵魂将要被撕扯成两半。
    “不是威胁。”虞年年身体微微发颤,并不在意他多歇斯底里和绝望,语气尽力平静道,“是我宁愿维护一个无辜的人,也不想在一个疯子身边。”
    慕容澹慌了,他赶紧道歉,托住虞年年的脸颊,“不要,你收回这句话,是我的错,你别吓我。我不杀他,也求你别走。我不要你爱我了,只求你留在我身边。恨也好,不在意也好,别再离开我了。”
    “只要你留下,我不杀他。如果你死了,他定然要陪葬,死无全尸,神魂俱灭。”
    虞年年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慕容澹欣喜到震惊,一动也不敢动。
    原来只要这样,年年就会对他好。
    虞年年微微勾起唇角,用尽最大的力气和勇气去触碰他,“那我留下,别掉眼泪了,总落在我身上,不舒服。黏糊糊的,还凉。”
    “不了不了。”慕容澹起身,将她脸上自己落下的泪擦干。
    然后抱着她坐起来,从背后将人圈进怀里,下巴垫在她的发上,轻轻摩擦着,“年年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今晚是七夕,我们去看月亮乞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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