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步紧逼亭长,戳着他的脑袋,“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只能匍匐在脚下,你跟我讲法律,你要不要命!就算今后追究起来,我家世足够强大,谁也治不了我的罪!”
    他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他叔叔没有孩子,所以任劳任怨跟在他身后为他擦屁股,也养得他四十的年纪了,还是一副纨绔轻狂像。就连半年的兵役,都寻了关系替他逃了。
    本就是外地来的,也不将凉州的规矩放在心上,还当凉州是可容他放肆的地方。
    亭长欲要继续同他辩驳,身后的齐娘子暗暗拽了拽他的衣袖,“安定郡离咱们这儿可不远,若是被纠缠上,穿了小鞋……咱们不能硬碰硬。”
    她挺身扬声道,“既然郎君看上了我们小虞娘子,男婚女嫁这是好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我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红娘,不如让我同小虞娘子谈谈,若是能心甘情愿结个亲,总比这样强逼要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来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总不能将小虞娘子往火坑里推。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用不着你做媒,纳个妾要什么媒人!”男人扬手,就要进去抢人。
    “你们别进去!不许进去!”地上那些被掀倒的府丁艰难起身,苦苦阻拦,却如螳螂挡车。
    “倒是个富硕的小娘子。”中年男人嘴角扯出点儿淫邪的笑意,看着进门后的摆设,带着人径直穿过影壁。
    在垂花厅同虞年年相遇了。
    她像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的,气色和神色都不大好,看起来恹恹的。婢子将她围得厚实,左一件右一件,雪白的兔绒领子掩住了她半张玉雪一样的脸,却依旧姿色难掩,美得惊心动魄。
    虞年年远远就听见他们的争吵,气得咳了两声,脸都白了。
    她来凉州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纨绔,
    男人赶紧迎上去,殷勤的献媚,“呦,打扰到美人休息了,是本公子的罪过,不过这相思之情,实在难以克制。”
    虞年年觉得厌烦,转过身去不想看这张脸,冷冷道,“你是要纳我为妾?”
    “是,美人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他话还没说完。
    虞年年打断道,缩在袖子中的手骤然握紧,“好,我同意了,给我三日的时间,我要准备一下。”
    “三日?这未免太久了,不如今日就……”
    虞年年从袖中掏出一只匕首,架在脖子上,仰着下巴,雪白的小脸透出几分坚决,“那你将我的尸体带走罢。”
    男人犹豫了半刻,虞年年将匕首用力的往自己颈上抵了抵,看样子不像说笑。
    男人那张油腻的脸上显出几分挣扎,最后才颇为不甘的摆手,“罢了,那就三日后,三日后我来接你。”
    说罢,他又吩咐那些狗腿子将这座宅子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能返回出去。
    他临走前轻佻的挑起虞年年肩上的一缕发,嗅了一下,那副动作神态让虞年年觉得作呕,“小美人儿,等我来接你,可千万别跑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是跑不掉的。”
    虞年年身子被冷风一吹,本就不大爽利,又被他这一弄,胃里翻搅起来,他才刚转身,便扶着梁柱干呕起来。
    李娘子赶忙给她顺背递帕子。
    那中年男子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好不尴尬,最后还是念着虞年年那张脸,愤愤拂袖而去。
    齐娘子抹着眼泪,过去,“小虞娘子,不是我和你大哥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们……”
    虞年年抱住齐娘子安慰,“不关姊姊的事儿,姊姊和大哥已经尽力了。”
    她在晋阳的时候,便知道强权者最有话语权,地位低下者,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若是老太妃在就好了,有她坐镇,别说什么安定郡太守的侄子,就是安定郡太守本人,都不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亭长愤愤地捶胸顿足,“老虎不在家,倒是让猴子身边的老鼠称了大王!”
    “我不会有事的,今日姊姊与大哥回去后,便说再未见到过我。”虞年年安慰他们。
    齐娘子一愣,听她这话的意思,“你是有办法逃脱吗?”
    虞年年点头,“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若是方才不佯装答应,那人恐怕不会放过府里每一个人,她要逃走,总得给别人安排退路,不然连累了旁人,她心中总是难安。
    齐娘子没再多问,只是不断的说,“别落火坑里就好,这就好……”
    虞年年临走的时候,虞寄白告诉她,他在终南山上布置了阵,若是遇到危险,就往山上跑,保证追她的人破不开那阵法。
    他在宅子下做了密道,可保证她顺利的逃离。
    只是现如今天寒地冻,终南山并不是一个长久可居住的地方,食物和物资都紧缺,她只能在山上待一阵,但能逃出去别落入这人手里便好了。
    虞年年打心底里厌恶这个人,慕容澹给她凉州王妃之位,她都不肯要,何况一个小小太守侄子的妾室。
    门外都被把守住了,即便是府中的下人想逃出去,也没什么办法。
    虞年年给了每个人一百枚钱,又将卖身契给了他们,“旁的我也没什么能给大家的了,随我从密道逃出之后,大家便各奔东西罢,或是做个买卖,或是再找个好人家。”
    虞年年才与他们相处不久,但人极好,对他们和善,伙食也是整个闵县人家里拔尖的,他们自然心存感念。
    管家嬷嬷抹着眼泪跪下,“娘子,我们都是受了郎君的恩惠来照顾您的,您对我们仁慈宽容,我们自然也要知恩图报,您让我们离开,我们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说着说着,身后的一众人,便都跟着呼呼啦啦跪下,声泪俱下,只能听见满院子的抽噎声,“我们都是受了郎君恩惠的,万万不能舍弃娘子。娘子垂怜,请去哪儿请带上我们。”
    府里人虽不多,却也有几十人,虞年年若是都将他们带上,恐怕声势浩大,终南山还没上呢,便被人截下来了。
    但见他们执意,也只能扶起,“我不是要赶大家走,实在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我再带着大家,若是今后我还能回来,大家便继续来我府里做活。”
    一番劝慰,才让他们止了哭泣,纷纷起身,“那娘子若是回来,必定要再用我们。”
    虞年年将小梨托付给管家娘子,又给了她些铜币,“我要躲着的地方不大适合这么小的孩子,还请您先帮我照顾。这些钱都是琴坊女学生这个月的束脩,都帮我退了吧。”
    虞年年带着李娘子等人将府中的金银钱财都藏进密室,任谁都想不到不过是个三进的宅子,内里构造,竟是能媲美官宦人家。
    一众人顺着密道出了府,虞年年只带着几个亲信,连夜上了终南山,她用虞寄白的信物开启了阵法的机关。
    当夜雪下得极大,踩一脚能没到脚踝。
    迁都到长安的那一日,天极干又极冷,冷风卷起砂砾一样的雪。途径长安衙邸,听见门前的鼓被敲的震天响,门前有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在喊。
    “我家妾逃了!我家妾逃了!”
    声音大的连宫里的车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侍卫将他抓起来,“不知今日是迁都的日子吗?你闹什么?”
    慕容澹微微挑起帘子看一眼,便又放下,示意继续走。
    听见外头有个男人喊,“人家小虞娘子哪是你的妾!”
    “停下!”慕容澹忽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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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顾明瑄在外头同那中年男子吵了起来, 他才去州里考试不过七日,便听说小虞娘子要被人强逼为妾,然后逃跑了。
    强逼她的人是安定郡太守李定山的侄子李丛,远非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与之对抗。
    他心想, 那小虞娘子逃了也好, 千万可别让人抓回来。
    只是那李丛在县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惹得百姓怨恨, 如今又在迁都的日子里特意于衙邸击鼓鸣冤, 这样找事儿的嘴脸, 但凡是个稍有些脾性的人都不能忍。
    他不顾了平常的斯文体面, 冲上去要同李丛撕扯, “人家小虞娘子哪是你的妾!分明就是你不要脸, 非要强抢民女, 现如今人家走了,竟还恬不知耻的说她是你家逃妾!”
    顾明瑄胀红了脸, 只恨不得上前去咬掉他一块儿肉。
    “那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李丛走向被自家府丁钳制住的顾明瑄,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有什么证据说那小娘子不是我的?”
    他的脸厚厚覆着一层粉, 白的像是地上的新雪,唇点红赤,眉画修长,直直插入鬓角,一副晋阳风流郎君的模样,总之与冷硬的凉州有些格格不入。
    “呸!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小虞娘子是你的人?”
    “听说你在凉州的考试中脱颖而出,得罪我,还想不想要仕途了!”
    顾明瑄愣了一下, “这次考试是摄政王亲自监督, 你有什么资格阻拦我考试!”
    人声沸腾之中,街上的车马轿辇都忽然停了下来。
    慕容澹搓了搓手中的钗,挑起帘子,看向那争执不休的两个人,瞳中幽深,“这件案子,孤要亲自审理。”
    他如今但凡听见虞这个字,心就跳的飞快,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他甚至怀抱着莫名的忐忑,这小虞娘子,可能是虞年年。
    摄政王自打亲政之后,可以说是独断专行,他所说出口的事,就万万没有人敢置喙阻拦,是以底下的人都没有敢开口阻拦的。
    唯太妃看了他一眼,“早去早回,今日迁都,新开宫室,还要你主持局面。”
    慕容澹起身的动作一顿,然后冲她缓缓点头。
    李丛受不得顾明瑄的挑衅,安耐不住撸了袖子,“你们都松开,让我跟他打!”
    两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雪地里纠缠上,打的像是两只缠在一起的蛇,谁也奈何不了谁。
    忽见一双黑边白底的方头履出现在眼前,李丛皱着脸,面上的粉挤出几道深深的丑陋沟壑。
    顺着履向上看去,金线刺绣的玄色为底的衮袍,再向上看,一张昳丽到雌雄莫辨的脸,凤眼狭长,下三白自带些厌烦情绪,鼻梁高挺,唇瓣色浅而薄,发冠岌岌束着墨发。
    顾明瑄与李丛两人俱是一窒,生怕呼吸过重,会惊扰他,但又打心底里恐惧,因他气势过于迫人。
    慕容澹舌尖抵了抵上颚,“不是说要伸冤吗?孤亲自替你们审理。”
    听他自称为孤,两人即便头脑再热,也该知道他是谁了,忙磕头请安。
    皇室倾轧不止,所剩的亲王并不多,如此年轻,又能在迁都队列里的,自然非摄政王莫属。
    既见摄政王亲理,人群中又冲出一对夫妇,男子叩头,“小民是此地亭长,的确有天大的冤屈要伸,这李丛强抢民女不成还倒打一耙,请殿下明鉴!”
    齐娘子也跟着声泪俱下,“我那妹子生的貌美,是个新丧一年多的寡妇,才搬来不久,竟然就被这恶霸盯上了。我们同他理论凉州律法,他竟不把法放在眼里。”
    慕容澹越听,心中那个声音便愈发强烈,兴许这个个人……就是虞年年……
    衙邸中人将大门打开,迎他们进去。
    亭长与齐娘子这些日子不是没来过衙邸为虞年年伸冤,但县长忌惮李丛的叔叔,只做推诿,今日推到明日,明日推到后日,就是不肯得罪人。
    他瑟缩站在慕容澹身侧,目光不善的扫过下面跪着的人。
    李丛自持身份,只站着,不肯跪下,姚生将人按在地上,只听得噗通一声,闻着膝盖都一阵酸痛。
    “殿下,殿下,我叔叔是李定山,安定郡的太守。”李丛赶忙开口,力图能让慕容澹心存偏颇。
    “他今日就不是了。”慕容澹缓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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