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你先前那位文学师长,可以请来帮忙,他素来公正,有贤名,便是不教文字,只负责教导处罚,也是行的。”
    “唉,兄弟此言有理,回头我就把邓攸找来,反正他如今在李矩手下也混不到什么饭吃,不如来我这。”
    两人一番商议,就此将事定了下来。
    吃完烤肉后,两人一同离开。
    这时天色已晚,街道上的商铺挂起了灯笼,借着微弱的光线,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在墙角,拿着一本薄书认真读着,她旁边有一名少年,正跟着她的指点,认着书上的字。
    “看看,”王悦指着那兄妹两道,“我觉得你或许是有了偏见,依我看,这些贫家子也不全是自利之辈,夹带笔墨纸张,怕也是为了教导一下家人。”
    “那为什么不一起来学,那小丫头我认识,姓陈,资质驽钝,学得甚慢,她教兄长,也不怕误了人家。”司马邺冷哼道。
    “真是何不食肉糜!”王悦转头瞪他,“没有那兄长养家,那妹妹能上了学?”
    “过分了,”司马邺忍不住捂脸,“我那白痴叔叔也是惨,你就不要拿他的话来说我了。”
    自己也是惨,居然生在司马家,家族那么多的黑历史,妥妥被地遗臭万年了。
    上辈子造孽。
    ……
    灯笼下,承受着夏日蚊虫的叮咬,陈禾在妹妹的教导下,又认识了几个字。
    “大兄,”陈小妹看着兄长对着学一笔一笔用手指临摹的认真模样,开口道,“我不想上学了。”
    “胡说!”陈禾皱眉,“你不去学,在家又有什么用处?”
    “西坊新开了家织坊,正招女工,”陈小妹低声道,“我这几月会了些字,也能算几个数,是能入的,到时便能养大兄你进学,你那么聪慧,必能学得比我好。”
    陈禾一瞬间心动,但又低下头:“这,还是罢了,你年纪小,得多学些……我还得想想。”
    这种会改变人生的大事,亲情和未来,让他踌躇了。
    时间缓缓过去,316年秋末时,崔鸢把洛阳的一些杂事暂时交给王悦,本人则上了船,前去蓟城。
    做为洛阳令,她在年末需要入京城述职,同时,也要为新的一年,为洛阳抢到足够的预算。
    顺便带着新收的小妹荀灌去看看北方的繁华盛世,算是开开眼界。
    而开眼界的起点,从洛阳就开始了。
    去年的时候,蓟城就利用清河的河道,开始修筑了一条两百多里的运河,工程量不大,按每郡县分包的形式,征发了六万多人,将蓟县的屯氏河、黄河旧道、曹操所开白沟连接起来,这一段河道在地图上看到时,还有异人惊呼“永济渠”。
    这条运河在今年夏季时通航,让蓟城到洛阳几乎就是一条水运的直道,来往极为便利,同时也让沿途的水利受益。
    如今有专门拖船往返到蓟城到洛阳之间,运送物资。
    洛阳向北往蓟城送的,多是药材、粮食,而北方往洛阳送的,多是铁、盐、煤炭和木材还有牲口。
    兖州的异人们还要求陛下修筑一条运河,把洛阳和扬州连接起来,就叫通济渠,加起来就叫京杭大运河,通衡南北,这样一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但是这条请求被陛下无情地拒绝了,因为永济渠都是用的旧河道重新疏通,工程量并不大,但是运河如果往南边修,那工程量就海了去了,因为当年黄河改道的缘故,河道都要重新开掘。
    但是陛下也没有完全回绝,而是表示等天下平定之后,再考虑开挖南方航道。
    为此,异人们已经专门去勘探水道,准备大干一场了。
    崔鸢是不很能理解异人们为什么钟情于各种奇观伟业,但这不妨碍她支持异人们搞事。
    反正这些年,她已经有经验了,跟着异人们干,吃香喝辣在眼前。
    第271章 有个问题
    河水平缓,静静地向东流去。
    大船喷吐着白色的蒸气与灰色的煤烟,在轰鸣中前行,宛如一只巨大的水兽,拖曳着后方由锁链连接的大小货船。
    每当这大船过河时,运河两边总有小孩过来看热闹,他们三五成群,穿着破旧的衣物,对着河上指指点点,又或者会去摘一些解渴的野果,在船队靠码头补给时献上,换一点零花的小钱。
    水利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天赋,北方的河道虽然不如南方纵横交叉,但在这里水利,却是从来没停过的,百年前,曹操定都邺城时,为了粮草方便,就将清河、黄河与漳河连接起来,让行船可以顺着清河到渤海。
    前些日子,魏瑾又让人将清河与易水连接起来,让行船可以直接从洛阳到蓟城,如此,京航大运河的北方段便算建成。
    而沿途参与疏浚航道、挖掘河道、修筑码头的民夫,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大量的钱币洒出去,虽然带动一波物价上涨,却也有效地拉动了当地的经济。
    原本穷困的家庭有的敢多修一个牲口圈了,有的敢多买一头牛犊了,有的敢让儿孙去求学了,还有的解决了单身问题等等。
    清浚河道的淤泥,也是上好的肥料,还可以用来烧出上好的青砖。
    北方异人们在为农民增收的途径上很是用心了,改良种子、牲口,平稳粮价,修筑窑坊……
    荀灌姑娘在船头,看到沿途很多镇上都有高高的烟囱,不由得问起崔鸢那是什么。
    崔鸢告诉她,那是砖窑,很多镇上修这东西,是为了修筑运河的码头,同时可以让乡民多一个营生,后继产出的砖瓦,也可以供应本地乡民修筑新屋,这些都是秋收后农闲时开窑,烧完的碳渣还可以铺路,非常有用处。
    荀小姑娘听得睁大的眼眸,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巧妙的办法。
    顺着运河北上,一路要路过四个郡县的郡治,这些个郡城都极为繁华,甚至不输给还在恢复期的洛阳,尤其是崔鸢的老家东武城,这里种植着大片的棉花,有着北方最为精致的提花织造中心,布料品类之多,让荀灌看得眼花缭乱。
    崔鸢告诉她,虽然北方很多乡里还是贫民,但很多城里的工坊工人已经有了一点收入,他们愿意为自己准备一点体面衣物,而一些乡里的大族,也是这些大宗商品的主要消费方。
    北方如今已经不全是把奢侈品倾销到南方的世家之中了,而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康之家,嗯,按异人们说法,就是有了一个潜力无限的新生市场。
    而到蓟城时,荀灌有些困惑地发现,蓟城根本没有城墙。
    崔鸢这才略自豪地告诉她:“原来的小县城墙太过碍事,早就已经被拆除了,你现在看的这座大城,是最近几年才修筑出来的新城。”
    “可是,不是要迁都洛阳吗?”荀灌困惑地问道,“那么,修这么大的城,不是浪费么?”
    “当然不是。”崔鸢笑道,“蓟城向西北一百里,便是军都径,此为入草原最近的路途,草原的所有牲口、羊毛、奶货都要在蓟城中转,而南方的茶叶、盐铁,都是从蓟城转运草原,这里的地位,根本无可取代。”
    “原来如此。”荀灌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是听着都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崔鸢又道:“再者,上党向北入晋阳那条入草原的路,可是要全程走完八百里的太行山,走军都径,只要穿越百里的太行径道,就能直入草原,完是不同的难度,更不要提东北的辽西、辽东的稻米、木材也是走这里最快,就算是迁都洛阳,这里依然会是北方的枢纽。”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船,易水的大码头因为太繁华,沿途有专人指挥通行,很多大船没办停泊,只能用小船将货送上岸,然后又匆忙离开这拥挤的河道。
    她们靠岸时天色已晚,船上挂起了煤油的风灯,灯火明亮,远胜烛火,一时间,整个水岸都倒影着无数灯光,仿佛天上繁星落下,码头边的路灯也早早被点灯人注油点燃,在明亮的灯火中,自成一条夜市,那种盛世的繁华之景,惊得荀灌一时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怕惊醒了美好的梦。
    崔鸢带着荀小姑娘顺便逛了这条夜市,尝了一颗街头卖炸油果子,便不让小姑娘吃第二颗了,因为这是棉籽油炸的,不能多吃。
    “为什么棉籽油不能多吃?”荀灌总忍不住回头,那甜糯的油果子太好吃了。
    “因为吃多了会生不出小孩。”崔鸢苦口婆心地阻止少女吃零食,“而且留着肚子,前边还有更多好吃的。”
    街头还有卖怡糖、面条、混沌、炊饼之类的各种摊子,除了吃食外,卖干海货、菌类、头花、布料、柳编、陶瓷这些摊位也是应有尽有,但都乖巧地在一条白线之外摆着摊位,不敢越线一步。
    街道上有两个戴着一截红袖的老人如鹰隼一般巡视着这些摊位,很多摊主一见到他们,就不由自主地两股战战,仿佛随时准备着卷着摊子逃去天边。
    荀灌在街市上看得眼花缭乱,整个人像掉进了粮窝的老鼠,晕头转向,神昏颠倒。
    更神奇的是这里还时常能看到一些白肤异瞳的胡人,操着一口磕磕绊绊,让人迷惑的单音节,流窜在市井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接近子时(十二点),码头的灯油已近耗尽,摊贩们纷纷收摊,崔鸢还拉不走这个姑娘——她的力气是真的大。
    崔鸢带着姑娘回到了自己的家,一番洗漱后,荀灌被澡室里那柔软的如肌肤般的香胰迷住了,洗了快半个时辰,这才美美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上要练枪的荀灌便看到一位俊美贵气的青年背着包,熟练地爬上一棵墙边树,欲翻墙而出。
    “哪来的毛贼!”荀灌一声质问,长枪脱手而出,迅猛地扎穿背包,将他生生钉在树上。
    青年神色一变,顿时冷汗湿透内衫,但他敏捷地脱下包,在荀灌威胁的视线终是不敢再跳出围墙,思考一瞬后,他飞快向上爬了几步,躲到树荫之中。
    荀灌正要再问,就听身后传来匆忙的步伐声,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到这边有客人,旁边的仆人立刻说这是姑娘昨晚带回来的客人,既是生客,想来少爷也不在此。
    妇人顿时面露气极之色:“一个两个,真是孽债!”
    说罢,向荀灌致歉打扰后,妇人愤怒地离去。
    荀灌这才走到树下,看着还插在树杆上的枪,目光闪耀,扬唇一笑间,如野豹般轻盈地跳了上树去。
    崔家双璧啊,她慕名很久了。
    当然要认识一下。
    蓟城宫廷之中,魏瑾正处理着各地来的文书。
    虽然已经是最快送来的文书,但蓟城远居北方,江南的文书,最快的速度也是两个月发过来的。
    这也是她准备迁都洛阳的原因,如果定都蓟城,那江南两广就得用总督制,中间节制起来很难,就比如明末时江南基本没有理会北京的叛军;清末时八国联军都打进北京了,李鸿章还和南边的封疆大吏们搞东南互保。
    在通信不便的古代,距离就是统治的最大局限。
    处理完最后一封文书,魏瑾抬起头,转动着脖颈,问道:“如今玩家有什么异动没有?”
    “无,除了日常骂策划,在讨论什么时候攻打关中和蜀地,开公测。”单秘书对所有的问题都是胸有成竹。
    “你觉得什么时候下关中为好呢?”魏瑾转头欣赏着秘书的美貌,托着下巴问。
    “迁都洛阳,便是时候了,到时洛阳也算前线,平定关中与蜀地的威望,能让你称帝时更有天命,”单谦之温和道,“这不就是你一开始的打算么?”
    “虽是如此,但好像太平淡了些,从头至尾,都无甚波折。”魏瑾有些叹息。
    “这样的优势,若还能有波折,那就真是你的问题了。”单谦之并不觉得平淡有错,“你素来稳健,否则去岁平定江南,也能趁势拿下川蜀之地了。”
    “蜀地的李雄还算明主,巴蜀在他治下休养生息,晚些拿下无关紧要,倒是匈奴,差不多了,”魏瑾想着当年刘曜还想着娶自己当小妾的事情,“十一年了,差不多是回报期了,对了,还有个问题……”
    单谦之抬看她,等她出言。
    “我若是拿下关中,称帝之时,按理,需得立后……”
    第272章 民心所向
    魏瑾本意只是试探一下,但让她惊喜的是,单夫人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露出了考虑的神色。
    反正时间还有一年半载,她其实也不急。
    随后,她的便分出一点精力,开始安排“冠军大会”的细节。
    这本是一个军中竞赛,用以选拔猛士,培养军官,后来越做越大,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大赛,其中成绩优异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或者直接入军,起点就是百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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