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来想去,他除了缺德,什么也不缺啊!况且,我也真的没什么能够送得出手的,比不上陈良娣能歌善舞的,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能讨得成章和的欢喜。
    换成是我,杵在他面前说上几句,他牙齿都能咬出血丝来。
    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吵架,能躲多远,就多远,又何必寻不痛快?
    我摇头又摆手,朝红桑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招惹不起。他的生辰应该属于陈良娣一人,我去添什么乱?况且他也没派人来传个话,我们就当不知道。”
    “小姐,那怎么行?”红桑有些担忧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并非小事,那日会在宫外的庆余楼设宴,款待朝臣和各国使臣,皇上皇后太后娘娘也会到场。”
    “宫外?庆余楼?”我有些不敢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遍,“可我记得,往年太子的生辰,不都是在宫里设宴的吗?”
    红桑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其中的缘由,只是听一些宫人说起,今年京都的桃花开得特别繁盛,太后娘娘喜欢,而庆余楼是登高远眺的好去处。小姐打算给太子殿下备什么生辰礼物?”
    可眼下的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琢磨给成章和备生辰贺礼?
    我的眼里,只剩下这次千载难逢的出宫好机会了。我长叹一口气,问道,“红桑,这一次齐修贤总不会还躲着不肯见我了吧……”
    “自我嫁进东宫以来,他就像得道成仙一样,神龙不见首尾的,我给他写得那些信,他有回过吗?”我心中实在幽怨,不说来又不痛快,也管不得什么隔墙有耳。
    “哪怕他真的有了一个好归宿,那也应该托人捎个口信给我。我在这深宫中,外头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齐修贤到底有没有回京都?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是长的圆的,还是扁的方的,我通通都不知道!”
    红桑看着我,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小姐,如若不出意外,齐大人在那晚该是有公职在身的,自然也会在京都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红桑,你亲自替我跑一趟吧,给他带个话,就说那晚我会在庆余楼的旁边,积庆楼等他。”
    红桑总是不肯为我和齐修贤之间做牵连,她是个好姑娘。正如她所说,我几次三番地齐修贤写信,可总是等不来回音,而且真的太危险了。
    “小姐……”红桑劝道,“不如咱们再想想办法吧。”
    我也跟着又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定下决心道,“能出宫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虽然危险,但我想成章和肯定料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况且那晚他肯定要陪着陈良娣,哪里会注意到我呢?反而是最安全的。”
    红桑还是不依,很是着急道,“奴婢知晓小姐的良苦用心,可在奴婢看来,不如早些放下吧,他要是心中有你,怎么连封回信都没有。”
    我听后,自然而然地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从前立的誓言,还作不作数?倘若不曾忘记,那我便同成章和请求合离,他那么厌恶我,定然求之不得。”
    红桑知道再劝没用,便也只能作罢。
    不过,这一回,我竟然收到了齐修贤的回音,他说他会在积庆楼等我。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屋子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寒冬已经过去,时逢草长莺飞二月天,京都城内外,处处飞花。
    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我先前熬了许多个夜晚,缝制的一件春衫,绿油油的色泽,像江河畔的垂柳。
    我想着送给齐修贤,这样一来,他每次看到春衫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了。
    哪怕最后,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但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眨眼间,成章和的生辰已经到了。我一门子心思只在齐修贤身上,和他同坐在一辆马车里,我没少踩到他。
    我本也是无意,他也是躲了又躲,可偏偏无巧不成书。他越躲,我就踩得越稳,终于还是把他给踩急了,皱着眉头看向我,“你能不能安分些?”
    我指了指了摇摇晃晃的马车,义正言辞道,“成章和,你找错人了吧,安不安分,是我说了算吗?不然,你让马儿走稳些,看它听不听你的?”
    显然,我说的话,他一句没听进去,回话更是风姿飒飒,岂有此理,“我知道,你总会为了接近我,而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我气得干瞪眼,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接着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我又何曾拒绝过你?”
    这话,让我心里的火气又冒高了三丈。可一想到马车的前头是皇上皇后还有太后娘娘,这后头跟着陈良娣的车架,我就知道,不能和他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朝他笑笑,随后一脚狠蹬在他靴上,痛快淋漓!
    好一个猝不及防,他的脸庞因为疼痛,都快扭曲了,他指着鼻子骂我,“泼妇!”
    声音很小,可见他肚子也憋着一股子气,一样不好发作。
    到了庆余楼的时候,已经快是晌午了。今日算是成章和做东,我们都是他的坐上客。
    可他这人有个毛病,也是我才发现的。他总能在文武百官和长辈面前彬彬有礼,温柔待我,而私底下,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我倒是不在乎,看久了还想笑,怕是台上唱角的,都及不上他一半,能说会道,把众人惹得哈哈大笑。
    我不笑,他就伸手在桌子底下,拽我袖子,逼我笑。
    京都的桃花是好看,这场生辰宴也足够精彩。在诸多的生辰贺礼中,陈良娣奉上的一曲歌舞,可谓是艳压群芳,余音绕梁,令人流连忘返。
    可这个时候,成章和好像又犯病了,冷着一张脸孔,没有半点笑意。
    不过,我没想到,他还是算计到我的头上了。因为他趁着闲遐的空隙,附在我耳旁,轻轻告诉我,“压轴的好戏,是你给我备的生辰贺礼。”
    我坐不住了,问他,“我几时给你备过劳什子的贺礼?你的生辰是几月初几,有没有告诉过我,你心里没数吗?”
    “知道你没良心,所以我早就备下了。”他声音很轻,还是那种淡淡得不以为然。
    说罢,便有宫女将一只锦盒送到了红桑手中。
    我想,他心里已经早已经替我做了决定,跟我说这些话,也不是用商量的口吻。可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打算,这节骨眼上,我要不趁火打劫,我就不叫谢瑶了。
    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他。
    “成章和,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陪你演出一出戏,好让大家知道,我们夫妻有多恩爱,对不对?”
    他一手捧着酒杯轻轻地转啊转,目光落在宴会上那些翩翩起舞的歌者,并未回话。
    “要我陪你演戏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3章
    “什么条件?”他终于不耳聋了,还看向了我。
    “往后每个月……”我话到一半,又停住了,难得他今日大方,我胃口也不能太小,否则显得他没风度,于是改口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他点点头,把掌心递了过来,“走吧……”
    我虽然心理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伸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没想到,他借势一把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宽阔,但我除了觉得疼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
    从前,我也不是没牵过齐修贤的手,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也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
    可成章和就不一样了,我非但敢直视,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轻佻眉间,温柔回我,“又胡闹!”
    “……”
    胡闹?
    我那是胡闹吗?我是真的真的已经很克制了,不然眼下鼻青脸肿的该是他了。
    他牵着我走到一众人面前,又同我给皇上皇后还有太后娘娘行了礼,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而我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
    我一直心不在焉,现在到了一个好地方,便想着在人群中找找齐修贤的影子,以他身居的职位,想来也是要出现在这里的。
    我偷偷看了看四周,也没能看到那个身影。可我总觉得,他一定就在这里,也一定在看着我。
    正当我眼里满是失落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实在太想念齐修贤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成章和的掌心突然紧了紧,我一脸茫然看向他,他拧眉看向我,我忙回了神,悄声道,“你还没告诉我这锦盒里头,装得是什么?”
    不过,也没机会了,因为太后娘娘已经问话了,她慈祥地看着我,微笑点头,“哀家果然没看错眼,你们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瑶瑶又那么贤惠懂事,和儿更要好好宠宠着才是,快让哀家瞧瞧,是什么贺礼啊?”
    我很喜欢太后娘娘,但也是第一次觉得,欺骗他人,哪怕只是善意的谎言,心里也总过不去那道坎。
    成章和也真是混蛋,我们之间不和睦已久,能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啊!
    他面带笑容注视着我,这样的神情,我以往都只在陈良娣的身上看见。他真狠!连自己都骗,连我都觉得可以以假乱真。
    不过,料他也不会失信,于是我在众人的企盼下,从红桑的手中,打开了那只成章和预先给我备下的锦盒。
    锦盒打开的一瞬间,在场众人皆屏气凝神,直勾勾地观望。锦盒里头是一卷雪白的绸缎,什么花纹都没有,我猜了半天,也不知道它是个啥。
    可也只能佯装轻车熟路,把它从锦盒里头拎了出来,呈现在众人面前,我面向成章和,同样是满面温柔,“瑶瑶祝贺太子殿下生辰快乐!这是瑶瑶的一点心、意……”
    我皱了皱眉,眼前的物件让我又惊又气,脸红心跳不说,舌头也有些捋不直了。
    是件月白色的中衣,模样质地也不像宫中所有,针脚手工看着也像是江南的手艺。
    我气得想骂人,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这闲情逸致来消遣我?
    虽我国都民风开放,但送中衣这种贴身物,便是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也做不到。
    没想到,却被成章和赶上了鸭子架。
    不过,仔细想想,外祖母是江南人士,做得一手好女红,而我在这上头,也并不逊色。这贺礼虽然荒唐了些,但算不上离谱。
    “好好好!”太后娘娘连连点头,笑容不止,“和儿,能娶到瑶瑶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啊,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哀家老了,盼着能早一日抱上小皇孙呢!你们两个可要多加把劲,为皇家添枝散叶!”
    这话,我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传宗接代这种事本来就跟我没多大关系,成章和又不会和我睡一起,我也不想和他睡一起,只要哪天陈良娣诞下小皇孙,那么保准,太后娘娘也不会将此事记挂在心上。
    可不曾想,成章和听了这话,倒来劲了,拉住我的手,同太后娘娘信誓旦旦道,“是!孙儿谨遵皇祖母懿旨!一定尽早诞下小皇孙,不负皇祖母厚望!”
    “尽早?!”太后娘娘对他的回话,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凑了凑,认认真真问,“最早是什么时候?不许撒谎,更不许欺骗哀家!”
    我已经顾不上去寻找人群之后的齐修贤,我只想卯足一门心思,去撕烂成章和的嘴,不过为了大局,我也只能在旁边尴尬地笑笑,顺势去拧他的手背。
    他也不觉得痛,眉头都没皱一下,信誓旦旦回道,“还请皇祖母放心,孙儿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
    半年?
    妇人怀胎十月这个道理,他成章和是不是不懂?
    不过,这种情形下,我也只能顺势附和他笑笑,毕竟今日在场的还有爹爹和阿娘。成章和现在消遣,我有的机会,慢慢和他清算这笔账。
    好在,他这样回话,太后娘娘也没有再多问了,只是说了几句什么急不得,皇家子嗣一定康健之类的话,我也没什么心思听。
    小半日下来,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成章和拉着我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他拉着我陪太后娘娘赏花,又拉着我同诸位大臣闲聊,甚至给皇上皇后敬酒的时候,都不曾分开。
    也因为这样,我根本不敢看去陈良娣的神情,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盗贼,偷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却还要在人前耀武扬威。
    不得不说,成章和是半点良心都没有,他自顾自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从宴会的开始到结束,他都不曾多看陈良娣一眼。
    我要是陈良娣,心里肯定会委屈死,如果再脆弱一点,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宴会是在夕阳西沉的时候结束的,太后娘娘去了庆余楼的顶楼,说是要赏一赏京都的夜色。
    而皇后常年偏头痛,吵闹的地方待久了,自然就容易犯病,皇上疼惜他,原本已经备下的夜宴,也一并撤下,陪皇后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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