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章和没再坚持要折回去了,只是用目光示意我喂他。
    我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有些不情愿地塞了一枚蜜饯进他的嘴里,眼巴巴地望着, “怎么样?好不好吃?”
    我是心疼这蜜饯, 自己都没舍不得吃一口,他倒是大言不惭。
    他嚼了嚼, 微微蹙眉,“没尝出味道。”
    “啊?”我怔了怔, 只能不甘不愿地又喂了他一枚,而后攥紧罐子, 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我阿娘手艺是不是很不错?!”
    “也还算过得去吧, 马马虎虎。”他显然连半句夸赞的话,都舍不得给我。
    我哪里知道他这分明就是圈套, 中了他的激将法, 又一连喂了几枚到他嘴里,看着浅了一大半的蜜饯, 很是心疼。
    “你要再想吃,我也不能给了,这里头所剩无几了,”可我错在,还是忍不住去追问, “你现在总该尝出味道了,到底好不好吃?”
    他没回答,锐利的双目斜睨我手中的蜜饯,似乎意有所图,我赶忙护到身后,“成章和,你又想耍无赖是不是,明明都已经吃了那么多,就是口是心非。”
    “我是夫君,吃你一点蜜饯,至于这么上小题大做?”成章和很是不屑了道了一句,又朝我伸出手来,极不情愿道,“好吃!我还要!”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客气,但我还是很开心。果然阿娘的手艺,能够让成章和乖乖开了胃口。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凑到他跟前,“蜜饯我可以给你,但是手谕的事,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早有防备,冷言拒绝,“想都别想。”
    事关重大,我只能再次低声下气央求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讲话总是不过脑子,以前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和你斗嘴。”
    他似乎觉得这桩买卖很有诚意,缓缓露出一丝笑容,“谢瑶,我比任何都清楚你,为谢家洗清冤屈之后,又想做什么?同我和离是不是?我说过,父皇并不知道这件事,真相什么的,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那我总该知道,到底是谁主谋此事,加害我谢家吧!”我气得全然忘记自己身在马车中,怒站起身,誓要和他理论到底。
    我根本就没能直身子,头顶狠狠地撞到了车顶,疼得我七荤八素,整个人往前头栽去。
    估摸着,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手中的蜜饯也飞了出去,滚到了帘子外头。
    我的目光紧紧地跟着蜜饯,双手往前扒拉着。跌倒的那瞬间,狠狠地砸在了成章和的身上。
    我没想到他会出手相帮,直到我的身子丝毫没感受到马车的硬度时,才看到剑眉紧蹙的成章和,倒在我的身下,脸色发青,疼得直咬牙。
    “我蜜饯!”
    我看了他一眼,怔了怔,也没急着起身,而是整个人又往前挪了挪,可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蜜饯跌落马车,散了一地,就这没了。
    我险些没哭出声来,身下成章和的咳嗽声很快让我回过神来,他从身底下抽出双手,轻轻推我肩膀,“你能不能先起来?”
    大概是因为刚刚往前爬了爬,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看着他额头上冒着的细汗,我才想起得赶紧起身,情急之下,双手根本就不听使唤。车厢内本来就窄小,我费了好大的劲,双手误摸了好几次他的心口,但还是没能起来。
    我想,他肯定会破口大骂了,可他却复载着我的重量,缓缓坐起身来,而我才得以跟着起身。
    他微微喘了一口粗气,抬手去擦额头上的汗水。
    “你没事吧?”我哪里还敢再轻举妄动,双手松了又紧,根本不敢碰他。
    抬手的瞬间,一道刺眼的猩红,让我心一沉。才发现他的右手背上,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一道口子,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成章和,你受伤了!”我大惊失色,找了好半天,幸而齐修贤送我的伤药,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也算能救燃眉之急。
    “你忍忍!”
    手忙脚乱地给他敷了药,又扯了衣袖撕成长条,用以止血,才算放心。
    他是趁我包扎的时候,拿了伤药的瓷瓶,在眼皮底下转了转,“这伤药你一直都带在身上?”
    “是啊!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我满脸愧疚,磕磕巴巴,“我手笨,等到了宫里马上找御医再来给你包扎。”
    他没理会,仿佛对伤药,更感兴趣,翻来覆去地瞧,最后慢悠悠地开口,“谁送你的?”
    我听他语气不对劲,怕不是嘴贱的毛病又犯了,把伤药抢了回来,“什么谁送的?这是我自己的。”
    他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目光看向我,迅速把受伤的手,收离我掌心,语气不温不火,“那就好,要是哪个男人送的,我就不用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拿起药瓶子偷偷看了看,并未有什么异样,可总是放不下心,总觉得他说这句话,别有用意。
    我的确心虚,生怕言多必失,而他受了伤,身子倦怠,也没多少气力跟我说话。
    故此,才得以安安静静地回了宫。
    下马车的时候,我执意想去扶成章和,可他不领情,崔绍见状,上前一步,护送着走了。
    回到宫里,我对伤药的事,忐忑不安。想了好久,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再普通不过的一只药瓶了,尚衣局最常见的。
    我想累了,索性也就当他磕到脑袋,胡说八道罢了。
    可我又不禁想起了,那罐蜜饯,我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呢,就没了。那都是阿娘的心血和爱意,想想都心疼。
    一晃三日又过去了,我是不知道成章和从哪里找了个生辰贺礼,冠冕堂皇地送给了良娣。
    良娣与我交好,成章和原也不想请我去的,但实在拗不过良娣的坚持,还是让我去了。
    除了太后和皇后,宫中余下妃嫔的生辰在大卫国皆算不上什么隆重的事,大多数只是聚在一起喝点酒,看看歌舞什么的,很寻常的日子。
    成章和的手还没好,裹得像熊掌一样,但他丝毫不忌口,该吃吃该喝喝,他甚至还拎了壶塞外来的烈酒,举杯问我喝不喝。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地拒绝,“谢殿下抬爱,我不喝。”
    他似乎有些醉了,把守在我身旁的红桑一把推开,瘫坐在我面前,红着眼睛问,“你叫我什么?”
    我道,“殿下。”
    酒劲上头,他脸颊泛着红光,双眼微眯,兀自点头,“好!”
    “谢瑶,怎么不喊我名字了?”
    “……”
    一来毕竟有良娣在,我怎么可以大呼小叫地喊他名字,嫌弃他一身酒味,让他滚远些,二来,那日在马车上,他舍身救我的情形,我一直都记着。
    有恩必报,四个字,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就冲这一点,我以后再不能对他那么无理了。
    良娣见此情形,忙上来解围,说是他喝多了,讲话难免颠倒,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找了机会,偷偷回了宜春宫。
    成章和行为举止我实在有些看不明白,好在也就这么一次,往后的日子,他还是和从前一般,夜宿霜云殿,依旧没有踏进宜春宫半步。
    又因为上一次的事,良娣也不去国子监了,生怕成章和不高兴。
    但我心中始终计挂着卷宗的事,便寻了个较为安全时辰,偷偷前往国子监,想找齐修贤问个清楚。
    可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才坐下,有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重重在我身旁落座。
    我的目光正望着齐修贤的方向,呆呆地出神,嘴角勾笑,那人问我,“好看吗?”
    我讷讷地点头,目不转睛,就差没流口水了,“好看。”
    回答完之后,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去,却见成章和坐在我身旁,面无表情。
    我吓得肝胆俱裂,脸色发白,哆嗦着身子道,“你怎么来了?”
    “陪你听学啊!”他心平气和地回道。
    “太子殿下,你是说笑的吧!今日的课,于你而言太浅显了,大可不必在这里陪我浪费光阴。”我努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心跳,生怕他问起齐修贤。
    “我是来温故知新的,齐助教都不介意,你心急什么?”我才发现,齐修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二人的案牍前,欲给学生发放习字用的素笺。
    齐修贤的脸上同样寡淡,看不出神情,只是毕恭毕敬行礼。而成章和则不由分说,将他手中的素笺通通给扯了过来。
    齐修贤冲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转身走开了。
    等他走远了,我才问,“成章和,你今日怎么了?”
    “又改称呼了呢?叫不习惯啊?!”他冲我挑了挑眉梢,眼底那丝挑衅的气氛,却不曾褪去。
    他是冲着齐修贤的。
    我服了。
    看来已经被他逮到了我的死穴,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他见我不回答,侧了半个身子过来,轻轻道,“和离,也是为了他吧……”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甚至肯定,去刑部的那晚,成章和一定发现了我们。
    我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齐助教博学多才,学堂里的每个学生都很喜欢他。我是个俗人,亦不能幸免。和离的事,同他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不想和一个不信任我的人,就这么糊涂地过一辈子。”
    他对我的话,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对他的神情哭笑不得,“你不信我?”
    他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有说过吗?”
    第44章
    原本顺理成章的事, 因为他的出现,我不得不打消先前的念头。
    本想起身就走的,却被他死死地拽住手腕, 还冷言告诫, 要是我敢走,他就让齐修贤难堪。
    我没有办法, 只能又重新坐了回去。这一堂课,夫子讲了些什么, 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四肢紧绷,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下课之前, 夫子让学生们抄写几句前人的古话,只当是习字。
    夫子一走, 整个学堂里又热闹了起来,有几个女学生语气娇嗔, 缠着齐修贤教自己习字。
    我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让他叫我写字,可成章和却不这么认为。
    我心烦意乱地在纸上划了几笔, 成章和又抓住了这苗头,对我冷嘲热讽, “怎么?没人教你, 连个字都写不好了?”
    “课已经听完,可以让我走了吗?”
    他摇摇头, 身子紧靠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提笔轻快地在纸上走字,没有太多神情,“是这样吗?”
    这一幕, 恰巧被远处的齐修贤看到了。成章和的手抓得很紧,力气极为霸道,我狼狈不堪地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微微红了眼眶。
    以前不懂咫尺天涯为何意,现在懂了,可惜晚了。
    我再一回头,却见成章和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凌厉宛如冰刀雪剑,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左手伸向我的腰间,往怀里一送。
    我立马想到的就是逃,伸出手去试图撑开他的身子,奋力挣扎。
    但他的鼻息落在我耳旁,没有半分温热,“不想他死,就给我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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