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大劫,从灵力震荡开始。
    整片天地仿佛都在颤抖,不管是在极北之北,还是在遥远的东海,还是在中原腹地,即便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也都能感受到发生在身周的震荡。
    普通人尚且如此,体内本就有灵力经脉的修士们就更不用说。
    “唔!”聂小川走岔一口气,忍不住闷哼一声。
    在她身边,类似的闷哼声还有不少,不过和聂小川类似,一声闷哼之后,他们都各自调息,努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修行六十年,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跳脱的小姑娘,作为那一辈弟子中的大师姐,聂小川此时也已经是第二境大圆满的实力,虽然因为心性原因,她迟迟找不到跨过第三境门槛的契机,但是,她的灵力修为也是丝毫不打折扣,此时便负责带队镇守一处阵法节点。
    “东南,三十里,两仪镇煞,起!”
    随着聂小川简短的命令,她带领的这一队同门立刻平复气息,祭出相同的手势,很快,一个预先设计好的辅助阵法,已经在他们这群人的驱动之下,亮起了法力的灵光。
    “吼、吼、吼!”妖兽的嘶吼声从那边传来,这个大阵下得极为及时,聂小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透过浓密的绿叶和庞大的藤蔓,聂小川密切地关注着各个方向的动静,这里正是外海之中,那片顾真捞出金蝉子的大陆。
    华阳派从天华境界搬家之后,就准备镇守在这片大陆之上,而这片大陆上,从前就是妖魔和妖兽的乐园,虽然,在布置天地大阵的过程中,这里强力的妖魔都被修真界那几位顶尖的战力清扫了一遍,但是他们终究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妖魔都打扫干净。
    这些不成气候的妖兽之流,对真正的大阵确实构不成威胁,只不过真让它们四处破坏也是麻烦,尤其是在灵气震荡开始的时刻,正因为这些妖兽少有灵智,所以它们在被天地间的异变惊动,才会只凭本能行动,不知道面前的阵法节点有多么凶险,还要硬撞上来。
    没威胁,但是很麻烦,所以还是要有点布置。
    聂小川他们此时的任务,就是在大阵成形之前,守护他们面前这个阵法节点。
    聂小川的指挥有条不紊,手中的法术也是扔得越来越有节奏,该他们负责的范围之内,妖兽已经构不成威胁,已经有同门对聂小川投来崇拜的眼神,华阳派弟子们还是关在温室里太久了,即便有这几十年来的历练临危不乱的心态,还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聂小川收到崇拜的眼神,心里反而一点都不得意,毕竟她是很清楚的,她这点斤两才哪到哪啊,她如今还是被当做精英弟子看待,但,她这一辈里最妖孽的两个,早就已经是宗门里,举足轻重的中坚力量了……
    聂小川的眼神往身后,这片大陆上的灵眼的方向望去。
    她心知肚明,越靠近灵眼,华阳派留的人越少,而真正能够在灵眼中心,负责这一次阵基勾连的,才是这次天地大劫中重立天地大阵的关键所在!
    ……
    “呃……”
    聂小川感叹之时,灵眼中,被她想到的裴玦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守中抱一,本于无为,入于无方。”
    玄云子平静的声音响起,裴玦连忙守中抱一,静心凝神,他悟性本好,从前给顾长老打下手的时候,三天两头悟道是家常便饭,此时只是玄云子的一句提醒,他便已经掌握了在震荡的灵眼中稳住心神的诀窍。
    “最多还有三息的时间,准备。”玄云子又是一声毫无情绪的吩咐,裴玦便立刻起身。
    此时的灵眼早已不是顾真他们上次来时的模样,清浊二气在这里刮起混乱的飓风,二气不再互相转化,而是在巨大的混乱中互相湮灭,造成一个个危险万分的混沌极点,这些极点连灵眼本身都承受不了,此时的灵眼中,到处都是被混沌破坏的痕迹。
    如果放任不管,灵眼迟早要被撕碎。
    在这场飓风之中,赫然只有裴玦和紫霄玄云盘两位,在他们身侧,一座如五层高台一般的白玉台正静静立在那里。
    这就是天地大阵的阵基之一。
    在阵基附近,却是灵眼中难得的平静之所,要不然裴玦也撑不到现在,而炼制这些阵基的主材,裴玦也不陌生了,正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天华境界中,那一座又一座的玉山本身。
    为了炼制大阵,每一座玉山,也不过就炼制成了眼前这一座小小的阵基而已。
    ——所以说,为了度过天地大劫,五大宗门可不仅仅是搬了家而已,他们还把旧家里的柱子都拆得差不多了。
    三息的时间一闪而过,正如玄云子判断的一样,在这一瞬间,此处灵眼中,混沌的程度达到了顶峰。
    忽然,几个同时出现的混沌极点蓦地连成一片,前所未有的压力之下,灵眼中发出一阵古怪的空空声!
    灵眼要碎了!
    “落!”
    玄云子大喝一声,心神一动,已经完全和阵基结合起来,随着玄云子的动作,形如五层白玉台的阵基开始发出濛濛的光芒,周身开始出现一些虚无的异象,裴玦猛地一看,就像是看见了万物生灭,又像是看见了开天辟地。
    不过,对此情形,他早有预备,他还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模拟,甚至为什么是他来担任玄云子祖师的助手,而非虚静、青枫子等人,也是因为他悟道悟得多了,最不容易轻易沉迷在大道虚影之中。此时的裴玦果然没有辜负他常年悟道磨炼出来的定力,不到一瞬的工夫,裴玦已经清醒了过来!
    此时,玄云子祖师的心神已经完全投入到激发阵基之中,这一激发的过程还要持续很久,不仅仅要持续到这个阵基彻底打入灵眼深处,而且还要持续到另外几个灵眼也完成相同的工作,然后再互相勾连起来,和天上琉璃海中的顾长老呼应,真正完成这个天地大阵!
    而他的任务,就是在玄云子祖师只能全身心入定的时候,将阵基完全打入灵眼!
    顶着磅礴的压力,裴玦只能动用他身为第三境灵修,只是经历过些许洗练的单薄身体,但是,他动作一点不慢,也看不出身体正在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只是看准了灵眼中被混沌破碎出来的一条巨大裂缝,裂缝对面,是狂暴的虚空和混沌,但是,面对这种恐怖的场景,裴玦只是视而不见,只是一板一眼、一点一点地,将那座白玉台向裂缝中挤去!
    足足一刻钟之后。
    伴随着一声尤为古怪的铿铿声!
    第一阵基,落位!
    ……
    或早或迟,在其他几个灵眼之中,类似的场景也在发生。
    猼訑和邵凌、金鹏和徐远、谢子羽和杨笑霆……八个灵眼,八座阵基、八位第四境大能和他们的助手。
    第二阵基,落位!
    第三阵基,落位!
    ……
    第八阵基,落位!
    “轰隆!”
    大阵勾连,天地剧震。
    灵眼中的那些人立刻退了出来,他们自然早就掌握了徐远那个版本的龟息法门,即便没有,也是像灭明真人一般,自己就有一打类似效果的法术的大能。
    阵基全部落位,勾连也已经在最后一刻完成,天地之间,粗壮的金光先是在八个灵眼的位置上升起,紧接着,便是一道道金光连接起这八个灵眼,接下来,又是一道道更细一些的金光,各自从各自的灵眼出发,如同河流一般,沿着整个修真界花费大量人力和资源建设的大阵流动,一个个次级节点依次点亮,沿着水势、风势,最细弱的灵脉也发出点点金芒……
    终于!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整个天地大阵连成一体,中原腹地,堪堪站在灵眼之外的邵凌抬头一望。
    那是天华境界的方向,也是琉璃海眼的方向!
    大阵成形的一瞬间,邵凌立刻心生感应,他如今也早已经跨过了第三境的门槛,修为比裴玦还要高出一线,升级的速度虽然惊艳,但其实并没有原作中那么妖孽,但这一点,就是已经走上另一条道路的邵凌所不知道的了。
    只不过,就在大阵成形的这一刻,邵凌却忽然有了一种……站在更高的境界上,俯瞰一切的感觉。
    这是一种命运相连的感觉。
    到了这个时刻,他才忽然明悟,天华境界和他之间……仿佛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秘境和一个普通修士之间的关系。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那个天地大阵的中心,他的心神,正随着早已被改造成大阵枢纽的天华境界,往那片混沌之海中移动。混沌之海起伏不定,他“亲眼”看见,已经和大阵连为一体的天华境界缓缓进入这片混沌之海,同时和这片混沌之海在各种层面上连接起来。
    在天华境界彻底和混沌海融为一体的同时,他仿佛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声。
    笑声响起的这一刻。
    “当、当、当——”
    混沌中,传来一声声悠长的钟鸣。
    一时之间,仿佛同时身处两处的邵凌难以分辨,这钟声到底是只在混沌中响起,还是也在外界的大天地中响起?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这个疑问了。
    金光从天顶开始,邵凌仰望的方向,此时几乎成为了整个天地之间,所有人仰望的方向。
    “当、当、当!”
    在外界听来,钟声越发悠长缥缈,邵凌仰头去看,天华境界所在的位置亮起了一颗明亮的星辰,地面上,原本已经非常微弱的金光再次亮起,金色的莲花从天而降,黑白二色的阴阳鱼的虚影凭空游动,所有人身边同时拂过一道微风。
    “呼——!”
    这阵微风仿佛吹过了邵凌的心头灵台,令他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就在方才那一阵微风的时间内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深沉的入定,连道心都澄澈了几分。
    不仅如此,当邵凌从这一瞬间的入定中醒来,他立刻便感知到,他的五脏六腑、灵脉窍穴,都已经在方才那一阵微风之中,被整个洗涤了一番!
    “……清浊归位,天地重定。”邵凌的心头莫名便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就在他这句感叹落地的同时。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
    “当!”
    邵凌心头一动,立刻望向极北的方向。
    又是一阵微风,不过,这次的微风,却凭空给人一种阴冷超脱的感觉。
    “生死出世,定一切有情众生轮回之理。”
    这句话却不再是邵凌所说,而是凭空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邵凌愕然回首,却见一旁的猼訑脸上也有震惊之色,邵凌顿时明白,这天地之间的所有有情众生,此刻都同时听见了这句宣告。
    一道道虚无的影子,在天地间降临,邵凌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个黑色的转轮,而在这异象之间,又有一个黑衣道人的身影,在极北的天空中一闪而过。
    而在这短暂的宣告之后,黑色转轮的虚影消失,又是天顶琉璃海的方向。
    金莲和阴阳鱼早就消失,原本描绘出天地大阵的金光也已经不见,天顶之上,只有那一颗金色的星星还在。
    不知何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却已经凭空立在那里,而邵凌还可以分辨,那道身影的手中,还托着一个世界的虚影。
    那是一个澄澈如琉璃般的世界。
    那道身影,仿佛也发现了地面上邵凌的注视,邵凌只觉得那道身影向自己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后,那道身影便踏出一步,掌中世界向前一接,正好让天顶那颗金星落在那掌中世界的天空正中,虚空之中,又是一声宣告响彻天地。
    “完事了,收工!”
    完全明白那个身影的身份的邵凌同学,简直要为自己的亲妈感到羞耻。
    ……这人我不认识,真的。
    ……
    “现在就走吗?不和人道个别?”天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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