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然回过神来,喜道:“上钩了?”
    “不好说。那姬为人多疑,而且赤鹰的人都不简单,多少会懂些兵法,恐怕她不会轻易相信。”云兮思忖了下,“这两日我们加大府内巡查,让对方以为我们很在意这件事。另外,我们抽空去一趟翠云阁,再去试探试探。”
    秦萧然摇摇头;“表小姐看你看的这么紧,你就算走得掉恐怕还没试探到什么就被她给搅了。”
    云兮将眼光移到秦萧然身上,秦萧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生出一股森然的感觉:“你不会又要打我什么主意吧?”
    “你说呢?”云兮幽幽看着他,“我就你一个发小,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秦萧然哀嚎一声,比出根手指头:“再加一副古画。”
    将军府内的气氛一下严峻起来,府兵巡查的次数也频繁起来。有侍从窃窃私语,道是将军不知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怀疑府内有敌国奸细出没,正在紧张地排查。
    彼时诏兰正拖着长长裙裾在假山后的池塘边喂鱼,听闻此事不由蹙起了眉头:“敌国奸细?我就觉得这府内不太平,果然是有奸细。”
    侍女上前一步将诏兰没有喂完的鱼食收了起来,贴心道:“府里都不太平,小姐还是进屋的好,这些日子也不要出门了,万一…”
    诏兰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道:“你说表哥他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如此紧张?”
    侍女凑近低声道:“我昨日碰巧经过将军书房门外,听到一个府兵似乎在说什么兵书的…”
    兵书?诏兰心底一惊,难怪云兮如此着紧,这兵书是云兮集众家之长整理和撰写而成,是本国兵法书中的珍品,若是被敌国获得,不可谓损失不大。想来想去,诏兰将怀疑对象锁定在了那姬身上,她一个弱质女子,从遥远的
    胡国千里迢迢来到临安,有意无意地接近云兮,一定不是单纯的崇敬,一定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诏兰对着侍女耳语了两句,侍女大惊:“太师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他安排在临安的…”
    诏兰急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事关国祚,你说算不算万不得已?”
    侍女犹豫了一下,终是领命而去。对于此刻的诏兰来说,是否事关国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总算找到一个由头直指那姬,她与她,势同水火,不能共存。
    秦青也觉察到此次府内的气氛有点微妙,云兮的神态千年不变,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府兵如临大敌与秦萧然气定神闲的反差又让她觉得奇怪。尽管秦萧然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严肃表情,但是秦青仍然看的出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紧张,至少他日日仍会找个机会来嬉皮笑脸地烦自己。因此,秦青觉得这个事情更像是故意为之,至于其中有什么深意,她暂时还想不通。
    这日,秦萧然没有来云府,一早便去了翠云阁将那姬约出去游山玩水。九曲溪上泛舟,清凉惬意,那姬执一把白底丁香花的伞立在船头,远远看去着实是一副美妙画卷
    。
    小船行至拐弯处,对面缓缓驶来另一艘船,船头的布帘掀起,一白衣男子临风而立,向着那姬伸出手来。
    那姬在片刻间有些晃神。是的,假若这个人不是云兮,不是战无不胜的他国将军,她会不会,能不能对他生出那么一丝情意来?他永远那么温润,举手投足清风明月,平日里或者捧盏茶,或者握本书,又或者找个清净的池塘垂钓半日,仿佛与红尘俗世隔绝一般。谁能想像在边疆的战场上,他戎装出征所向披靡的模样。
    被云兮搀到另一条船上后,那姬叹了一声:“如今想要与将军见上一面真是难啊。”
    云兮将烹好的茶分别倒入三只茶盏,似漫不经心道:“近日里不怎么太平,府内府外都出了些事,今日才有空出来与姑娘闲话半日。”
    那姬做出惊讶表情:“出了什么事?可要紧不?”
    云兮将茶盏拿起,送至那姬手中:“好在有惊无险,出去逛个街,遇上几个强人。所幸没出什么岔子。”
    秦萧然苦着脸在一旁道:“怎么没出岔子?”他撸起袖子指指点点,“你看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上次伤的。
    ”
    那姬扯了块帕子遮住脸:“那些强人真是残忍…”
    “府外遇了袭,府内也不太平,丢了件东西。”话说的云淡风轻,云兮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姬的身上。
    那姬波澜不惊地拿起茶盏,波澜不惊地抿了口茶:“是什么宝贝东西?将军府的好东西那么多,就算丢了一两件想必将军也不会太在意吧?”
    云兮没有答话,只淡淡笑了一下,便不再提及此事。
    诏兰一天都没有见到云兮,问了一圈的人,都道是不晓得。翠云阁那边打探了一下,果然那姬也不在。诏兰心中愤愤,却也无奈,只得坐在屋中生了一日的闷气。
    一直到了夜里,云兮也没有回到府里,诏兰心中烦闷,余安做的吃食不过尝了几口便再没了胃口。秦青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后,打算早早回房休息。府内后园有树有水,夏日里倒不觉得有太过闷热,草丛中,树影下,有些绿莹莹的光点上下飞舞。
    是萤火虫,她看的有些呆,在东海之心,在她忘记的许多记忆里,有个白衣少年送过她许多萤火虫。东海的夜
    晚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更加美轮美奂。
    秦青放缓了步子,伸出手去想要触摸,有一只萤火虫似乎感应到了她,竟然扑打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之上。秦青笑起来:“你不怕?看你这么有灵气,以后跟我回东海之心好不好?”萤火虫似乎趔趄了一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秦青若有所失:“怎么不喜欢东海之心么?也是,那里太过宁静,没有红尘之气,果然,红尘终归要吸引人一些。”
    怅然的秦青不知不觉走的远了一些,一抬头发现竟来到了云兮的卧房门口。秦青叹口气正打算往回走,心里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着紧地回身去看,平日里一直紧闭的卧房门竟然悄悄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莫非是云兮已经回来?”秦青心里思忖了下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想,倘若云兮已经回来并且进了卧房,何以卧房没有点上烛火?她觉得今日这个事不太寻常。
    这样想着秦青便悄悄地靠近了房门,悄悄地闪身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也感觉不到有他人的存在,秦青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前进,只待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在黑暗中
    视物。房内的陈设似乎依旧有条不紊,没有什么异常。难道云兮在离开前没有关好门?秦青觉得以云兮谨慎的性子来看这似乎并不可能。一切仿佛都很正常,但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疏漏了。
    秦青向前又走了几步,靠近了云兮的窗前帐幔,帐幔突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有个黑影在眼前一闪。
    第140章 暴露
    秦青吃了一惊,本能地伸手去拦,那黑影却灵活得很,躲过秦青的阻截向另一边蹿去。秦青哪里肯放弃,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袖,不料对方竟使了个金蝉脱壳之法,空留下一件外衣,而人正准备向着外面迅速遁去。
    情急之中秦青踢出一只凳子,直扑对方面门,那人迅速侧身也甩出一枚不明暗器,秦青偏头躲过,暗器斜斜打在帐幔一角,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卧床发出一声闷响,露出一个空洞来。黑影不防,径直掉下了空洞。
    秦青惊出一身冷汗来,云兮的房中竟有暗道,难怪平日里他的卧房门都是紧紧关闭,想来是藏有秘密。
    紧跟着下暗道的秦青走了不多远便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黑衣人面孔并不陌生,正是府内负责采买的下人,此时她正挟持着一名陌生老者,惊惶不定地望着秦青。
    老者看模样六十开外,身穿褐色长衫,银发披肩。虽被歹人控制,面上却无半点惊惧颜色,秦青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你把他放了,我或许会考虑你我在将军府共事过的情分,给你一条生路。”秦青小心翼翼地向着前方喊话。
    对方却嗤笑道:“情分?情分是个什么东西?”
    老者慢条斯理地对秦青说:“姑娘,你不用管我,只管对她动手好了。”说完又扭头对挟持自己的人道,“你是胡国人吧,这府里居然真的混入了胡国人。”
    胡国女子低沉着声音,一把刀架在老者的脖子上:“老匹夫休要废话,跟我走!”说话间已小心地沿着墙边一步步向外挪去。
    秦青不敢硬来,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眼看就要移到暗道入口,入口处突然出现两个人影,云兮和秦萧然。
    云兮低呼一声:“老师——”他向前靠近一步,“我知道你是谁,如果想要你的命早就可以动手,不必留你到现在。”他伸出手,“把刀给我,然后你可以从这里全身而退。”
    胡国女子朝后缓缓退去:“我不会信你。”
    “你不尝试又怎会知道?”云兮稳步又接近一步,经过秦青身边时似无意间与她交换了一下眼神。秦青心中立刻清明起来,悄悄地将袖口的一枚纽扣摘了下来藏于手心。
    此时云兮突然向前又迈了一大步,胡国女子大吃一惊,正要有所行动,握着刀柄的手不知被哪飞出的一枚纽扣击中,手腕酸痛一下脱了力,眨眼之间刀已掉落在地,云兮随即冲上前去迅速制住了胡国女子。
    秦萧然从秦青身后探出脑袋,由衷地赞叹一声:“你俩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云兮扼住胡国女子的咽喉:“你是那姬的人?赤鹰派你们来到底要做什么?”
    女子的嘴角渗出血迹来,云兮一惊,想要阻止已来不及,那女子径直瘫软于地,没了气息。老者拍拍懊恼不已的云兮,道:“她们是死士,就算不死也很难撬出什么话来。”
    秦萧然也道:“当务之急是怎么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能使得那姬那边产生怀疑。”
    云兮转向秦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青比了个心安的手势:“她是无意间跌落暗道的,不过我不确定她之所以进到卧房是否是因为已经怀疑到了什么。”
    秦萧然跟着点头:“也说不定是觊觎云兮的美貌…”
    云兮瞪了他一眼,道:“先别声张,不排除府内还有其他内应,先换掉采买的人,这里小心处理掉即可。”
    秦萧然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不会是让我来处理吧…”
    “不然呢?”云兮道,转身之前又补了句,“再补你一张古画。”
    秦青离开后,老者面色沉了下来:“云兮,刚才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是谁?”
    “是府内的下人。”云兮恭敬道,走上前查看老者是否受伤。
    老者蹙眉摇头:“这个人不太寻常,她虽然救了我,但是她也十分可疑。云兮,你不觉得作为一名普通的府内下人,她的武功显得太过突出了么?”
    秦萧然插嘴道:“老师您不要带有偏见,人家可没使出过什么坏心眼。”
    老者举根手指头直戳秦萧然:“连你这只小狐狸都这么说她,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救过他的命。”云兮道,“而且还因此受了伤。”
    “苦肉计?”老者摇头,“是上次街上遇袭的时候她救的你,你怎么不想想也许一切都是编排好的一出戏?包括今天。”
    “老师,您想得有点多了。”云兮有些发闷,上前扶过老者,同时对秦萧然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这里处理好赶紧出去?”
    “云兮你不要打岔,老师还没说完呢,你怎么也对这个下人如此相信?”老者不满道。
    秦萧然一边朝外退去一边伸出脑袋补充一句:“因为他收了人家一柄上古神剑。”云兮飞起一个茶盏砸过去,吓得秦萧然瞬间退了出去。
    深夜中,诏兰的房中也不平静。侍女传来两则消息,一则消息是云兮和秦萧然今日出门其实是偷偷去会翠云阁的那姬,三个人溪上泛舟,烹茶赏花,情意绵绵地游了一整天。第二则消息是已经联络上太师在临安安排的人,随时听候调遣。
    诏兰咬着唇半晌迸出句话:“好,明日我们出门一趟,去会会他。”
    夜深,经过这一折腾,秦青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映出一个人影来,似踯躅了一会儿,随后放下了什么转身离去。秦青灵台清明地跳下床,急急开了门。
    转身离去的白色身影又驻了足,云兮回转头来:“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没打扰你。”
    由于出来的比较急,月色下的秦青赤着脚踩在地上,一身青色中衣在风中微微摆动。云兮在刹那间有瞬间的晃神,这个女子,在今日看来似曾相识。
    秦青伸手在云兮眼前晃了晃:“小白你在发呆?你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云兮回过神来,朝窗户的方向努了努嘴:“纽扣,我放在窗下了。”顿了顿道,“谢谢你,身手很不错。”
    秦青“哦”了一声,拿过纽扣出神。
    云兮疑道:“怎么?不会缝扣子?”他站在面前,“怎么办,我也不会缝。”
    秦青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仰头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是会缝就会帮我缝?”
    云兮想了想,道:“我从来不去考虑假设的事。你如果真的不会缝的话…”他缓了缓,“那就学一学吧。”
    秦青噎了噎:“多谢将军关心…”
    云兮点点头:“去睡吧,平日里多学些女红,有空帮我绣个香包。”
    “啊?”秦青莫名,“你不是有一个了么?”
    “有么?”云兮做出思考状,“哦,你说的是余安的那个?那个绣的不太好,
    要再接再厉。”
    仿佛是曾经的话语,让秦青心潮翻涌,她激动地上前几步:“小白,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云兮疑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只萤火虫盈盈飞下,在二人之间徘徊不去,像一盏灯,微弱地提醒着几世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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