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迎柳伏在后背上,调整个舒服的睡姿,打着哈欠道:“你可是我钦定的未来夫君,我若和父皇合谋坑害你,不等同于我坑我自己么?我还没那么蠢!”
    来之前,沈砀面上平静,可心底却是存了一丝犹疑。
    怕季迎柳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他,怕她还想着在他这儿脱身,去过自己喜欢的日子,这些念头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令他患得患失想要紧紧的抓紧她,不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于是,今日骤然听到她和她父皇的对话,心底本能的浮起触动之感,这才心随意动的问了出来。
    听到她这般回话,浮动的心绪一瞬变得平静,他抿紧唇,半晌才涩声问:“柳儿,你是真的想嫁给我吗?”
    “当然了。”季迎柳似快睡着了,嗓音含糊不清。
    她搂紧他的颈子,将头无意识的放在他颈窝里,似有些不悦:“你不是问了我好多遍了?”
    她似怕他听不清楚,揪着他耳朵迷迷糊糊道:“你再问我一万遍,我还是那句话,我嫁。”
    须臾,轻微的鼾声贴着他颈子传了过来。
    沈砀沉寂了一夜的心思却霍然开朗,须臾,他轻声道:“好,希望你别后悔。”
    “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答应。”
    .............
    皇帝前脚刚回到皇宫,后脚便听宫人说沈砀来了。
    御前的太监忙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请沈侯爷进来?”
    皇帝略一沉吟,轻声道:“你说沈砀会反么?”
    御前大太监闻言,吓的身子一哆嗦,忙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皇帝有此一问也是情理之中,虽天下人都道皇帝是半个沈家人,又是被沈家人亲手送上了皇位,可皇帝却始终是姓李的,这李家的江山怎肯容沈家染指?
    而这沈家的沈侯爷不但手握军权,还把持着朝堂,在朝中比皇帝还有权势,尤其是今日~他夜闯太上皇行宫,没费一兵一卒便控制了行宫~内外,令太上皇翻身不得,若这样的人有一日如同控制太上皇行宫一般控制了皇宫,那皇帝岂不是要被他逼着乖乖退位?
    御前大太监提吊着心神,低声道:“以老奴所见,这沈侯爷夜闯太上皇行宫,无非是为了救季小姐,他既情系季小姐,皇上不若如了他的愿,收拢他为己所控。”
    皇帝闻言眉目舒展,可却又似面色不动。
    须臾他扬言道:“传他进来吧。”
    不消片刻,沈砀大步入内,人还没给皇帝请安,皇帝已笑着从龙椅上起身,快步走过来扶着他的手,“我们都是一家人,哥哥无需这么客套。”
    沈砀眉目不动,只淡声道:“君是君,臣是臣,身为臣子若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照做,那还是臣子吗?”
    沈砀说罢,微微挣开皇帝的手,循着礼制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冷眼接受他这个礼。待礼毕后,才笑着将人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沈砀心系受了伤的季迎柳,便开门见山的道:“今日多谢皇上鼎力相助,帮臣救出迎柳,臣感激不尽。”
    “不过今日臣来找皇上,除了这一件事外,还有一件事恳请皇上替臣做主。”
    提起季迎柳,皇帝便知沈砀接下来要说什么。迟疑的看沈砀一眼。
    季迎柳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子,可却迟迟没恢复公主的身份,这迟早会成为皇家隐患,若将来她身份一旦被人揭开,便如同惊雷炸响在大淮,会令世人诟病他李家皇室不顾手足之情,薄情寡义。于朝纲于理,他合该给季迎柳个交代。
    可沈砀在朝中势力太大,若再娶了季迎柳,和淮南王府亲上亲后,岂不是势力比以往更胜?
    皇帝思及此,忙打起了亲情牌,叹口气道:“若是关于迎柳的事,哥哥不是为难我这个弟弟吗?”
    沈砀来之前早有此心理准备。
    他也不屑和皇帝打哈哈,只敛眉从椅子上起身,重新跪在皇帝跟前,淡声道:“臣知皇上的忧虑,可臣心悦迎柳,不想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因不容于世的身份被百姓诟病,再被亲人利用,整日忧心忡忡,不得展颜。”
    “哥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迎柳是朕皇妹,只要朕在一日,就会护着她一日,定不会叫她被人欺负了去!”皇帝闻言竟莫名心虚,他忙四两拨千斤的反驳道。
    沈砀皱着眉,也跟他打起亲情牌:“臣知皇上心中所想,定会全心维护迎柳这个命苦的妹子,可世事无常,就比如今日,迎柳本是和淮南王妃一同去灵山寺祈福,可半路上却被太上皇劫了去,还在太上皇处生生挨了伤,我身为她的未婚夫君,看着她受伤便心头难受,更不用说您这个兄长了。”
    “后来臣回去后再三思量,还是觉得要和皇上同心合力,排除万难恢复迎柳公主的身份,令她今后不让旁人欺负了去,就连我也不能,臣这个小小的私心,望皇上答应。”
    “若皇上能应允臣所求,臣愿交出兵部,今后为皇上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沈砀说罢,朝皇帝深深叩首。
    .............
    第74章
    而恢复迎柳公主身份谈何容易, 淮南王妃得知沈砀为了季迎柳,甘愿交出沈家的筹码兵部,心头动容, 便说服淮南王助沈砀一臂之力。
    淮南王坐在小榻上许久,叹口气道:“也罢, 这些年我该赚的钱也赚了, 该有的名望也有了,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东风是有了, 可太上皇那一关要如何过?“淮南王妃感激的握住淮南王的手, 眸底泪光闪现,轻蹙娥眉犯了愁。
    淮南王轻声对她道:“雪芙, 你当真愿意为了迎柳, 搭上自己性命吗?”
    淮南王妃不知他这么问是何意, 一愣, 朝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
    淮南王紧握着妻子的手,“那好,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吧。”
    ..............
    半个月后, 淮南王妃忽然暴毙, 淮南王痛失爱妻, 悲愤欲绝, 向皇帝请辞要带着已故的淮南王妃灵柩回乡安葬。
    举朝皆知,淮南王妃的家乡在柳县, 却不知她是何出身, 她人活着时没人在意,可人死了,有人不嫌事大的, 连淮南王妃的祖宗八辈扒拉出来了,于是有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宫廷秘辛在朝野不胫而走,说淮南王妃当年嫁给淮南王之前,未婚先育,曾生下一个女婴,那女婴被抛在荒山自生自灭,而淮南王妃则被族人赶出家门,这才在后面偶遇了淮南王,成为了淮南王妃。
    王公贵族的情史,总是比那些刻板的朝政更吸引人。没出三日,便有人查出淮南王妃和太上皇的关系,更牵出季迎柳的存在。
    一时间朝野哗然,弹劾太上皇私德有亏的折子如同雪片般飘满了皇宫,太上皇听到消息,一气之下竟病倒了,卧床不起。
    新帝极力想要压下太上皇的这则丑闻,可不知怎的,这丑闻竟越传越大,到最后竟传到了沈太后的耳朵里。甚至坊间有人就此丑闻,著书立世,想要将其永远流传下来。
    沈太后在殿里长吁短叹,许久才对皇帝道:“事已至此,季迎柳的存在是掩不住了,不若将她身份大白天下,百姓见我们皇室知错就改,便不会再诟病皇室私德有亏。”
    “可若真恢复季迎柳公主身份,父皇哪边.......“皇帝迟疑道。
    沈太后面色一肃,冷声道:“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还能有多少时日活?他气一气就过去了,若他真紧抓这事不放,有我这个太后兜着,想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只需记得,沈家是你稳固朝纲的根本,当初没沈家,就没你这个皇帝,你若真觉得沈家是威胁,想要削去沈家权势,便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朝中今后你可以对付任何朝臣,唯独不能对付沈家,知道了吗?”
    皇帝闻言醍醐灌顶。
    沈家如同他的母家,他眼下皇位不稳,还要仰仗沈砀,不能太苛责沈家。
    若他哪日皇位坐稳了,沈家对他有了不臣之心,他可以放手去剪除沈家的羽翼,这样一来,既不会伤了自己根基,还可以集中皇权,思及此,他连声道:“儿臣都听母后的。”
    次日,皇帝代替病重的太上皇写了罪己状,状子中详细的书写了太上皇私德有亏的罪状,洋洋洒洒足有一指厚薄,朝臣闻言无不痛心疾首,声泪俱下,之后苦主淮南王领头恳请百姓原谅太上皇的罪状,并对皇帝称要恢复季迎柳公主身份。
    皇帝含泪扶起淮南王,他紧握着季迎柳的手,声泪俱下的轻声道:“皇妹,这些年你辛苦了。”
    面对全殿文武百官,季迎柳有一瞬懵住,她不可置信的望了望淮南王和沈砀,再接到两人肯定的目光,这才忙回头继续和皇帝上演手足情深的戏码。
    这一日也被后世的人口口传颂。
    皇帝仁德,流落民间的公主事迹更是一个传奇。
    册封季迎柳为公主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当日天不亮,季迎柳便被陆果叫起来梳妆打扮,因皇帝当日在大殿上宣读季迎柳的真实身份后,季迎柳便按约留在了宫中居住,宫里规矩繁多,她天天被嬷嬷勒令学规矩,真真是不胜其烦。
    她打着哈欠坐在妆镜前问陆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陆果手忙脚乱的在她头上插簪子,边笑着答话。
    季迎柳闻言却“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打着哈欠转身就要去榻上睡,陆果急忙拦着她:“我的公主,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可要千万打起精神,万不能出错。”
    按大淮惯例,册封公主大典后,季迎柳要乘车在善京街道上游一圈,之后去皇室宗庙认祖宗,这些规矩嬷嬷们早已和她说了很多遍了,季迎柳就是睡梦中也能背出来,一路上是不可能出错了。可她这些天被那些嬷嬷教导规矩,身子疲累的很。只想多苟睡一会儿。
    她打着哈欠毫不在意的道:“就一会儿,就让我再眯一会儿。”
    “懒猫,赶紧坐下,我帮你梳头。”陆果忙要再劝,忽一道柔柔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接着一名头戴兜帽的女子笑着踏入屋子。
    季迎柳一怔,当看清来人是谁,激动的一下子奔过去握着那女子的手,“娘.......”
    女子笑着用指尖忙堵着她的唇,笑道:“我是今日负责给你梳头的嬷嬷,来,赶紧坐好,让我帮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两个月前对外声称暴毙而亡的淮南王妃——季迎柳的生~母。
    季迎柳充满瞌睡虫的头脑一瞬变得清明。
    自从两个多月前在太上皇行宫一别,她以为自己将来还有很多日子可以和她娘好好培养感情,哪知后来淮南王府便传来她娘暴毙的消息,她虽事前得知她娘并没死,而是为她恢复公主的身份筹谋才诈死的,可心头依旧如同被剜掉一块肉般疼痛难忍,心中后悔之前没好好的和她娘相处。
    而这些天她窝在皇宫,一直想出宫去看看她娘,可皇帝却不允许,她只好耐着性子等机会,却没想到,在今日~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日子里,她娘竟亲自前来送她。
    季迎柳忙握着她娘的手说:“好。”
    话毕,她果然如约乖乖坐好,以便淮南王妃帮她梳头。
    淮南王妃心头涌起一阵激动,再不多言,只依着在心底默念了许多遍的吉祥话,随着给季迎柳梳头的动作念出来。
    季迎柳人本就生的白~皙,今日又经过精细的打扮,人看起来清爽娇~媚,煌煌令人不敢直视,吉时到时,她握着她娘的手,趁着屋中无人时紧张道:“娘和我一起去大殿吗?”和她一同接受百官的朝拜。
    “娘已是死了的人,不宜在外抛头露面,不能和你一快去,可娘人会在大殿里远远的陪着你,晚晚,不要怕。勇敢的去。”她娘却笑着轻~握她的手,低声嘱咐她道:“这是你应当的荣耀。”
    季迎柳也知她娘今日能来陪她,已是皇帝开恩,她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她紧紧握了握她娘的手,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了屋子。
    临上轿子时,一道白色人影忽从轿子后面走出来,季迎柳刚沮丧的心绪骤然变得欢喜,她眼露淘气的对来人说:“你不是在大殿上吗?怎么过来了?”
    沈砀眉眼沾染上笑意,可却故作严肃道:“臣来送公主一程。”
    她住的地方距大殿只有一炷香的路程,平日~她走路过去便到了,今日皇帝为显册封她为公主仪式隆重,这才令宫人改了轿子。
    季迎柳岂会不知沈砀是想她了,这才猴急的跑过来找她,她心头甜滋滋的,仿佛要溢出香蜜来,忙在丫鬟面前敛住笑:“那多谢沈侯爷了。”
    沈砀俊眉一挑,他在她面前极快的伸出手臂。
    季迎柳不解的眨眨眼。
    “微臣扶公主上轿。”沈砀轻声说。
    教习她规矩的嬷嬷可没说路上有这等规矩呀,季迎柳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恐怕是沈砀怕她紧张,这才过来安抚她呢,她忙敛住好笑,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故作端庄的坐入了轿子。
    随着沈砀一声“起”,轿子稳稳的被人抬起。
    沈砀低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害怕么?”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季迎柳忙将身子朝车窗边挪了挪,她悄悄的掀起车帘一角,沈砀正陪她在马车走着,他步伐不紧不迫,从容镇定,仿似对接下来的场景也这般笃然于心。
    季迎柳惶恐的心神渐变镇定,忽没头没脑的道:“沈砀,你什么时候娶我?”
    沈砀轻笑一声,他挑眉顺着车帘看她:“你想什么时候?”
    季迎柳杏面倏然一红,慌张的放下车帘。
    天哪,刚才她脑子里到底再想些什么,竟然会恬不知耻的问沈砀这种问题?她是想嫁沈砀想疯了吗?不。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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