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姐。”
    “你好,哪位?”
    “庄雯。我在你公司门口等你。”
    “你?”成弈把“何必呢?”叁个字,极力吞回。刚送走黄闻嘉不过十分钟庄雯就打电话给她。
    “可可,我临时有个急事要出去耽搁半小时,我没来得及回复信息的记得call给我。”在抽屉里挑了挑口红,beautiful  stranger能显温柔。她抿了抿嘴巴,问可可行吗。可可说,完全OK的。
    成弈老远就看注意到了庄雯标志性的红色高跟鞋底。内心狂躁,我为什么要穿一双600块钱的veja!
    庄雯转身轻视,“想请成小姐喝一杯。”
    “不用走远,公司楼下的咖啡很实在。”成弈跟在庄雯身后,把工牌取下。
    “庄小姐打算在呆多久?”成弈进入电梯后按了键,只等着电梯门将两人封锁。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害妄想症,或者是乱七八糟的婆婆妈妈剧看多了,再或者撕起逼来只会扇耳光扯头发的泰剧刷多了。
    庄雯双肘抱环,挎着butler  Birkin  touch,手上是Daytona。她不在镜头前时所散发的自信,是将所有烟火气都抵御在外的。
    成弈盯着庄雯身上的华服布局,想到自己高中时候受那几年的青春文学影响,就一直期待以后交往的男友能穿上MUJI的棉麻衬衫。有次她和黄闻嘉逛商场,成弈拉着他进MUJI看衬衫,小圆领,有木质扣子,他上半身精壮,穿不出伤痛文学里男主自找愁更愁的忧郁感,但是成弈就觉得好看,干净又明朗,不需要额外情绪的牵强。可黄闻嘉说不好,他说棉麻洗了会缩水,楼下优衣库随便买一件也划算,和你AA没啥区别。她愣了愣,哦,你真好实在一人,那干嘛送我包包啊。黄闻嘉说,一开始就搞错了。成弈问他,哪里搞错了。他说,这里搞错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成弈揶揄点点头,耐得住普皮的寂寞。他接连念道,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成弈笑得粲然,黄闻嘉说其实你买得都穿,没太大讲究的。
    她以为庄雯不屑于回答,没想到电梯里响起她干脆利落的主播声音,跟背道琼斯指数一般,“办完事就走。”
    “哦,那可惜了。西城挺多玩的,下次时间充足的话得好好玩玩。”成弈看着从镜中看着眼前的庄雯,冷白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连温柔的裸色唇膏都轻的无情。她实际上有那么点点为黄闻嘉抱不公的,又觉得他们夫妻一场都是自作自受。
    庄雯对着镜中的成弈微笑的官方,“假如我们后期还有进一步的合作,一定再来,到时候还请Cass屈身做一次主导。”
    “要是咱们还有长远的合作,是我应该来香港拜访你。”毕竟Gush没有废物,她盯着自己的鞋头小声哔哔。
    电梯门开了,成弈等庄雯先出,红色的鞋底是一路碾压过来的血路,以前的,稍后要走的。
    “想喝什么?”成弈朝侧门的咖啡厅示意了一下,“他们家的豆子还不错。”
    庄雯直径朝那边去,“我苏打水就行。”
    成弈搁着一杯苏打放庄雯面前,“虽然刚雨停,但天还是很闷热,加了少冰。咱们从哪里说起?”成弈坐下便打开了笔记本,手机锁上放一边。
    她觉得自己像是神经病,面对陌生人无时无刻都在录音。
    庄雯手指轻易将屏幕推倒,“你知道的,我不是来找你谈工作。”
    “我们除了工作之外,还能聊什么?”成弈不客气的将笔记本盖上,左手覆在logo上,“聊什么?”她反复着,就差那么多一点点,她像是一瓶冰镇的气泡水,释放冷气之前,瓶盖被“砰”的一声直接冲向天际。
    “林甜,怎么样?”庄雯从包里取出一只手表盒推在成弈面前。
    “我猜,里面可不止有一只手表,对吗?”成弈正襟危坐,“你既然这样问我,我只能说我和她真不熟。”
    “成小姐,你得说实话才行。就算黄闻嘉每天派人跟着你,也难保不会出问题。”庄雯不确定成弈是吃哪一套的,两次打交道,都是做足了浅水之交的面子工程。可以让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太多,但当下只能揪出一点,年轻女孩有黄闻嘉撑腰,说话太呛的确有资本,
    “你真说到重点上来了,我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呢?”成弈自己抿了一口冰美式,语调又苦有酸,“好像没什么正经词能定义我和他的关系?所以,我今天下班被车撞死,他要是有情能送个花圈来,挽联上也留不下个什么名堂,那也算他大发慈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对不切害自己利益的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雯从她话里明话,笑着讲,“你怎么随随便便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呢?这样转移话题的,不见怪。”
    “庄小姐,我想到了抓老鬼的游戏,拿生命做筹码的人死得早也推脱嫌疑的早,不拿生命力证自己清白的人,结局难以预料。”成弈想到张涵予在车上绝美一泪的画面,“当了母亲的人心都很软,你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先咒咒自己,说不定你就偃旗息鼓了呢?但我知道,你不是心软的人。”
    “我连陪我女儿玩游戏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陪你玩捉老鬼的游戏了。”
    “那庄小姐就得反省反省,为什么要放弃陪女儿的时间,跑来找一个什么都不会说的年轻人咯。”
    “成小姐的确很健谈。”庄雯双手环抱,上身退回在靠椅上,“不过成小姐,林甜放在你这里的东西,物归原主,很难吗?”
    “庄小姐你别误会,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还记得咱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好像很失礼,说了自己只选自己钟意的东西以至于给了你不太好的印象。但是呢庄小姐,有个问题你本末倒置了,落在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东西要是落在黄闻嘉手里,也就是他的了。我很真诚地告诉你,这点贿赂证据,无论我怎么琢磨,在你的职业生涯中都无伤大雅,毕竟你有梁先生。”成弈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冰美式,酸酸的后调有点涩自己的味觉,“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他给不给廉政公署,就要看你们夫妻前缘情分是否到位。”
    她说完自身拿起笔记本就转身,心脏却如十字路口的红灯在闪烁,绿灯放行不一定见得是好事情。
    “等等。”庄雯也提着包站了起来,她叫住了成弈,“托你的真诚,我得离开了。”
    成弈转身对着她笑了笑,“不客气的,庄小姐。再不赶飞机,指望不上又下雨了。”
    好大一张网,越结越大,想逃的话,只能求又一场暴雨,能穿过青石瓦横过发着腐味木调的屋檐,将无意落在网上的生灵,都一并拯救,也好像是自救,包括她自己。成弈还祈祷,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女人信不过女人。
    *
    “你想好等下说什么吗?”成弈问坐在副驾驶上的张曼,自己正打着转弯灯。
    张曼看了看后视镜,“能说什么?这又不是拜菩萨还能还愿的事情。死去的人带不走活着的人的愿望。想想还是可惜了,她的住房手续当时还是我办理的。”
    “我想停一下,换你来开行不行?”成弈一直在等机会路边临时停靠。
    张曼抓着她车里小兔子的耳朵,“没事儿,我来吧,你缓一缓。”
    她俩换了座位后,张曼问她:“谭凯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哪清楚啊,我也是看群里才知道他进去的事情。”成弈调了调座椅,人倾趟在上面,侧着脑袋看张曼四分之一的脸。
    “成弈啊,我是想问会波及到你爸爸吗?群里有人说你爸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张曼贴心地转过头来,让成弈看全她的贴心。她说了也是白说,现在这小姑娘就算是闯红灯也会有人护着。
    成弈收回自己视线,朝枕垫上挤了挤,又觉得腰上酸胀的难受,直接闭上眼睛,“他靠着搞环保,自己做了龙头老大,他要是进去了,我爸就失去了一个大客户。谁中了新标,我爸再拉着老脸贴上去呗。”人心中要是藏了太多秘密,真的很难受。车窗落下,铺盖而来的是夏季最陈旧的记忆,闷,燥,沉。她伸手想要去抓烟,手指还没触碰在中控台上,又缩回了,眼睛里的露珠近乎狂飙,颤颤地自言自语,“你说他都那么大年纪了,眼睛是真的不好使吗?这事儿过了退休得了。”
    张曼忙送了几张纸过来,“你别说泄气话,赶紧把眼泪擦了。”
    “我很抱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太难受了,对不起。”成弈声音越来越弱,人靠着车窗看后视镜里伏动的车流。收起车窗,中指撑着太阳穴红眼望着张曼。她为什么要抱歉?因为她差点随意就找了一个倾诉对象,把一切的她认为的悲伤脱口而出。她粗鲁地用纸巾扫过自己脸上的眼泪,再等等再等等。
    张曼又递过来纸,“别想了。真难受就抽一支吧,我包里有烈的。”
    她咬唇摇摇头,声音里还带着洗涤过自己灵魂的味道,“不用了,有戒的,但没成功。”说完又开始笑了,人生的乐趣是不是,给自己立满满的flag,回头清点list的时候,遗憾凑巧书写了圆满。成弈回靠在椅子上问张曼,“你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张曼满意地点点头,“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问吧,我看能不能回答。”成弈看着张曼缩着脑子的样子,大概猜到问题就八卦云云。
    “李总、黄总、孙总是什么关系啊?”她吐了吐舌头,又长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李总和黄总,是大学本科同学,工作上是GP和LP的关系;黄总和孙总呢,是穿裤衩长大的兄弟。你是磕到了什么吗,怎么突然问这个?”成弈双手止不住开始浪起巴巴掌。
    “李总和黄总太好磕了,好吗?”张曼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一副我的CP都是真的傲娇样,“每次黄总走在前,李总落点点距离在后,一个侧着说话一个贴着耳朵认真听,都穿着西装又都迈着一样的步子,简直了,绿吉吉的小说在我脑子里都过了一万遍。”
    “这有什么好嗑的?有糖吗?没糖就别说了。”
    “有,怎么会没有!”
    ......
    停车场的路灯打在白玫瑰上,跟被时间驱走纯真的白一样,变成不变带着唏嘘的鹅黄。成弈又开始自言自语,“你代表酒店还好说,我作为曾经的好朋友,这么多年不联系了,说什么好?”
    “节哀顺变,就这个四个字啊。”张曼帮成弈别上袖挽,自己接过白玫瑰,等成弈别上。
    她们浸笼罩在沉昏的光里,影子被垂直踩在脚下,成团的飞蛾和小虫在光晕里你推我桑又彬彬谦让。成弈看着在光的怀抱里下,变得有形状的尘埃缓慢无去向地漂浮,其实本就飘浮很远很远,但是在此刻都长成了一个样子,所以飘不去月球,只能跟着视线下坠,落进脚下的影子里。
    “林叔叔,节哀顺变。”
    成弈递着白色的信封包给眼前近五十的鳏孤人,他连着信封抓着成弈的手不放。成弈心跟着被揪紧得如绞死一般地可怕,她眨着眼看着无欲无求的眼睛,很快她想要逃开的欲望,支撑着自己拼命地落下眼泪。像小时候和林甜一起学国画时,无意中落在纸上的一滴墨汁一样,眼泪完好无损的落在男人的大拇指指甲盖上,有一点点灼热的感觉,又很快带着神秘的黑色散向周边。
    “谢谢你还能来,谢谢。”
    成弈终于从那双和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双手里挣脱。无知者无畏,无欲者无求,无法者无天,无敏者无求。
    成弈看着灵堂中央挂着的白色遗像,她从来不否认林甜的美,从孩童时代的无需雕琢到中学时期艳气展露,再是成年后泯为众人的可惜。她半蹲着往火盆里丢纸钱,等张曼起身后,她望着烧在自己眼中的烈火,这团带着祈祷和祝福的火,烧出一场解脱和快活,“慢慢走吧。”
    成弈起身,朝门口走。扶着门框看这里的夏夜,没有风,只有一轮弯弯残月。明天是一个让人抓狂的艳阳天,可是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是呢?讲不好又落雨。
    成弈回头看着整个灵堂,她想打去年黄艾嘉口嗨开的玩笑,停在二十六岁的林甜这里,就好。
    她和张曼朝着停车场走时,李昊问她,人呢?又急又粗鲁的气息。
    “我在殡仪馆。”她这会儿正点着烟,刚吐出一个微妙的圈。
    “你呆在原地,我来接你。”李昊匆匆掐断电话前,直奔主题,“周书记要见你。”
    成弈等他百无聊赖,划开手机看自己和黄闻嘉的对话框,他落地后给自己报了声平安也就没有下文。划来划去,也就两页而已。想自己拥有仙女棒,这样就能把以前的聊天趁着有空的时候都复习一遍。对了,她好像是有那么一个脑残的小号,记录着当年两人的过往。
    “怎么了?”成弈上车后,扣上安全带问李昊。
    李昊掌着方向盘问她,“吃饭了吗?只是请你简单吃个饭。”
    “你以为我信哦?”成弈示意他在旁边停一下,降下车窗把刚才的袖挽和小白花一并扔进了垃圾桶,“被他爸请吃饭,我面子真大了。”
    她升起车窗问李昊,“搞得我像红颜祸水色令智昏?可是我没骗婚骗财骗他身子啊,”
    “你这给自己加戏呢。”李昊赔笑得无法从心,尾音断断续续。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成弈伸手调低了车里的温度,5个点,骤降的冷觉封锁了毛孔,“虽然你做中间人很难,可是黄闻嘉会更难。你俩的情谊,他看得很重。”
    之后两人一车厢的沉默,成弈低着头什么都没做,是在为黄闻嘉打抱不平。车子最后停在了市中心,闹市之中的一家私食坊。
    大隐于市。屋檐顶部冒出密密层层的青竹枝顶,鱼鳞一般的瓦结垂下来,暗夜下白色的围墙包裹着木质雕花带着枷锁的门框,边上提示着“私人住宅,请勿参观”。
    她穿过褚褐色的苏式园林走廊,被带进包间时,周正仁正双手背后在看窗外,远近高低,山水相连,夜色迷媚。听到她进屋的声响,点了点皮鞋转身看了一眼成弈:“辛苦了,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成弈觉道周正仁,面相真比黄闻嘉的冷脸谦逊不少,举止投足间,倒不是做春秋大梦的人,高风亮节也远。
    “没关系,应该我说抱歉,让周书记百忙之中还等我一个晚辈。”身后的人将门合上,成弈还是站在门前,等待落座的意思。
    周正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别客气,自己先落座四方桌前,“坐吧。”
    “周书记刚才在看什么?”成弈把幼稚包挂在架子上,双手捋顺棉麻裤后落座。
    成弈明不出他眼里的光,虽然上了年纪开始浊黄的眼总给人一种疲惫的错觉,凌厉骗不到人,她只听到温润嗓子后的淡响:“看月亮。”
    月亮?城里的月亮烟火又稀有,被挡住是命中注定,可能看到也值得驻足围观。可是她记得,进门的时候,已经没有那轮弯弯的月亮了。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成弈随口说说。她再装作聪明,在周正仁眼里都是带着人间祸害的愚蠢,不如蠢到底。水穷处还能兴风作浪,说她做作,一点也不冤枉。
    周正仁看似没有接她话的意思,示意成弈可以动筷子。她自顾自给自己蒙上双眼,全靠着听觉,来想象周正仁入食的画面,勺子碰上碗,筷子轻放在盘,米饭在嘴里细嚼,伸手夹菜时摩擦的短袖衬衫。吃了一辈子百家饭,怎么会突然细嚼慢咽。
    成弈被迫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干脆直接放弃,她擦了擦嘴,把面前的餐盘都挪到旁边。双肘放在桌上:“周书记,今晚这顿餐,还差你指点。”
    “你刚说红楼,我倒是也想到一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周正仁抽出烟夹在指间,等成弈点了点头,他才点火。
    成弈忙识趣道:“您这果真是言重了,我刚刚也就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周正仁抖了抖烟灰,手肘撑在桌上,问她,“你们Z世代的小孩子也不像是随随便便的一代啊?最近工作顺利吗?”
    成弈双腿合拢双手搭在膝盖头上,眼神穿过周正仁指尖亮起的青烟,落在他背后山体的流水上,“说实话,暂时不太顺利。”成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头,嘴角挤出弧度,“我得再熬个两个月,见分晓之际,知道自己做不好什么做的好什么,自然而然就会顺了。”
    “野心淡了点点。”周正仁掐断烟,黑色的灰烬抱团取暖,起身在旁桌的茶具上给自己倒了杯,小饮一口,“听他们说,提前唱衰不像你。”
    “畏葸不前,是现在的我。”成弈肢体如承载自己重量的乌木雕具。她又听到周正仁淡笑“有意思”,自己也陪着波动两下眼角。
    “野心、时运不济、梦中人?缺哪个?”周正仁站在一旁,将剩余的茶水倒在蟾蜍身上,看着水流轻柔抚摸蟾蜍背脊的姿态,问成弈,“都不缺?还是都缺?”
    成弈舌尖灵巧地穿过自己的上嘴唇,放端自己的态度,“都不缺。”
    “你不像什么不缺的人,别把特例藏在心里。”周正仁又倒了一杯,待成弈双手接过,自己又倒了杯回关好窗户,到自己座位上,又划了一根烟,问成弈,“周子闻。”
    成弈倏而笑了,兜兜转转终于直逼主题:“有。你儿子黄闻嘉,时运不济是碰瓷了。”
    周正仁被她这一侧面回答饶起了兴趣,连吐出的烟也是朝着对面不怕生的牛犊,“那你讲讲,野心在哪里?梦中人又在哪里?”
    “周书记想说的怕不是梦中人吧?你想说的是女人。”成弈撞了撞胆子,在想,黄闻嘉会不会帮她收拾烂摊子。“你要是真强用梦中人这个词,那能讲的,太多了。”她拖了拖尾音,“他喜欢王菲还是林熙蕾来着?”
    “时间还早,慢慢讲。”周正仁摊开手。
    成弈咽了咽吼,“感觉像是在说你儿子坏话。”
    周正仁被她逗笑了,让她说。
    成弈的语调跟合上窗一样,在闭塞的房间里响起,“韫椟藏珠,能这么形容他吧,还是恒久的正在进行时。”
    “我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他刚做产品部支线的经理,当时好生羡慕,这么年轻就能坐到那个位置,我毕业了什么时候能做到像他那样的位置?读书那会儿在异土,除了真真外,他算是一个对我难得真诚的人,我那时候对未来想不透拿不准决定时,他都会给出很中肯的建议。怎么讲,他并没有推着我做什么,可是我却愿意推着自己走了。”
    “我以前有问过他,你每天那么忙,有考虑自己出来创业吗?他也没有一口否决,我问他问什么,现在时机不是挺好的吗。他调侃揶揄自己起来,说自己懒,手里做的是自己喜欢的,手里挣得也是能凑合使的,就够了。稍稍后来的故事,在产品部呆了这么多年,等到水到渠成时才打入董事局,一把抓着整个班子不放,做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再来就是现在的故事,他这人太能折腾又眼光独利,只是路人羡于表面之词,我们都明白,他的人生绝非安步当车。”
    “他以前教我工作二八原则,也就说了他对生命的热度是这样,给家人事业爱人可以到80分,还是会把最重要的20分留给了自己。后知后觉,无可厚非。我也不知道我学会了吗。”
    “他也就一步步到达了理想状态,可是我还差好远。或许是九个秋冬横跨在我面前,想要追上很困难。我今晚自作聪明起了个不太好的开始,也不太聪明地做个完结吧。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她对着窗口,就如同自己看到墨云背后的弯月亮一样。
    周正仁看着她失神的笑,生出独怜之意:“别这么逞强。”
    成弈抬眼看着已经快要燃尽的烟头正指向自己,心被狙成一丝丝烟后的灰烬。
    只听他浑厚的嗓音发出嘲笑:“我希望成小姐的父亲能出来检举揭发谭局长行贿。当然,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父亲的生意不太上心,所以并不知情自己的父亲也参与非法砂石开采。你父亲看似只是这条线上的小蝼蚁,千里之堤溃于此,我是要青山绿水的人,也是要金山银山的人。懂否?”
    “懂。”成弈咬着内唇壁,有一种溃烂感恶心上来,她不敢去延伸,很快又是一阵椎心泣血的痛。
    周正仁逮着她丢尽自尊又委屈的落颜,捉襟见肘:“我说他格局不大,但是没料大他这么蠢。箭在弦上,还想为你撑起一片天。”
    “那我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成弈倔强地抬眼看他,等得到同意时,她就像一个捞女在做最后的谈判,“我最后能得到什么?”
    “我只关心你愿意付出什么,但他愿意给你什么,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周正仁戳破了她最后的谎言,“在乱局中还安稳于当下,你小看了你自己。”
    说着朝成弈丢了厚厚的文件纸袋,成弈在慌张中起身接住。不过,牛皮纸袋锐利的边角还是撞掉了她面前的一支筷子。
    崩溃中成弈抱着文件袋在自己胸前,斩钉截铁:“我爸是无辜的。所有的错误都是你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欲令智昏是人生常态,有错吗?”
    “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成弈抓起自己的包出门前,接受了周正仁的祝福。
    她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被路灯明起的夜空。无尽又深邃,天狗将月亮四分五裂吞入腹中,可明月自在心。
    “送你回家?”李昊在流水处出现。
    “当然。”成弈抱着文件袋,“送佛送到西。”
    成弈坐在车上,李昊也没慌着启动。车里有木质的皮革香,两人就置于灯火阑珊里,热闹隔着茶色的玻璃萦绕在成弈的耳边。
    她主动问起,“他这算不算是‘捞人’?”
    李昊看着她,无话可说。
    “他很忙吗?”成弈又问。
    “对,很忙。”李昊实话实说,“其实,这顿饭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成弈终于察觉到,事态比自己想的更严重。
    李昊递给她手机,“看看吧,情况太特殊了。”
    “Huang  Wenjia,  CEO  of  JISHENG  Consumer  BG  ,Committed  Dual  Nationality”
    “什么时候的事情?”成弈眼泪掉在了屏幕上。
    “下了飞机后,国内高度封锁。”李昊递了一瓶水给成弈,“报道是真真的亲妈严格发的。严格所在的环宇传媒,早在去年就被梁生收购。”
    成弈抬头求助着李昊,她现在已经管不了文章落位到底是黄艾嘉的亲妈还是后妈,嘴唇颤抖中断断续续问,“他在接受调查了吗?”
    “在。”李昊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成弈糊涂地接过来,只听他一字一言清楚沉重无奈,“他一直担着你爸的事情。但是这事情一出,也是没办法了。关于梁生竞争、谭家的利益链、林甜和福利院,还有他爸明年往回调、他现在独吞基盛的事情,你当然不用全懂,但有些取舍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早上听了录音就猜到了他在悄悄帮我爸爸避罪行,可是我开不了口那句‘谢谢’...”成弈纸巾捂住自己的面子,“我现在好想他。”
    “这件事会有多严重?”成弈很快静止自己的抽泣,“他爸没有一点想要帮他的意思,那他舅舅呢?他妈妈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无动于衷是保住他最好的方式。”李昊看着她纠缠的十指,递了瓶水给她,“会开除D内一切职务撤销D籍。”
    “可是这样要全部从头再来啊?”成弈没有接过矿泉水,只把自己刚刚擦眼泪的纸巾磨成一根根带着毛絮的粗条,“你说的,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理方法了。”
    “静静等,现在大家都在等。”李昊发动车子,“看好你的手机,我说万一啊,万一明天他给你电话,你别错过了。错过了指不上就真没机会了。”
    “好...”成弈把某句热烈的话吞回心里,“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李昊手指点在方向盘上。
    “我想你给香港提供庄雯行贿的证据。”成弈抓起了自己的手机摇了摇,“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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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月光》许美静
    嘻嘻嘻,下一章正文完哦~
    文中诗句来自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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