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司云靖在王府老宅子门外勒住了马,扔了缰绳,大步走过来,召过为首的禁卫统领,将精铜制的兵符扔过去,吩咐说,“传孤谕令,圈着陇西王府的禁卫队伍撤了。”
    “……是!”禁卫统领心里纳闷,接过兵符查验无误,双手奉回,嘴里啥也不敢问。
    昨晚才大张旗鼓的圈起来,今天又撤了,怎么回事呢这是。
    司云靖召过鸿胪寺少卿,简洁地问他,“文书带过来了?”
    “带过来了,带过来了。“鸿胪寺少卿忙不迭地回话,”已经给了池世子了。正在池世子手里呢。”
    顺着鸿胪寺官员抬起的手,司云靖望向庭院里站着的池家小世子。
    池萦之握着回程文书,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一眼,刚才曲师父说的话瞬间闪过心头。
    他知道自己和哥哥互换身份的事情了……
    他知道身份的事情了……
    他知道了……
    “池小世子拿到了返程文书,这么高兴?高兴得人都傻了?”
    司云靖嘴角噙着笑,轻松地走过来几步,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数数这是几根手指?”
    池萦之真的傻了。
    他知道了,却在我面前装作不知道?说话称呼跟往常一样?
    还赐下了返程文书??
    这是几个意思!!
    她站在原地,越想越混乱,刚才看到黑衣人跃墙过来的时候都不怎么紧张,现在却紧张得一颗心剧烈乱跳不止。
    他知道自己和哥哥互换身份的事情了。
    他在自己面前装作不知道。
    那自己应该在他面前继续装作不知道……?
    还是直接扑过去说‘我知道你知道了’……?’
    一晃神间,司云靖已经走了过来,直接拉着她走到旁边僻静处单独说话。
    “真的这么高兴?看你眼睛都发直了。”
    他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四周的视线,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池萦之神志恍惚,一开口就说,“你知道——”
    曲惊鸿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轻轻地一拍池萦之的肩膀,接过去说,“世子爷高兴得糊涂了。”
    池萦之终于镇定了下来,但还是不敢和他直视,视线侧过去一些,喃喃地说,“是很高兴。高兴得糊涂了。”
    平日里她发呆睡觉不靠谱的样子见得多了,司云靖没当回事,转过去看着庭院里两具黑衣尸体,
    “曲先生动的手?”
    曲惊鸿简单颔首,“当初入京之时,曲某便说过,武者练心。曲某愿跟随俗世中的强者,但做事取舍自在心中。”
    他轻轻拍了拍池萦之的衣袖,“她自小喊我‘曲师父’。冲着这声称呼,无论世上谁要对她动手,曲某便先杀了他。”
    司云靖犀利地和曲惊鸿对视片刻, “孤明白你的意思。有曲先生护着她,孤很放心。”
    他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眼池萦之,“无论曲先生在宫里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希望曲先生知道,我无意害她。”
    池萦之的眼神微微发亮,没忍住,抿着嘴笑了。
    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浓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仿佛月色平湖刮起了微风,吹皱了满湖的波光潋滟。
    笑得好甜……
    司云靖强忍着再捏一把脸颊的冲动,袖中的手指拢起,背到身后镇定地对曲惊鸿说,
    “文书已经送到了,就今日启程吧。最近京城事情多,孤离不开身。曲先生来的正好,还请曲先生沿途看顾她的安危,将人安稳地送回陇西郡去。”
    曲惊鸿对此要求并不觉得意外。
    “殿下放心。陇西王世子的安危,曲某会一力护卫。”
    司云靖颔首道,“有劳。孤有几句话想和池小世子单独说。”
    曲惊鸿听懂了言外之意,径直走出了府。
    司云靖带着池萦之两人,慢悠悠地沿着发出新叶的葡萄藤长廊漫步缓行,
    “萦之,今年你十七了?”
    池萦之还有些恍惚,跟着说,“是。十七了。”
    “我记得你生日在五月?”
    “是在五月。”
    司云靖点点头,“看来我没记错。”
    两人走出了几十步外,他缓缓说:
    “十七岁的年纪确实不算大。回去平凉城后和你父亲说,不用急着议亲,再耐心等一等。记得把我的原话带到了。”
    池萦之跟在身后,反射性地说了声“是”,说完忽然回过神来,“什么原话?耐心等什么?”
    司云靖:“……”
    司云靖屈指敲了她脑门一下,不冷不热说,“耐心等什么?自己回程路上耐心想去。”
    第62章 咸鱼第六十二式
    按照池萦之的想法, 来京时的队伍,返程的时候一个都不要少,原样带走。
    但徐长史自愿留下, “王府老宅子的修缮工程才开始,总要有人看着。臣属等老宅子修好了再回陇西郡。”
    池萦之应下了。
    回程的队伍少了徐长史, 多了曲师父。
    轻车简从的队伍清晨出了南薰门, 头两天怕京城有变故, 车马奔得飞快,路上行进了三五天后, 紧张的气氛松懈下来,队伍开始不紧不慢地回程。
    池萦之又开始了吃饱了睡、睡好了看风景的悠闲日子。
    返程第八天,路过一处小城边的驿站歇脚,队伍才走近就赫然发现驿站里人人穿了一身白,驿丞正在忙忙碌碌地和四五个差役往门楣上搭素绢。
    驿丞抹着眼角迎上来, “各位在路上没得消息吗。京城的邸报昨天已经送来了。赶紧把素衣穿起来。咱们陛下, 唉, 龙体宾天了。”
    池萦之对着满眼的缟素色懵了一会儿,“陛下薨了, 那……咱们大周朝……要换新帝了?”
    “陛下薨了,当然是太子登基为新帝。”驿丞诧异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事情是明摆着的没错,但喊惯了的太子爷,以后要改口喊陛下了。
    池萦之换了身素白衣裳,晚饭啃了块饼,坐着懵了好久才睡着。
    过了驿站, 队伍又沿着官道往前行进了两天,来到一片奔流的大河边。
    曲师父叫停了队伍, 把池萦之叫到了河边说话。
    “萦萦,这条河是嘉陵江支流。”
    他指着前后不见尽头的宽阔大河, “顺着嘉陵江往南走,到长江上游,再顺流而下,可以入南唐国境,直达雍都。”
    他温和地说,“北周新帝继位的关键时期,各方都顾不上你。如今是入南唐国,见你母亲的最好的机会。”
    池萦之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其实我娘没病。是萧表哥为了把我从京城弄出去,传播的流言而已。”
    曲惊鸿并不赞同,“即使你母亲没有生病,她年纪也大了。世间最怕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反问了一句,“你多少年没见你母亲了。”
    “……”池萦之捏着袖子里的家信,被这句话正正地击中了。
    曲惊鸿最后说,“悄悄地去,陪你母亲小住一两个月,不惊动任何人。一两个月后就走,我送你回平凉城。”
    陇西王府车队在江边待了一晚,第二天如常启程。
    车马旌旗辎重一件都不少。
    ——单少了倆人。
    ……
    走商人越境通商的路子,花钱买了假身份,沿着嘉陵江南下,转入长江水道,进了南唐国界。
    南北通衢的通商地界,消息也灵通。
    池萦之沿路打听,起先还挺担心京城出乱子,东宫那位镇不住局面。
    结果打听来的消息是:
    “北周新帝啊,登基快两个月啦!没听说有什么乱子。局面稳得很。”
    “据说国书都发过来我们南唐啦。”
    “哎呀呀,好可惜。如果北周出了乱子,咱们大唐国好趁机打过去呀!”
    池萦之在路边茶馆里喝着茶呢,呸了那闲扯淡的商人一脸。
    她换了个桌子,继续听下一桌围坐的商人扯淡。
    那桌的领头商人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说,
    “各位,你们都听说了没有,北周刚登基的那位新帝啊,二十来岁了,没老婆!”
    “咳咳咳……”刚坐下的池萦之被口水呛住了。
    满座的商人都哈哈哈地笑起来。
    “哈哈哈,不能吧。小弟我十八岁那年成亲,二十来岁的时候,膝下的小女儿都能打酱油啦。”
    “别笑,真事。”
    头一个开启奇葩话题的那商人说,“北周这位新帝性子孤,在东宫的时候不仅没立太子妃,三宫六院居然是空的。刚登基的时候事情多,朝臣们都没发现。等国葬忙完了,礼部想起来要册封新帝后宫了,哈哈哈,居然连个册封的人都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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