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闭上眼睛,也想象得出来,那四个人,那四个他怎么也看不惯的人,一路穿过拥挤的选手台,身后跟随着摇臂相机记者工作人员,将他们像英雄一样簇拥上闪烁着金色灯光的中央舞台,捧起杯的时候,金雨和欢呼声簌簌而落。
    陶广努力给自己找一点信心,下一次,等他卷土重来,还有下一次的话……他一定能赢的,他一定能夺冠的。
    “你没有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林不语的声音有如附骨之疽,幽幽在他脑海里响起:“这一次我们就是冠军。”
    与此同时,除了这道声音,他脑海中的‘林不语’,身边还依次浮现出景木榆,楚辞,白糖……狙击手,突击手,自由人,指挥。他们站在那里,彼此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像一个注定的不可战胜的传说。
    这明明只是一支臭鱼烂虾拼凑出来的队伍,狙击手从欧美被打回国,自由人名不见经传,队长富二代玩票,突击手甚至都不是专职FPS选手,只是一个退役的lol选手。陶广痛苦地想,我已经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极限,为什么还是打不过他们?
    什么是兄弟,什么是队友?
    你有这个概念吗?
    林不语这么问过他。陶广不明白,但看着现在的WTF,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还不如不明白。
    当晚,林不语接到了来自help的消息。
    “队长,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我愿意为此担负责任……我已经和KW解约了。您能不能原谅我,允许我归队?”
    当时WTF正在开内部庆祝宴,终于摆脱了之前连日的训练压力,一伙年轻人疯闹疯玩大吃大喝的,场面十分热闹。Help这条发过来的消息无疑给这热闹的场面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林不语大笑着把手机递过去传阅:“操!那个打假赛演我们的b被KW开除了,他现在给我发消息还想回WTF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问:“你们说,放不放?”
    “放他回来打游戏心里不膈应?”楚辞笑道:“我寻思咱们冠军队也不缺人啊,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要一个演员吧?”
    景木榆端着橙汁摇了摇头。他们几个都不怎么喝酒,喝了酒不好保持竞技状态,因此庆祝宴直接上了几大瓶果汁代替。
    “没骨气。”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楚辞笑着笑着顺势往景木榆肩头一倒:“是吧,我也觉得他扛不住压……还不如学他那孤儿队长一路刚到底,反派做到底,哪有这么墙头草的,当时自以为狐假虎威叫嚣得厉害,现在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干哦,我觉得他就是IQ不够吧……”白糖默默吐槽道:“当时陶哥……陶广也来找过我,就在那里跟我说了一大堆啦,说队长的坏话啊,说管理问题啊,说这个说那个的,又说加入KW的好处,甚至把KW的合同拿过来摊开给我说……不说报酬不报酬的,WTF对我有恩啊,要是没有WTF我现在还在小网吧里给人看机子咧,我怎么可能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啊。这个help,估计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哦,跑过去发现咦,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又赶紧想跑回来认错。”
    “我听说陶广因为失态被赛组委直接禁赛了,”林不语漫不经心去挑一筷子菜:“赛后直接拉走发处罚,牌面啊。Help六神无主来找我也很正常,当初牵头人都被罚走了不是么?”
    “输不起,真的是输不起。裁判都敢打,那个疯劲儿,我觉得他大概是精神出问题了,”楚辞啧啧感叹:“还有俱乐部敢要他?以后多半见不到他了吧。”
    景木榆道:“KW买他是想洗白。结果越搞越黑,除了之前的开挂外还多了输掉比赛后当众打裁判,估计得连夜解约。”
    楚辞挨着他肩膀往后仰。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他锁骨上头,噙着笑意,快活潇洒,意气风发。他定定地看了景木榆一会儿,说:“不想这些了,以后也没有他了不是么?”
    他俩都是有过不短的职业经历的选手,都明白这次陶广是彻底把自己搞毁了。景木榆心里也明白,于是依着楚辞放空了思维,其实也不用刻意去放空,当他看见楚辞噙着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里,便只有楚辞一个。
    楚辞垂低眉眼,温柔地喊他:“哥哥。”
    景木榆低下头去,少年顺势将手臂环过他脖颈一揽,嘴唇和他的脸颊无限贴近,残留的果汁糖分黏糊糊留在皮肤上。少年垂眸,一笔一划在他喉结上写CC016,指尖柔软地贴在他的命门关窍,落下濒临危险边缘的力道,景木榆只能微微仰着脖子,僵着任他描摹。
    “哥哥,”少年柔软地说:“16岁是我状态最好的年纪。”
    “那时候我最强,最年轻,最光芒。后来我就在killer身上折了,无论怎么练,我的枪都没有原先那么快了,我的预瞄也没有原先那么准了。我很害怕我们就要这样被欧美统治一辈子,一直到我彻底,彻底丢失前进的动力,然后17岁我遇到了你。”
    “虽然我觉得现在的我依然比不上16岁的我那么有状态,但我觉得,我可以打败他了。两个月后全球总决赛,当天也是我的生日。”
    “再陪我赢一场,哥哥。赢了这一场,就跟成年的我正式交往吧。”
    少年将五指仔细地贴进他指缝里,挺直身子,用后背挡住他,借着视觉的死角,在背景的人声嘈杂里吻他。景木榆仰头看见少年密密匝匝垂下来的眼睫,昏黄的灯光将它们照得很温柔,而少年的吻并不激越,就是细密地贴着他,追着他,黏着他,四野追逐,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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