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美人,能教殿下轻易接去么?”
    “那怎么行!”
    在可以称得上是轰轰烈烈的气氛里,郑玄略微紧张地收手回袖,抬眼望向正街的远方。
    按流程,驶过这条街,就是昭昭来骑马迎他。
    然而他才望去没到半刻,就看到正街尽头,一匹熟悉的雪白神骏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红衣似火,身后还跟着几匹马狂奔追过来,边跑边喊。
    “殿下!还没到时候,您再等等!”
    沈青鸾暴躁地吼了回去:“本王还没见到,先让这么多人为难我的王妃?什么破规矩,再接不到人我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万众欢呼,举城相随,在飘飞的纱幕之中,郑玄怔怔地与她对视。
    沈青鸾像是在这一瞬失去了所有声音。
    她注视着殷艳的红,漆黑如墨的长发,与玄灵子清冷中生出温度的神情,感觉不仅脑子都不转了,连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这只是短暂的对视,却有一种极其激烈的情绪填塞胸口,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沈青鸾一扯缰绳,把刚刚追上来的南霜和几个侍从又甩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到喜车面前。
    因国师已露面,百姓们纵使不舍,还是按规矩簇拥在周围,没有继续拦车,但眼下景王殿下竟然到来,让周围的声浪猛地又高了起来。
    喜车停住,沈青鸾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长清。”
    “……嗯。”
    威名远播的大启利刃,让玉周低首臣服的神武军大将军,在自家王妃面前,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手,张开了手掌。
    前些日子在沙场上征战所受之伤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但是还能看出虎口撕裂后的鲜明痕迹,疤痕烙在肌肤之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彻底地消下去。
    掌心与指节之间,分布着握剑持枪时久磨出来的薄茧,是一只非常明显的、武将的手。
    她伸手等了一下,看着郑玄霜白的手指从赤色衣袖间探出来,放进她的手心里。
    温度微冷,带着一种久病的冰冷。但是又很柔软,柔软得几乎有温顺感。
    沈青鸾心跳剧烈,在举城百姓的簇拥和注视之下,把郑玄握在掌中,猛地抱进了怀里,将之从喜车拉到马上。
    “哦——!”
    百姓欢呼声如浪潮,交杂着对景王殿下对国师情真意切,成亲等了一等便着急成这样的揶揄取笑。
    沈青鸾才不管他们说得是什么,她将玄灵子抱进怀里,感觉心都安定下来了,像是抱住了自己余生的终点。
    她握着郑玄的手,呼吸之间满是对方清冽的气息。
    沈青鸾御马掉头,向安川城府中行去,偏首去吻他的面颊。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簇拥的安川百姓却爆发出了更盛大的声浪,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她能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心跳,和紧张微促的呼吸声。
    沈青鸾在他耳畔低声道:“现在没什么紧张的,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嗯。”郑玄应了一声,后续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道:“现在?”
    “对。”沈青鸾笑了一声,她看着对方耳垂上通透漂亮的玉质耳环,忍住了想舔一口的冲动,语气低柔暧昧地私语,“入夜再紧张。”
    郑玄这回才是真让她说得心慌意乱。
    “……你。”他并没有什么力度地道,“你收敛一点。”
    “好。”
    沈青鸾从善如流,答应地非常利落,一边御马向前,一边缠绵地唤了一声。
    “都听王妃的。”
    绕街、拜堂、喜宴,一切流程依礼行过,等一切停当之时,夜色已深。
    沈青鸾陪神武军那群莽汉喝到这个时候,把殷岐和罗骱全灌倒了,千杯不醉的景王殿下也跟着上头,只有南霜是还算清醒的。
    南霜守卫在一侧,余光扫着醉得分不出东南西北的齐明珠,一边跟着自家王爷把喝懵圈的神武军将领们一个个撂倒。
    到了这个时候,沈青鸾收拾完殷岐和罗骱,再不跟这帮人客气,她虽然脑子有点昏,觉得余劲儿上头,但却惦记着在洞房里等着的玄灵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根本没工夫跟这群粗人耗着。
    就在这时,南霜接收完城门外使者带着圣旨而来的消息,随即到沈青鸾耳畔说了几句话。
    沈青鸾脑中霎时清醒了一瞬,她低声道:“别让王妃知道,你先把人留住,看好了。”
    “是。”
    沈青鸾抬手解了一下婚服的领口,将领下的烈焰凤凰图案拆开一些,松了松气儿,随后离开正厅,折过一道回廊,见到守在门口的臻姑。
    臻姑向沈青鸾行了一礼,伸手将托盘上的喜纱揭开,道:“王爷,先喝交杯,再吃饺子,然后您过会儿……”
    这话说得沈青鸾愣了一下,她借着酒意,把好久都想问没问的话说了出来。
    “半生不熟的饺子,吃什么?”
    臻姑笑眯眯地道:“就是要生的才好啊王爷。”
    沈青鸾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生?”她微微一怔,抬手拍了下额头,终于想明白了,被这习俗噎得半天不知道怎么评价,只撂下一句。
    “……他拿什么生?”
    臻姑犹豫了一下:“那就……就不吃了么?”
    “不吃。”沈青鸾当即决定,“还有什么?”
    臻姑把装饺子的器皿撤下去,将最后一样物事展现出来,露在沈青鸾眼前。
    是一个……绳、绳子?
    做工倒是很精细,通体润红,金线交杂在其中,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沈青鸾气血上涌,觉得自己哪是不正经,这什么礼仪规矩比自己还不正经,她来回踱了两步,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这又是什么,可别是让我对王妃用的吧?”
    臻姑一脸自然地点了点头:“您若不满意,这最后一物也可改换,寻常人家是用些情药助兴,其他的,自然也有,可比鸳鸯绳更伤身体,王爷,您疼一疼国师大人吧,老奴看着他身子不好,不像能用药的……”
    沈青鸾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想了又想,低头看着这盘结在一起的红绳,问:“鸳鸯绳?”
    “对,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原想让臻姑也撤下去,但听到这句话后,又想着玄灵子肌肤如霜,这个一衬,一定很……
    沈青鸾觉得自己真是酒喝多了犯浑,鬼使神差地道:“就这个,不必换了。”
    作者有话说:  景王殿下,你在想啥!!!
    第46章 洞房
    房门推开, 臻姑将盖了红纱的托盘放到桌案上, 随后恭敬退出, 还顺手带上了门。
    门声响过,室内燃着馥郁的熏香,气息淡而柔和。面前是一架绘着比翼双飞图的长屏风,挡住了后面的床榻。
    沈青鸾早松了领口, 本想说什么,却觉得心如擂鼓,再加上红纱下的东西,更是有一种莫名心虚感。
    她掀开托盘红纱,将鸳鸯绳收好,将长屏风向一侧推开。
    喜烛映出红光,将帐幔照亮。郑玄坐在床榻一侧, 身上鲜红婚服垂落下来,金色丝线绣成的繁复图样缀在榻上, 而衿袖间的雀羽和细绒沿着衣边滚了一圈儿,显得矜贵又华美。
    不过这些只是装饰而已, 譬如装着明珠的宝匣、盛着珍馐的玉盘,只有其中的珍宝抬眼望过来时,才能让人心动不已。
    鸳鸯被上垂落着他的乌黑长发,像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焦墨, 期间那缕清霜般的银丝,显得尤为醒目。
    沈青鸾走到他面前,觉得刚才那酒也太上头了一点儿, 她把酒杯递给郑玄,低下身跟他平视,眸光热烈明亮,声音带着隐约的低哑。
    “齐明珠挑的,说你能喝……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滴酒不沾?”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国师大人的确一向滴酒不沾。
    郑玄接过酒杯:“这个总也要喝。”
    他略微垂眼,睫羽乌黑纤密,平直地低垂下来。耳畔的微红一直没有褪下去,不知是喜烛晃的,还是红衣衬的,在此刻沉暖暧昧的光影下,连一向寡淡的唇色似乎都跟着镀上一层朱砂,带着单薄柔润的血色。
    沈青鸾看得心跳更快,与他交杯共饮,在酒水的味道中嗅到对方身上清冽微冷的气息,察觉到他饮酒时细微的不适感。
    放下酒杯,那双唇似乎更添了几分颜色。
    沈青鸾脑子嗡嗡乱响,一边想着什么天山冰雪莲,人间红牡丹,一边想着那个鸳鸯绳怎么用,她的视线从郑玄唇间往衣领里探,随后猛地回过神,暗骂自己禽兽。
    喜烛高燃,洞房花烛夜。沈青鸾定了定神,抬手捧住他脸颊,气息滚烫地逐渐靠近,低声道。
    “喜姑都教你什么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俗,不遵也罢。”
    郑玄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受出对方身上烧灼般的热息和话语,正欲开口时,忽地被昭昭低头吻住了。
    ……嗯?
    沈青鸾单手解开盘扣,把大红的婚服反手扔到地上,单手揽着他肩压回床榻内侧,吻得深入时,又半分开一些,凤眸漫出欲色。
    郑玄怔了一下,似乎感觉到对方是真的有些醉,在交吻稍停的间隙,迟疑地唤了一声:“……昭昭?”
    “嗯。”景王殿下答应得倒是很快,压着他肩膀的手却没停,从衣领往下走,去拆他衣服上的扣子。
    王侯大婚的礼服,实在是复杂得很。又不像沈青鸾的那一身,说扯开便扯开了,左右盘扣勾得很紧,竟然一时解不开。
    这回是真的喝晕了上头,沈青鸾没这个耐心拆衣服,抱着他又吻下去,小声抱怨道:“什么破衣服,为难死本王了。”
    郑玄缓了口气,他自己也很紧张,只是看起来还比较镇定,正想要伸手帮她时,忽地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
    ……看来真的是醉了。
    沈青鸾找到了迅捷的方法,也没去想这东西有多值钱多宝贝,将那团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婚服扔下去,顺着怀中人的腰身绕过去,把内衬的系带挑开。
    房内温度不低,烛光柔柔地映在纱幔上。
    她借着微光盯着对方的眼睛,将国师大人如霜雪一般的清冷之气染上自己的气息,慢慢地交融在一起。
    修长霜白的手指猛地攥住她衣袖。
    掌心湿润,连气息都混乱。
    直到另一种触感勾住手腕,郑玄才睁开眼去看他一眼,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那条做工精致的红绳绕住手腕,绑在了床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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