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以季乐水对自己这个朋友的了解,觉得林半夏就算是忘了穿衣服也不会忘记带银行卡的,于是越发狐疑:“你和我说实话,你真没带?”
    林半夏放弃了:“好吧,我带了。”
    “但是里面没钱。”
    “所以只能刷你的。”
    季乐水眼神幽怨的盯着林半夏:“……”你到底是真的想带我逃命,还是把我当成了可以透支的信用卡。
    幽怨归幽怨,季乐水还是选了掏卡刷钱,就算花点钱,里面也比外头好多了……
    总算是有了个还算安全的藏身之处,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才是下雨的第一天,虽然到处都是很混乱,好在社会的秩序没有崩坏,货币没有失去它应有的价值。可是如果这场雨一直不停,接下来发生的事林半夏真是想都不敢去想,疯掉似乎已经成了最好的结局,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只有让人不忍睹卒的惨状。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林半夏抱着箱子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低下头重新输入密码,看见了躲在箱子里的小花和小窟。他伸手把两小只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抱了出来……
    “哥哥。”小花感到了什么,她眨着眼睛,含糊道,“你要去哪儿啊?”
    林半夏说:“乖,哥哥哪儿也不去。”
    “你骗人。”小花说,“哥哥明明已经在偷偷离开了。”她委屈起来,低低的抽泣着,“明明已经,打算走了……”
    林半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摸了摸小花的脑袋:“哥哥有需要做的事。”
    小花说:“可是哥哥去了,就不认识小花了。”
    林半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确准备走了,不是去小花口中那模糊的地方,而是去基地里。他不知道宋轻罗遭遇了什么,然而冥冥之中,却能感觉到此时的宋轻罗非常需要自己——自己必须去——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没办法像季烽那样随意的操纵时间,似乎他身上的感染还没有超过某个界限。当超过了那界限,或许他就能救下宋轻罗,同时也意味着他做出了选择。
    林半夏尝试性的给李稣去了电话,遗憾的是和他想的一样电话没法接通,他不敢给宋轻罗打,害怕被那些人接到电话,再通过电话找到自己。于是此时能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了安静的等待……林半夏知道,它就快来了。
    林半夏抱着小花小窟沉默的坐在窗前,季乐水受不了屋子里太安静,索性又把电视机打开了。
    这会儿电视里没什么新闻节目,要么是泡沫剧,要么是乱七八糟的广告,粉饰着最后的太平。季乐水刚才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这会儿恹恹的缩在床头抱着柔软的被褥,像只被吓坏了的雏鸟。他时不时的朝着林半夏投去目光,他的朋友背对着他坐在窗户面前,观望着外面混乱的街道,他看的那么认真,就好像街道上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似得。
    季乐水知道林半夏在担心宋轻罗,可看着林半夏的背影,他的心里不由的难受了起来。两人是熟识的好友,他自然也清楚自己这位朋友身上有多浓的烟火气,林半夏热爱生活,就像丢在泥土里的杂草种子,无论周遭的环境有多么恶劣,也会挣扎着发芽。季乐水喜欢林半夏对生活热情的态度,也喜欢他身上那些世俗的气息。
    然而此时,那些气息在逐渐的消散……变得陌生且冷淡,季乐水透过反光的玻璃,看到了林半夏瞳孔里的绿线。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睛,泛着冷色的光华,如同冰冷的翡翠,没有了属于人类的柔软,倒像是无悲无喜的神佛。
    让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仿佛虚空之中突然浮现出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季乐水猛地打了个寒颤,想叫出林半夏的名字,可那三个字到了他的喉咙里,怎么都叫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半夏……林半夏……季乐水无声的呐喊着,他急的眼眶发红,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哥哥”在林半夏的怀中响起。
    “哥哥。”是小花的声音,她软软的呼唤着林半夏,“哥哥。”伸手握住了林半夏的手腕,然后支起脑袋,俯下头在林半夏的耳边低喃,“丢掉的东西都很重要,它不让你要,你就藏在小花这里好不好?”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林半夏忽闪了一下眼睛,对小花的话没没有太大的反应。
    “等你回来的时候,小花就还给你。”小花看着林半夏,眼神里是眷恋和哀愁,“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林半夏微不可闻的嗯了声,声音太轻,总让人感觉他的回应好像只是错觉。
    屋子里凝固的气息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季乐水以为自己要因为窒息死掉的时候,那种压迫感终于消失了。他立马狼狈的喘息起来,颤声唤道:“半夏——”
    林半夏回头看向季乐水。
    当正面看见林半夏眼眸的刹那,季乐水呼吸再次顿住,林半夏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纯粹的墨绿,里面没有了他熟悉的温和,只余下注视死物般的冷漠。
    这不是他认识的林半夏,季乐水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林半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在刚才,他感到它曾经短暂的降临,那梦境中出现的玄妙感觉,再一次从潜意识里浮出水面。他的感官变得十分奇妙,视线穿过了眼前的墙壁,看向了远方。
    他甚至看到了宋轻罗。
    宋轻罗趴在冰冷的床上,虚弱的像是即将死去一般,手脚被牢牢的禁锢着,浑身上下的肌肤被整齐的切割分离,然后像是运输材料那般运输出去……接着,不知名的药剂注射进了他的身体,他像条脱水的鱼,猛烈的挣扎着。然而这种挣扎在禁锢面前毫无意义,林半夏看到了宋轻罗微微张开的嘴和半垂的眼眸,他心爱的那双黑眸已经失去了色彩,再也不复初见时的光泽流转。
    林半夏感到自己的额头抽痛了一下,疼痛非常的强烈,可想来不如宋轻罗经历的十分之一。他心爱的,舍不得伤害分毫的爱人,在别人那里成了制造武器的材料,没有尊严的如同一块精致的布料,只能任人宰割。
    疼痛再次加剧,直到软软的小手附上了林半夏的额头,小花在他的耳旁细碎的低语。林半夏很清醒,却听不清小花说的话,他好像答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当疼痛从他身体上消失的那一刻,他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了的呼唤。
    “半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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