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发挥见缝插针的本领:“三天没来您这里报到,我发现我特别想念数学,不是有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我就怀疑我得这个病了,现在情感上特别依恋数学,谁要是说数学不好我跟他急。”
    几天不见小姑娘夸夸其谈的本事又见涨了不少,胡非凡形容这是个“宝藏妹妹”,对此简拓是认同的。
    没有她在的书房,这几天也过分安静了些。
    “这么爱吗?”他表现得略微惊讶,全力配合她的表演,“那再买一些?”
    叶流光一听差点腿软,本想坚定拒绝,可转念一想,夹着尾巴做人且随时有失业风险的她有资格说“不”吗?没有的,所以啥都别说了,逆来顺受保平安。
    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她说:“那就让您破费了。”
    平时见惯了她油腔滑调耍滑头,乍然之间她老实得如同一只绝不会反抗的小兔子,倒是让简拓有些意外。
    年轻人能屈能伸,该耍滑头时毫无犹豫,该软骨头时也不假思索,审时度势,没原则地明明白白。
    他挺欣赏。
    他给她定心丸吃:“放心,数量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流光笑得比哭还难看。
    自己主动要求的数学作业,哭着也要写完。
    对着简拓时还能强颜欢笑,背过身,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手里的卷子沉甸甸,她叶流光可真是个人才,别的不擅长,就擅长给自己找罪受。
    那张她平时拿来做题的椅子不翼而飞,她环视书房一周,也没找到它的踪影。
    几天不在,简拓就急不可耐地把她的老窝都端了?
    “简先生,那张椅子呢?就是原先放您书桌前的那张。”
    简拓研究棋局头也不抬:“被小振搬走了。”
    “放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
    “大概是因为输得太多,心态有点崩。”简拓调侃亲弟弟之余还不忘在棋盘上放置一颗棋子,“没有椅子,就有不下棋的借口了。”
    叶流光咋舌,简振真是好惨一个男的,摊上这么一个情商智商都无情碾压他的哥哥。
    她只好再问:“那他搬哪去了?我没地方写作业了。”
    “有他微信吗?去问问他。”简拓还是一心专注于棋盘上,回答得有些敷衍。
    “我不敢问。”叶流光自然不敢告诉他自己刚还在楼下勇猛地怼过他弟弟,简振那头大暴龙肯定还在气头上呢,她愁容满面地抱着卷子回到他桌前:“他肯定会说,我付你工资是让你来做数学的吗?付钱给你做数学你还没考过一次及格,你那个简历是造假的吧?拿的是野鸡大学的奖学金吧?”
    她模仿简振的语气算得上惟妙惟肖,遣词造句也很有他的风格,简拓哑然失笑,终于放下了棋子。
    “只要有一颗求知的心,哪里都能写作业。”他指了指宽大的书桌,“就在这儿,我看着你写。”
    “您确定吗?”叶流光语气委婉:“我担心您过一会儿心态会崩。”
    她强调的是他心态崩,而不是她心态崩,这让简拓感到有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的心态会崩?”
    “因为现代社会里诱发心脏病的因素,除了遗传,不健康的生活习惯等,还有一大诱因是辅导孩子写作业。”叶流光解释得头头是道,“现在的家长挺难的,不能伤害孩子,那就只能伤害自己了。”
    “但我还没有老到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简拓优雅地指出她逻辑里的bug,“所以原则上我可以选择伤害你,达到让自己心情更好的目的。”
    真情实感的实话总是那么伤人。
    叶流光蔫巴巴的,跟一株没有生命力的小花似的:“您怎么能这样呢,好歹我还叫过您一声‘叔叔’……”
    “怎么不可以?吃过苦头你才会明白叫人叔叔是要付出代价的。”
    “逼急了我还会叫爸爸呢。”叶流光不甘示弱地瞥他,“现在流行叫爸爸。”
    “你敢。”简拓沉下声,但看起来并不生气,黑色蕴着笑意的眼眸里有温暖的色泽。
    “爸爸,付我工资的,都是我爸爸。”刚才还很怂的叶流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年轻人无所畏惧,“这道题怎么做呀?”
    简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看上去深受困扰。
    “好吧,你是对的。”他难得投降,“我心态崩了。”
    叶流光很喜欢现在的气氛,简拓不再晾着她,会开尊口跟她交谈,他身上的烟火气令她安心。
    就算现在她没大没小惹他生气了,她也不怕,至少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大气不敢喘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令他不满意。
    打开了话匣子,可比什么都强。
    她笑嘻嘻的:“您别崩啊,习惯了就好了。”
    简拓大概没招了,敲了敲桌上的卷子,“要崩一起崩,快写。”
    叶流光嘟着嘴不再多嘴,跟犯了错只能老老实实站在班主任桌边写字的小学生一样,低着脑袋写写算算尤其认真,浑然不知对面的某人正扬着嘴角看着她,悄然回味刚才那声清脆甜美的“爸爸”。
    “简先……”
    叶流光做题做得三心二意,猝然抬起头,却发现简拓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眼眸幽深,这让她莫名奇妙,又不自然地脸红心跳。
    她支吾说:“您看着我写作业我脑子容易短路。”
    刚才那一眼躲闪不及被她捉个正着,也让简拓感到些许尴尬,好在他一向沉稳,面不改色地否认:“我没有在看你,我是在考虑打断你的左腿还是右腿。”
    这任谁听得出都是开玩笑,不过叶流光还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声提醒他:“打断了我的腿我可就没法给您跑腿了。”
    简拓噙笑:“我应该不缺跑腿的。”
    “您不能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叶流光据理力争起来,“小简先生说我已经通过试用期了,就是他,嗯,他认可我的工作表现了,反正反正您不能出尔反尔!”
    一番没什么底气的话倾吐完,叶流光紧张兮兮地盯着简拓,生怕他会说出一些对她的□□,然后让她以后都不用来了。
    果然。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试用期一过就迟到,他显然是在质疑她的工作态度。
    叶流光很委屈:“是您让我周日不用来了,我以为您辞退我了,所以我想今天就不用上班了,为了哀悼我失业,我中午还在食堂一口气点了四个菜,想把失业的伤心埋葬在食物里。”
    “哦?”简拓眉梢轻抬:“我怎么不知道‘明天你不用来’是辞退你的意思?”
    “可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老板对员工说,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潜台词就是你永远不用来上班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简拓客观评价:“心里戏那么多,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问,这样的人就算失业了,我顶多送他“活该”二字。”
    “您不能这样。”叶流光被他损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低下脑袋:“毕竟我还是个在做初三数学的孩子。”
    说不过便只能装小孩,简拓抿笑。
    叶流光写了两个字,还是没忍住:“简先生,那我明天还来吗?”
    “你说呢。”简拓嘴角上扬,“你不来,谁帮我喝那些甜死人的汤。”
    “好嘞!”叶流光整个人都活泛过来了,娇生生的小脸上闪动着不加掩饰的雀跃,豪言壮语张口就来:“简先生您放一百个心吧,就是喝成一头两百斤的肥猪,我也愿意!”
    简拓到底是被她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感染了,脸上的笑意扩大。
    “到时就把你宰了吃了。”
    ***
    眼见饭碗保住,叶流光如释重负,简拓嫌她话多,让她去楼下玩会儿,这回她开开心心地接受了,陈姨是炖汤达人,她得去看看今天厨房炖了什么汤。
    陈姨人特别好,现在每回炖汤都有她的份,心疼她这样的大学生天天在学校吃食堂饭,热情地留她吃完晚饭再回学校,叶流光婉拒了,每天蹭人家两份汤,要是再留下来蹭饭,她的体重真的会奔着两百斤去的。
    她没主动问起,倒是陈姨主动告诉她,周日简拓难得出了趟门,他那远在欧洲的妈妈着急他的婚姻大事,万里之外也不忘安排儿子的相亲事宜,有位他们朋友的女儿十几岁就出国留学了,这个月刚回国工作,他妈就让简拓出门,陪人家女孩去城市各处逛一圈,算是帮着她熟悉熟悉环境,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撮合他们,毕竟两个人各方面都条件相当,两家家长也知根知底,总之是门当户对。
    听说简拓相亲去了,叶流光第一直觉是替他担心,于是她把她的担心说出来了:“简先生不会是坐轮椅陪小姐姐玩的吧?小姐姐见他坐轮椅,要是嫌弃他了怎么办?”
    “那不会。”陈姨成竹在胸地摆摆手,“我们太太跟对方的妈妈很熟的,他们都清楚小拓身体没事,养几个月就跟正常人没两样了。”
    “哦,那就好,看来今年简先生脱单有望哦。”
    叶流光语气俏皮,陈姨巴不得快点看到简拓结婚生子,被她这句话逗得高兴地走开了,叶流光陷入沉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简拓似乎笑容不少,对她也格外宽容,难道是对昨天相亲的小姐姐一见钟情了?
    很有可能!
    毕竟他说过的,天天宅在家见不到美女,心情很是困顿,他这样的老树说不定每天期望着开花呢!
    所以过一段时间,他就不需要她了吧?
    失业这种事,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来的。
    想到这里,叶流光的心间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连带着手里的华夫饼,也不那么香了。
    虽然在厨房听到了关于简拓的八卦,且这个八卦信息量不小,不过在简拓面前,叶流光对于他的私事是半个屁都不敢放,她很知道轻重,能跟他开玩笑并不代表着能当他的面八卦他的私生活,这种行为很庸俗,她不喜欢,相信简拓更排斥。
    陈姨今天炖的是花胶汤,这汤有股鱼腥味,花胶本身就是鱼胶,虽然加了一些作料,但天然的腥味没办法完全去除。
    叶流光不习惯这味,闻着就想逃跑,感觉喝下去就是酷刑。
    当着简拓的面,她皱着鼻子,表情很是困惑,“陈姨为什么要煮这个汤呢?听说坐月子的产妇才喝花胶汤。”
    简拓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淡然道:“我已经坐了快四个月的月子了。”
    “噗……”
    叶流光正准备喝汤呢,差点喷出来,想大笑却只能苦苦忍着,想了想夸赞说:“您好样的,都没有得产后抑郁症呢。”
    简拓这回是真想打断她的腿了。
    捏着鼻子喝完月子汤,叶流光就开始偷懒耍无赖,简拓也不是真要她写作业,两人共用一张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聊天。
    叶流光想起今天在图书馆的灾难现场,仍然心有余悸,便试探性地想问问简拓,毕竟他是男人,也比较理性,想必能给她一些中肯实用的建议。
    “简先生,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她把他们最近筹划的那个短视频项目,还有今天去找乔天朗结果却出了糗的来龙去脉大概描述了一遍,随后小心翼翼地问,“要是您是那个男生,您下次还会理我那个朋友吗?”
    简拓眼皮一抬:“我有轻微洁癖,所以为什么要理?”
    叶流光受伤地瞪圆了眼。
    “再说,你那个朋友是准备拿我的脸去网上骗流量,出名和隐私比起来,我更看重后者。”
    叶流光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如同每个被理想主义占据大脑的年轻人,情绪脆弱却又固执:“可是他也是学医的,大家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不好吗?”
    简拓靠在椅背上,微笑里带着成年人的精明和通透,“不要忘了,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你刚才说了,那个男生是临床专业的,将来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这样的人,他一生都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所以不要试图在道德层面绑架他。当然,年轻人想做事的初心是好的,但是记住要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事业尽心尽力的同时保护好共同奋斗的伙伴,是做一切事情的基本原则。”
    他清晰透彻的分析还有最后的那番提点让叶流光惭愧地垂下了头,她不得不反思自己,在这件事上她确实太冲动太自私了,人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理想背弃道义,除非乔天朗愿意,否则他不应该因为她的理想而牺牲自己的隐私。
    她现在很想感谢那颗珍珠,及时阻止她做傻事。
    “我明白了。”她耷拉着脑袋,声音有点闷,“我会把你的原话告诉我朋友的。”
    “再转告你那位朋友。”简拓看着她,“下次喝奶茶,最好不要点带珍珠的。”
    “可是珍珠就是奶茶的灵魂啊。”叶流光虽然很难堪,但还是勇敢表达自己的看法,“奶茶里不加珍珠,就好像炸鸡不配啤酒,都缺少那种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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