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第二年,即保康二十年的三月里,会试放榜,刘侾理所当然的榜上无名。
    同样榜上无名的还有跟窝头上一届一起下场考试的几位同窗、同乡。
    在上一届,只有窝头和闵同进士被取中,但闵同进士已经放了外任,在通常情况下,外任是连任两届占多。也因此,今年闵同进士压根就不曾来到南陵郡。倒是其他几个落榜的举人,这次齐刷刷的都赶过来了,还跟窝头见了面。
    也就仅仅只是见面而已。
    那些同窗、同乡里头,跟窝头最熟悉的就是闵同进士了,其他人不过是交情平平。况且,南陵郡这边书院多,客栈更多,再说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借宿数月的地步。也因此,在小聚了一番后,就各自散去了。
    待会试放榜,这些人皆不曾考上。
    对了,这些人里头并不包括陶文,他已经被革除了功名,据说如今在自家的族学里当先生,毕竟他这个情况,干啥都不太方便,可他的学问又确实很扎实,当个族学先生倒是措措有余了。
    陶家的事情,外人没资格置喙,只有陶文自己明白,家里人并不像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偏心,更不是因为他会读书才看重他。家人永远是家人,在知晓他的事情后,甚至不惜跪地求人帮忙打听他的消息,更在他回家后,绝口不提南陵郡发生的事情,还让人一直看着他,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就这样吧……
    不然,还能怎样?
    陶文是看开了,主要是不看开也没旁的法子了。可几位同窗、同乡却没办法看开。在他们看来,上一届落榜是因为会试考卷的难度太大了,这一届就好多了,想来圣上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选了个稳妥的主考官。
    结果,主考官是稳妥了,又有些太过于稳妥了,出的考题中规中矩的。难度是不大,可写的内容也挺多的,但要怎么说呢?
    就因为难度不大,争议性也比较小,属于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写问题都不大,就感觉没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及至考完出来,多数人心中都是迷茫的。所有的考题都会写,但还是感觉把握不大。等皇榜贴出来,果然没考上。
    他们还想将窝头邀请出来小聚一番,然而科举之后事情太多太多了,尽管窝头本人没啥事儿,却架不住御学的几位老学士被抽调过去了。
    只这般,窝头只无奈的回了一封充满歉意的信件,表示以后有缘再聚。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等三年后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等得起的,像窝头这个年岁,别说三年,六年九年他都等得起。可很多举人,在通过乡试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四十岁了,再拖个一届、两届的,运气好兴许能考中进士,但万一还考不上呢?
    这几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走一步看一步。认认真真的再苦读三年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想法子谋个学官的差遣,边做事边读书。
    比起这些操心生计的人,刘侾真的是太幸福了。
    有多幸福呢?
    会试刚放榜,刘侾就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他是没必要去谋官的,完全可以全身心的学习,等三年后再度下场。
    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更苦一些,是那些恨不得脱产苦读的平民举人,还是刘侾这个没大志向的咸鱼。
    但好消息也是有的。
    刘侾要成亲了。
    在漫长的仪式过后,当然主要也是等公主府落成,反正到了今年,刘侾和三公主的婚期总算是定下来了。是礼部选的日子,由圣上最终圈了一个,定在了今年的八月里。
    秋高气爽,还能让三公主在宫里最后过一个中秋节。
    对此,永平王府完全没有任何意见,横竖刘侾已经搬去老魏家住了有半年光景了,那么再住个半年,然后直接嫁到公主府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至于刘侾,他非常得高兴。
    “我成亲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继续念书了?”
    “你想得美!我儿子都上御学了,我还在念书呢!”三皇子毫不犹豫的打破了刘侾的希望,他还冷哼一声,“你放心好了,等你生了儿子,我哪怕是跑去父皇跟前长跪不起,也绝对会让你儿子破格来御学念书的!”
    理论上来说,御学只收皇子皇孙,但事有特例对不对?反正只要圣上点头同意了,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看刘侾,他那张俊脸都木了。
    什么仇什么怨呢!
    父子同朝为官,那叫美谈。
    父子同堂上课,那叫丢人!
    刘侾可气了,有这样的朋友吗?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倒是必须同当。他要割袍断义!
    然而,没等他动手,一个相当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太后薨了。
    第145章
    听到这个消息时, 杨冬燕正听人说新的房舍。
    老魏家如今这座宅子,还是当初窝头来南陵郡参加会试时,永平王府临时挪出来的。不能说特别好, 但因为时间太紧凑了,这已经是所有选择里头最好的一个了。
    先前是够住的, 事实上哪怕搁在如今也是够的, 这主要得看究竟要怎么规划。假如像寻常百姓那般,一家子住一个院子的,那无论如何都能住得下。但既然老魏家已经改换门庭了,那就得依着南陵郡的规矩来。
    窝头要娶的是清贵世家的孟氏女,哪怕孟家称不上豪奢,那位也并非长房所出,该准备的房舍还是短不了。再说了,当初搬家时,也没想到小杨氏和方氏会陆续生下俩小子,如今自然也得考虑到。
    也因此, 逮着空闲, 杨冬燕就命人选了几座宅子。没有十全十美无妨的, 大不了回头再改建一番。最好是今年就能搬过去,也好叫窝头在新宅子里娶媳妇, 让猪崽在新宅子里出嫁。
    结果, 才在问话呢,意外的消息却传来了。
    杨冬燕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跟上辈子不同, 那会儿的她其实是早逝的,真正由她亲自送走的,唯独只有老王爷以及先帝。但那种感觉还是很差别的,她的一些好姐妹, 也就是那些勋贵人家的老太太们,几乎都是走在她后面的。
    也就是说,在杨冬燕辗转终于回到了南陵郡时,她的那些老姐妹们,就只剩下了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以及宫里的老太后。
    其他人呢?她没刻意去打听,也不想亲自去墓前吊唁,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哪知,转眼间连老太后都没了。
    太后当然已经不年轻了,事实上,她到今年刚好八十岁,当然生辰尚未过。
    原先杨冬燕还琢磨着,整岁的生辰应该会大办吧?尤其八十岁跟前头那些四十五十六十是不同的,很少有人能熬到九十。八十大寿,无论如何都该搞得隆重一些才是。
    但因为老魏家如今才刚起来,就算宫中真的大办了,那也跟杨冬燕没太大关系。因此,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儿,很快就被她撇开了去。
    谁能想到呢?根本就等不到八十大寿,老太后就薨了。
    方氏看出杨冬燕的状态不对,忙摆手挥退了其他人,只道宅子的事情以后再说。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时,方氏才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道:“老太太您还好吧?太后……”
    太后薨了,其实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假如是圣上没了,那绝对是举国哀悼,且会切实的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但太后没了,问题不大的,真正会伤感的人只怕也没多少。
    方氏才不伤感,她就是怕自家老太太伤心。
    “没事,老太后也是高寿了,回头你约束着点儿下人。另外,永平王府少去一些,他们怕是要入宫吊唁的。”杨冬燕倒也没愣太久,于她而言,这个消息意外归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老人家嘛,本来就是过一日少一日的,就算老太后先前并未传出病重的消息来,可谁知道是不是宫里刻意隐瞒着的?太后又不是圣上和皇后,本来就是闭门不出的,即便病了,除非是皇室宗亲,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消息的。
    杨冬燕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将自己能想起来的要点都告诉了方氏,主要就是做出个态度来,太后过世也属于国丧,禁礼乐婚嫁,不过也没夸张到需要家家户户挂白的地步,反正对普通百姓的影响不算大的。
    方氏一一应了,回头还很不放心的又问候了杨冬燕。
    杨冬燕直接丢给她一个大白眼:“我就是没想到,太后这么突然就没了,先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行了,她都活了八十呢,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个寿数!”
    呃,扎心了。
    “那个……”方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会不会影响到窝头的亲事啊?要不要延迟一下啊?”
    窝头的好日子已经定了,是在刘侾他们后头。刘侾和三公主的婚期定在今年的八月下旬,窝头和孟家姑娘的婚期则是选在了来年的三月里。
    算下来,还有不到一年。
    杨冬燕略一思考,只道:“太后薨了是不需要守孝一年的,应当是不会影响到窝头的婚事。到时候再看看吧,等今年年前,咱们给孟家送年礼,趁机再聚聚,假如他们有想法,再往后挪个三五月倒也使得。”
    顿了顿,她又一声叹息:“咱们倒是无妨,可怜的侾哥儿哟,他娶不到媳妇了!”
    那不然呢?
    太后可是三公主的亲祖母,哪怕普通百姓最多也就禁三个月的礼乐婚嫁,可作为皇室宗亲,尤其还是直系的孙辈,最少也要守孝一年,甚至为表孝心,还会延长守孝日期。
    惨啊,比惨刘侾是真的从未输过。
    ……那确实。
    刘侾前头还在憧憬着尚公主以后的生活。
    要知道,他如今是早出晚归的,因为御学上课的时间特别早,算上通勤的时间,他几乎每天三更天就要起床洗漱准备出门了。下午倒是还好,宫门落匙比较早,几乎每天傍晚就能出宫了。但问题是,作为学生,他是有很多功课要完成的,晚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课业上。
    那要是成亲以后,为了不冷落公主,他肯定得给自己减减负呢。早出倒是无妨,那晚间是不是就不用写功课了?
    毕竟尚了公主以后,总不能自个儿天天待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让公主整日独守空闺吧?
    刘侾这人吧,他不光长得美,想得更美。
    结果眨眼间就传来噩耗,太后薨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这就是个略有些让人惊讶的消息而已。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尤其如今才三月末,年关早就出了,离年底又有好久好久。哪怕三个月内禁止婚嫁,但因为人人都是这样的,倒也算不上坏消息。
    可对于刘侾而言……
    刘侾沉浸在悲痛之中。
    尽管先前三皇子已经泼了他一桶冷水,但其实刘侾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儿子跟女婿能是一模一样的待遇吗?况且,三皇子是有儿有女的,刘侾呢?就他看来,最起码在新婚的那段时间里,自己还是可以期待一下咸鱼生活的。
    结果,啥都没有,全没了。
    不光如此,作为皇室的准驸马,刘侾还得入宫给太后磕头吊唁,他跟永平王府还不是一路的,要做的事情甚至比他那位郡王大伯父还多。
    于是,等入宫磕头时,刘侾面上的悲痛是实实在在的,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甚至他都把其他的皇子给比下去了,毕竟相较于他那真实的痛苦,其他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总觉得假得很。
    圣上倒不至于这般严苛,太后是高寿而逝的,而且在最近这七八年里,几乎都是闭门不出的情况。除了从小就被太后养在身边的三皇子之外,甚至连圣上、太子都不常能见到她。至于其他皇子,尤其是年岁小的几个,统共也没见过太后几次,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凡事都看对比,看着哭成傻狗的三皇子,和悲痛到快要窒息的刘侾,圣上看了看其他人,心中十分的微妙。
    不过圣上还是有理智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戳戳的记了小黑账。
    也正因为太后的丧事,御学暂停了。
    毕竟学生们都去灵堂跪着了,再开下去也没太大意义了。而这一停,就是足足一个月。
    窝头也因此休息在家一个月,用来督促妹妹们的学习。
    三只小猪仿若见了鬼,也因为窝头的这一举动,让她们仨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来自于太后离世的悲痛。
    ——每天早上醒来就在问,哥哥什么时候去上衙。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本届的学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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