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偏头瞥了一眼,紧接着像是被吓了一跳似得微蹙起眉头:“妈,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懂什么。”
    许姥姥满意地拍着自己的衣服:“支持我宝贝大孙子的电影,当然要穿得喜庆一点。”
    许方林:“......”
    江言抿着唇笑,温声问:“方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有什么好看的。” 许方林别过眼往厨房里走,“我还有设计稿没画完。”
    “你就继续犟吧你就,死倔死倔的脾气不知道像了谁。”许姥姥瞪了他一眼,拉过江言的手臂,挽着人往外走,“我们走,不管他。”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
    许方林停下往茶杯里加水的手,不满地“哼”了一声:“还能像谁。”
    “说我倔,你宝贝大孙子更倔。”
    他回到房间在工作桌前坐下,继续画没完成的设计稿。一投入工作就有点停不下来,只不过房间里空调冷气有些太足,许方林吸了两次鼻子后,习惯性伸手去拿搭在身侧凳子上的外套。
    颇为随意地一扯,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轻轻地飘落到地面上。
    捡起这张薄薄的电影票,许方林有一刻的怔忪。这是许琛上次回家的时候带过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收在口袋里。
    —
    许方林并没有选择许琛送的那个场次,而是重新买了票,一个小时后的另一场。
    他被满场的小女生和年轻情侣包围,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等待着放映厅的顶灯熄灭。
    公映许可证播放完毕,几秒的黑幕后,边角处闪烁起细微起细微的光点,紧接着画面由浓转淡,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伴着夏夜里特有的蝉鸣聒噪声,一大片漂亮星空出现在荧幕上。
    “把窗户关上!”
    一个男人粗重的大嗓门响起来,随后镜头转过去,王鹏穿着白背心大裤衩,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大夏天不会进虫啊!”
    他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脚,擦着火柴点燃一根烟,对着站在窗边的叶溪说:“我不同意。”
    “病恹恹的还是个结巴,接过来找晦气啊!”
    背景里只有头顶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显得似乎连空气都粘稠起来。叶溪王鹏神情的特写镜头,以及筒子楼里拥挤逼仄的环境来回切换,进一步加强了某种无声的压迫感。
    前半部分的视角气氛都极其压抑,但叶星单独出场的部分又拍得特别舒缓静美,电影就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展开。
    打破这种撕扯平衡点的是在叶星摔下楼梯,请求叶知做他一天的眼睛之后。
    那天的阳光很好,叶知扶着叶星走出了医院。快要完全失去视力,于是听觉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好了。叶星认真地听着耳边的虫鸣鸟啼,车流人声,在树影斑驳的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叶星并没有给叶知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两个人完全随心而行,最后来到了小城上的广场。喷泉旁有一位女舞者正在跳舞,长发和裙摆在阳光下飞扬,有音乐和衣裾翻飞的声音。
    她看见了叶星,旋转着舞步来邀请他。
    “我......看,看不见。” 叶星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茫然空洞地看着前方。
    “可你刚才一直在笑。” 女舞者说:“只是跳舞而已,我带你。”
    这是整部电影里最美的两分钟。
    叶星看不见,却意外地对人群不再那么恐惧了。于是他只需要感受着自己想感受的,做自己想做的。从一开始的紧张局促,他慢慢迈出了试探的一步,跟着舞者的步伐,笨拙而自由地旋转起来。
    在人生最艰难的逆境中,他仍然能翩翩起舞。
    暮色降临,天际处粉紫色的烟霞漫起,一大一小走在回家的小巷里,影子被拉得很长,恍惚中给人一种一切都在变好的错觉。
    叶星握着冰淇淋,忽然摸了摸叶知的头,说:“能.....陪,陪.....我,看星星吗?”
    两个人坐在离筒子楼有一段距离的台阶上,叶知和叶星一起仰头看着静谧的夜空。只不过一个眼中有神采,一个却是空洞无物。
    舒缓宁静的背景音乐中,有小声的交谈声。
    “我看见启明星了,特别亮。”
    “......嗯。还.....还有,有么?”
    “还有好多好多,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有橙色的,蓝色的,居然还有紫色的。小叔叔,你以后教我认吧。”
    “......好,好啊。”
    “那里有几颗连起来特别像银白的勺子,我知道这个,是北斗七星!”
    “肯....肯定、很.....很漂亮。”
    “.......”
    “小叔叔,要回家了吗?”
    “我.....我再看.....看一会。”
    叶星回到房间,却没有躺到床上,而是在画架前坐下。
    背景音乐忽然变得激昂起来,镜头聚焦在那块画布之上,笔触越来越快,空白一点点地被填满,取而代之的是极漂亮极惊艳的蓝紫色星空。明明是宁静的星尘,却莫名有种如火焰般张狂的意味,仿佛要从画布中汹涌而出。
    在音乐达到最高潮,画作完成的时候,一直被紧紧握住的画笔却突然掉落在地。
    “啪——”
    很轻地一声响。
    画面黑下去,而后伴着清晨鸡鸣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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