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从袖中取出圣旨,起身宣读。
    国公府的主人,连同今日所来的,所有为晏相大婚贺礼的宾客,全部肃容跪地接旨。
    国公和夫人垂着首,但又面面相觑,心里头着实担忧,陛下是个记仇的人吧,他这会儿还来折腾什么幺蛾子,莫非死罪可免,还想着把他们儿媳妇抓去充军?那可不行啊!
    岳弯弯早就发觉国公大人的紧张了,微微笑着,将元聿这道任命冷青檀为行止馆太傅,执掌天下第一女子书院的圣旨诏令宣读了出来。
    宣读罢,国公仿佛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不是催命来着。
    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什么,这是要让儿媳妇去做官哪。太子少傅虽是闲差,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皇帝不死心,要他儿子当牛做马不说,还要抓他们家儿媳妇去给卖命哪!呔!忒精了!
    这两年,他们还指望着长子给他们添孙呢!晏准都二十有五的老男人了还没娃儿,放眼京都贵族,哪个似他这般不争气!
    啊,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岳弯弯等了又等,只等到老国公颓然坐倒,半点没有接旨的意思,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道:“国公大人,怎么不接圣旨啊,这是不高兴吗?”
    不高兴,当然不高兴!
    可是他敢说吗?
    国公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挤眉弄眼地咬牙谢了恩,双手将皇后递来的圣旨接住,还得非常违心地说道:“陛下厚爱我晏家,无以为报,臣……感激涕零!”
    岳弯弯于是也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皆大欢喜了,大家伙儿也都别跪着了,起来吧!该送入洞房了!”
    圣旨是元聿赐给冷青檀的,然而冷青檀今日毕竟是新人,不便接旨,国公代为接了以后,便让人送到了早已为他二人准备的婚房里头。
    宾客皆山呼陛下万岁,起身,于是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将新人推入了洞房。
    看人都走了,岳弯弯在原地,又松了口气。
    本来她也是想闹洞房的,不过,毕竟身份不一样了,贵为皇后,疯疯癫癫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呢?于是也只好作罢算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再去偷瞄一眼的。
    她让清毓去盯了,自己与妆成先回宫,清毓机灵,擅长随机应变,有她在就可让人省心了,岳弯弯先回了宫。
    深夜,元聿过来讨要他的“犒赏”了。
    岳弯弯红着张脸,任由陛下推倒在了凉席上,他贴着她亲,唇带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炙热。
    她也紧紧抱住他腰,将脸蛋埋在他颈边,两人亲吻得气息都不匀了,他微微抬眸,凝睛望着她,微笑:“嗯,今日一行可还算顺利?”
    他身长手长,重得像块大石头,岳弯弯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了,又晕头晕脑地被亲了这么久,说一句喘一声儿,道:“还算是顺利,就是,接旨的国公大人,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元聿顿了顿,思忖着那久不见面的昭烈文英公,一直到现在他都不大能想明白,昭烈文英公其貌不扬,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好看,居然能生出晏准,当初他是怎么就有勇气断定晏准是他儿子的?不但如此,性子也是完全不像。这国公是出了名儿胳膊肘内拐,抠门小气一毛不拔,多半是不想让儿子媳妇都当了官,以后没人侍奉他膝下养老?
    他沉声道:“接了旨就好,别人的事,我们不管了。”
    说罢,大掌扯去了皇后腰间的丝带,不一会儿,小皇后只剩下嘤嘤若水的泣声,软绵绵地朝着求着饶起来。
    事实上元聿早就知道了,皇后的求饶,并不是真正的求饶。若真饶了她,她反而还不依了。
    他早习惯了对皇后床上的话都反着听。
    他偏不饶!
    龙凤长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了,天浮现了一丝鱼肚白时,这欢情方才作罢。
    抱着爱妻,元聿将脸埋到她的颈边处,酣眠不醒。
    岳弯弯睁着眼,每每见到元聿睡着的模样,都感到无比心疼和怜惜,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鬓,小声道:“聿哥哥,你把眉头松一松……”
    轻轻的吻落了下去,他紧攒的眉峰,似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地舒缓,抚平了下去。
    岳弯弯心满意足,爱不释手地抚着他的眉骨,心里只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地老天荒,该有多好!
    被派去晏家留守的清毓回来了,没有叩门,只在外边报了一声,试探陛下与娘娘歇了没有。
    元聿大约是累坏了,他这几日要筹备行止馆,方才被她缠得太狠了,她无声地笑了笑,自己伸足下榻。
    不过,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脚丫还没勾到自己的绣履,便腿软得,连鞋都差点儿套不进去了,跌跌撞撞地到了门边,让清毓赶紧进来。
    清毓入了门,脸色有些微妙变化。
    她是让她去闹洞房的,只是桩小事而已,没闹成也没什么,但清毓回来以后,脸色异常欲言又止,令岳弯弯也很是诧异:“这是怎么了?”
    清毓道:“奴婢昨晚上留下来,是准备照娘娘吩咐好好地去与他们闹上一场的,不过晏相却将我们都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聿哥哥真是厉害(bu shi)
    第98章
    “奴婢怕辜负娘娘期望, 虽然走了,但又充作宾客,混在人堆之中。谁知方才天还不亮, 晏相便已离开了国公府。”
    新婚之夜,新郎趁夜便离开了婚房, 当时宾客还没散去, 喝得酩酊大醉的, 才歇下了。
    国公夫妇俩本就年事不小了,还要照顾这一大家子人,忙得是不可开交, 便没留意, 直至晏准离了府, 两老才反应过来,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差点儿没厥过去,当即发了话:“找!派人找!把晏准给我捆回来!”
    也是听到了这里, 清毓大惊, 想着立刻回来禀告皇后。
    “奴婢回来时, 那国公府差点儿就快乱成一锅粥了, 还是老太君出面, 说了一番场面话, 方平息了此事,后来国公夫人入了婚房, 同新夫人说了什么,那便是谁也不知道了。奴婢见天色快亮,才赶着回来与娘娘说上这些。”
    岳弯弯尚在惊怔之中,想着那日晏相答应婚事的时候, 元聿也是又再三试探过的,晏相并无半分不情愿啊,看着倒像是对冷大人情深义重,这婚成得丝毫不勉强。为此,她还因为陛下这个媒人当得好,狠狠夸了元聿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晏相他其实不喜欢冷大人?
    “清毓,晏相深夜离开,是为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吗?”
    清毓摇摇头,“奴婢不知,好像说是晏相和新夫人在新房里发生了口角,两人一言不合,晏相大人就出来了,听说他出来时衣衫齐整,虽然待了很久,却看不出是否已经……”清毓面颊微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她赧然地垂着螓首,让岳弯弯见了,也只好不再多问了。
    既已成婚,那就是别人的家事了,外人再多插手那就不便了。
    想来两三日后,冷大人会回门的,说不定那时又和好了呢。看看她和元聿,三天打两天好的,年轻小夫妻么,不就是这样。
    正想着,忽听见深宫内殿的帷帐之中,传来瓮声瓮气,犹若梦呓的沉嗓:“弯弯……”
    是陛下在唤她了。
    岳弯弯立刻起身,对清毓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了吧。”
    “诺。”
    等寝殿的门再度阖上,岳弯弯才迈着艰难的步伐,急促朝着元聿奔去。
    等上了床榻,还没扯上轻薄如云的芙蓉并蒂纹大红锦衾,人便被陛下隔着被子压到了帷帐深处,身后教她方才捱不住时扯歪的金钩又摇摇欲坠起来。岳弯弯嘤咛一声,口中娇呼着求饶,元聿见她粉腮挂汗,眼底微微泛青,看似疲倦不已,方才放过她。
    只是又不能甘心,“皇后方才竟然还有力气下床,是朕伺候得不周到?”
    岳弯弯脸红,骂他:“下流。”
    “呵,还有力气骂朕。是真该好好收拾了。”
    元聿作势要扑上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皓腕,岳弯弯见他来真的,而自己是真的还疼痛,忙高挂了免战牌,一条玉臂举得高高的:“不要!不要了!陛下,我认输,弯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元聿失笑,只是吓唬她而已,于是只将她的小手送到头顶,俯身亲了亲她的红唇。
    岳弯弯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小手,手掌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江太医之前开了方子给我调理身体,我一直都在喝,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一眨眼,小青鸾都快一岁了。聿哥哥,我要再为你生一个孩儿……”
    元聿心弦震颤,刹那之间,俊脸腾出了大团的红热。
    但皇后犹若不察,自顾自地说着:“这是为了缓解你的压力,当然,也是为了缓解我的压力。不过你得答应我,要是生了儿子,我以后都不想再生了,你看成不成?”
    说完这话,她又皱了眉头:“生孩子真的好痛的,我生青鸾的时候,你不在!”
    男人不再,想找个人撒娇求抚慰,却无人可以找,她那时痛得死去活来,偏偏产婆不管一个劲儿催她使力,她仿佛把这辈子全部的劲儿都在那晚上使完了。
    元聿搂住她的身子,骤然收紧,心口亦是一紧,竟有些疼了。
    他那时被几个老臣绊住了脚去晚了一步,不知她遭了多大的罪,承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怕是有了阴影了。
    那时,他该有多混账,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一想到翠微山差点儿失去皇后,元聿心有余悸,那种不安之感至今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握住岳弯弯的一只柔荑,打在自己的胸口,岳弯弯诧异要缩回小手,却被他不容置疑地坚定握着,道:“弯弯,是我那时混账,无论有什么事,都该守在你身边,日后定不再犯了。”
    岳弯弯睁大了杏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从男人的脸上,只看出一片深情和认真,她忍不住反问:“你说的?”
    “君无戏言。”
    岳弯弯欢喜了:“那你亲亲我!”
    元聿凤眸微弯,温柔地朝她亲了过来,岳弯弯趁机搂住陛下的脖子,整个人似八爪鱼困在了他的身上乱扭,“陛下你要再骗我,我可不依!”
    元聿舒了口气:“绝不骗你。”
    “嗯,那我就给你机会喽,我相信你!”
    岳弯弯咬了陛下的脸肉一口,怕他疼,又照着两排整齐清晰的牙印呼了两口,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陛下继续困觉。
    元聿摸了摸脸上残留的小皇后的口水,一时语塞,又感到无比好笑,唇也不自禁绽开了些。
    耽搁了太久,元聿疏于练功,感到筋骨都松散了些了,为此,他又恢复到了闻鸡起舞的状态里,不到天亮,便从皇后又香又暖烘烘的被窝里钻了出去,到御园去练功。
    一番激烈的活动之后,整个人犹如泡在了汗里,回朱雀宫洗了个澡,皮肤吸收了水分,无一处不是通泰舒畅的。
    元聿取了毛巾,胡乱擦干了如云墨发,便就这么披着,正要去含元殿处理朝事,但这时郑保告了,说是虎贲中郎将董大人求见。
    思及董允,元聿心中料到必无好事,长眉微攒,“让他进来。”
    “诺。”
    事情应该如所料,董允那厮是笑吟吟地进来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有几分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元聿猜到他所为之事,也多半不是什么靠谱的好事,随意地拂袖,令他快禀。
    他取了一道劄子,拆开来阅。
    董允这才略微收敛,插手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憋笑道:“陛下,臣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元聿头也不抬地反问:“何人。”
    董允那厮却又不说话了,元聿等了片刻,没等到答复,不禁也有几分浮躁薄怒,抬起头,只见那厮正立在除下,低着头咬着牙不说话,只剩一双肩膀还在不断地搐动,憋笑憋得几乎快出内伤了,元聿险些一道劄子照着他脑袋飞过去,沉声道:“说!”
    “诺!”
    董允叉着手抖着肩憋笑回了。
    “陛下,那江瓒离开京都以后,给陛下留了点儿东西,托他门童找到了我,又让我给陛下引荐带来。此刻人就来了,正候在殿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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