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得急,连步入了天池,将她已沉入水中的身子,一把抱起,携回了池畔。
    他已经不知道为她惊吓了多少回。一颗奔波仓皇的心,还兀自慌着。他望着她,颤声道:「棠儿…。」
    她呛咳了一阵,微睁为池水涩着的双眼,怔着道:「阿青…。」
    见她无碍,洛青紧将她拥入怀中,痛道:「你为何不见我,为何…不等我。」
    星寧夕依着他,久久不语。半晌只道:「我…如何还能见你。」
    他可能不知道,她觉得昔日天门殿上,他一掌杀了她,倒好。
    让池水浸透的衣衫如冰,她一阵腹痛如绞,提不上气,厥倒在他怀里。
    他急抱起她,就近歇在知芳院。
    他自在松岭堂醒来,身内盈盈绕着花息,不用听眾人一番分说,自也知她来过。山藤说她携平漠大刀,支身一人,要回岱山歛那灵矿。他再听不得劝,顾不得伤,欲直奔岱山。他知这岱山既不容她,她定然心灰意冷,想着要走。
    厅上,忽和拦下了他,转着茶杯,半晌不语。
    洛青万分着急,揖道:「长老…。」
    忽和登下杯盏,叹道:「青儿。你这近年,对外交谊,对兰台城民,皆难辞其咎。罚你,停职二年,理理你岱山捅出的篓子。」
    闻言,洛青一阵激动,颤声揖道:「谢长老。」见忽合一挑眉,又改口道:「青儿知错…。」
    忽和起了身道:「别说我们月盟无情,星浩同她那些师兄,定要反她,她那性子杀不了几个天门人,你莫要耽搁。」
    他自然一点不耽搁,昔日那些难缠的小树精,这回却帮了他不少忙。直将他扫进了池畔。
    星寧夕呛了不少水,受了些寒,昏睡了好一阵。
    他望着她睡脸,似当日在道上救下她,似她一次次醉着昏着,又似她在之青院,静静躺着的日子。
    他一次次以为,他的心不会再更痛了。
    但她如今又躺在这,苍白的脸色,狠烙着他的心。他有些明白,她为何不见他。或是因为她伤得透了,再听不得彼此任何解释。
    又或是因为,她怀了孩子。
    他量过她的脉,想着萧老告诉他,她让莫洹,用了酒仙花,疗了些寒毒散伤。酒仙花有灵,只现踪仙地与君王之家,若幸得她开花,便是赐帝后子嗣绵延之福。她腹中的孩子,若失落了,必遭咒诅,承下大伤。
    星支长见了他,亦做了然貌,意味深长说道,他当年对不出星寧夕夫君八字,却有两段似有若无的亲事,既似有若无,唯恐儿女私情,自不能回稟星天漠。如今看来,一回,当是她以白棠之名同他拜堂,一回,或是与那莫洹,不大正式的行了立后之仪。
    待再醒起,她发现自己,仍睡在洛青怀里。
    她轻挪了挪身子,见洛青正望着她,淡淡别过了眼,想起身。
    「别动…。你应当,累得很。」
    确实感觉身子睡得发沉,精神却仍是倦怠,但她万不想待在这令她心寒的怀抱里,撑了几分力,推开了他。
    洛青望了她半晌,终只能道:「对不起…。」
    她凉透的心,舜然犹如刀割。
    他这是承认,他同月盟运筹帷幄,将她送进了青川…。但她,却连怪他也不能。
    「为何救我…,回去你该回的地方,我与你…再无瓜葛。」她低下头,淡淡道着,两行泪却滚落跌碎在襟上。她千万遍想着再不要见他,再不会爱他,以为自己早死透了心,亡失了情,却不晓得这泪,又从何生起。
    「这岱山,谁还能照看你…。」他不愿她哭,故作轻松道:「听说你出了青川,便日夜赶路。疗了我一身伤,却躲着夫君,不认亲事。又赶回岱山歛灵矿,让天门一逼,便要跳天池…」他凄凉一笑,道:「这般任性,果然像我从前认识的星寧夕。」
    暮樱…。她恍着神,抬眼相询:「我歛了那灵矿,暮樱可好…?」
    「她好多了,辰昕已经回乌尔陪她。」洛青心疼道:「你…不如,先担心你自己。」
    他抚了抚她一张光洁如昔的脸,道:「你的伤…都看不出来了…。莫魁…让你去了清凌潭?」他听了辰昕说起她的脸,和希月说过山巫谷里的一汪灵泉。
    他随口一问,却叫星寧夕不由得一阵轻颤,惊恐地收回双手,她万分不愿回想起,更不愿让洛青知道她受过的屈辱。
    她还想维持一点尊严,忙着撑起一笑:「这青川…也没那么难待,你看我好端端出来,虽然迟了些,终究练成了本经…,约莫也为乌尔,平了青川隐忧。」她别过了眼,道:「你们明里暗里谋划的…我该一样不欠你们…。」
    洛青见她那藏不住的神色,心里很是难受,轻拉过她,道:「对不起…,我…对你…有几千几万个对不起…。」
    她转眼看了看他托进来的药,还搁在床旁案上,忙抽回了手,将药端过道:「不如,你那药,我…我先喝了吧。」
    他知她不想谈,有些犹豫,总觉得这药时机,端得不好。
    果见她舀了一杓,抬到嘴边,那氤氳的药气,让她停住了手。缓将碗搁了下来,眼里显得很是慌乱无措。
    连日疲劳渴睡,她只道是奔波与酒仙花使然。想起酒仙花,她想起萧老意味深长的眼神。
    怪不得莫洹笑着,说要给自己添点麻烦。怪不得岱山灵矿,见了她,很是合稳。这是昭家血脉,莫洹的孩子。洛青那碗药,还一派温柔和稳地要她安神养胎。
    她心里大痛,很是绝望,颤着声道:「我…。」
    洛青紧稳住她,道:「是我的错…,我不在乎。棠儿,我不在乎…。爷爷说,青川神灵待你甚好,我很是感激…。我想了很久…,月盟,本有许多养在一起,来来去去的孩子,我们…不那么重视血脉…。况且,酒仙花疗了你的伤…,我们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他急着分说,她再听不进去,使劲挥开他,颓然笑道:「你何需委屈成这般…,白棠花落了塘,泥脏了,再洗不清了。我们牵牵绊绊,纠缠不清…够了,不如就此断得乾净。」
    她连日赶路,忙碌杀伐,又跳了池,出了不少血。仗着仙胎,才让他勉强稳了回。生怕她再动了胎气,他急点住她穴道。
    她冷冷泪道:「让我走…。」
    他望着她,难过道:「你还能去哪…青川?莫洹若善待你…我自是不及他。」
    她冷冷一笑,酸道:「青川…,你这提议倒好,不如再将我送进去,孩子的爹当保我不用再让男人一回压过一回。」
    洛青倏然吻上她,吻得不由分说。
    他身子颤着,痛得无以復加。他不愿她羞辱她自己,他爱她。
    泪水双双湿了脸庞,湿了偎贴的双唇。
    他缓松开她,哑声道:「除非…你要回他身边,除非你寧可要他的孩子,也不要我,除非…你不再爱我…。否则,我哪里也不让你去。」
    他深望着她双眼,痛道:「棠儿…我们本当牵绊一世…本当贫病祸福相依,你撑过了大劫…,我们何故,还不能相守…。」
    她心神俱疲,两眼无神,聆听他执着道着牵绊,喊着相守,再说不上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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