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渚云可能是看在祝燕隐的面子上,给他安排一个最轻省的活,无所事事走路两个时辰,回去就能吹嘘一辈子的那种。四野都是白雪黑树,看久了眼有些晕,容易出幻觉,比如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就很像……等等?
    “少主小心!”沧浪帮弟子扑倒谭疏秋,躲过了迎面一剑。
    谭疏秋的功夫其实也没那么绣花草包,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断臂男人——他虽然没见过几个焚火殿护法,但却知道雁儿帮与粟山派在被俘之时,还拼死砍断了金蛤的一条手臂,所以这就是那传说中会吃人的恶蛤?
    金蛤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却担心厉随会追上来,于是每一招都是死手,只想快些清扫掉眼前这个障碍。谭疏秋被打得一路败退,心中那叫一个悲壮,想要涌上一万份以身殉道的豪情,却又不敢分神,只觉得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
    “少主!”弟子惊呼。
    背后就是高险悬崖,谭疏秋踉跄退了七八步,脚下一滑向下跌去,幸亏右手胡乱抓住一蓬枯草,才勉强挂在崖边。
    金蛤举起长刀,向着他的手腕砍去。
    谭疏秋:“啊!”
    一股热血喷涌。
    金蛤瞪圆眼珠,高壮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缓缓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被开出的血洞,口中也溢出鲜血,整个人就像一棵被砍断的树,直挺挺滚下雪崖,重重砸在一块巨石上,咽气了。
    什么叫天降正义。
    沧浪帮弟子七手八脚抓住谭疏秋,把他拽了上来。
    赵明传将剑收回剑鞘:“你没事吧?”
    谭疏秋坐在地上粗喘,看着逆光站立的名剑门众人,半天才惊魂未定地说出一句:“没、没事,没事,多谢赵兄。”
    这就是正道的光芒吗,好刺眼。
    杜雅凤则是死在了万渚云手中。
    尚儒山庄曾是中原武林的一部分,现在叛逃魔教,自然要由武林盟主亲自清理门户。
    武林盟的队伍如被飓风掀起的滔天巨浪,奔涌冲毁了整座焚火殿。在正道强大的攻势下,魔教弟子就像一只只渺小的蝼蚁,只能仓皇逃窜,没有丝毫还手余地,偶尔有拼死相搏的,也不过是将双方拉锯的时间延长一个时辰、或者顶多一天罢了,对整场战役的输赢并无任何影响。
    寂静雪原绵延千里。
    湘君剑刃划破长天,所带起的风也似一把无形的刀,砍得飞雪片片破碎,四野咆哮。
    赤天的武器是一副铁爪,他硬生生接下迎面一招,铁刃“当啷”相撞,带出一串刺目火光。
    这是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对决,两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杀了对方。
    强悍的内力将雪野深处深埋了数百年的冰湖也掀翻,凛冽寒意让空气结出白雾,残阳被厚云层层卷走,只余下天地间黯淡一抹光。
    赤天牢牢握住他的剑刃,目光狰狞:“死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厉随手腕使力,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两人又重新缠斗在一起。
    赤天多年来利用原野月吞噬着其余高手的内力,又未像厉随那样受过重伤,其实是占优势的,之所以一直隐匿雪原,不想与曾经的师弟正面对决,是怕他会拼命——没有人可以赢一个一心要同归于尽的疯子,更何况就算能赢,自己也会身受重伤,与其这样,倒不如等着老天将他收走。
    但是在数百招后,赤天却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厉随似乎并没有拼尽全力,而是一直有所保留。
    为了印证这一点,赤天变换招式,铁爪忽地滑下剑身,带着扭转千钧的力道一翻,另一手直直攻向对方咽喉。这对于厉随而言,本来是个难得机会,能轻易用左手捅穿对手心口的机会,但他却并没有出手,而是用左手护住了自己的咽喉,身体向右一闪,让利爪在肩头留下了一串深深血痕。
    赤天神情越发阴森可怖,他笑容扭曲地凑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不想死。”
    厉随道:“因为该死的人是你。”
    “早知道你怕死,我也不必等这么多年,早就该结果了你。”赤天收紧铁爪,“今日我就送你去见师父。”
    厉随咬牙将他一掌击开,再度攻了上去。
    霜雪,碎石,残枝,血和弥漫不散的刺骨寒雾。
    厉随肩头受伤,逐渐有些力不从心,赤天后退几步,带着猛兽看猎物的语气,嗤笑地问他:“世间若没有你,你猜武林盟能挡我多久?”
    厉随凌空挥下重重一剑!
    如千吨炸药被同时引燃,赤天猝不及防,胸口被震得泛上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他恼羞成怒,没想到这样还能被算计,出手便越发毒辣凶狠。厉随举剑又挡了数百招,眼看就要落于下风,蓝烟恰好率人从远处策马而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宫主!他吞不下你的内力!”
    赤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就被更浓厚的杀机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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