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意心中正急,顾不得在这里扯皮,径直点头,“是是是,还不快带我去见管家。”她心中腹诽这个下人,白长了这么大块头,脑子一点也不灵活。
    粗役轻笑了一声,侧过身,“既然如此,夫人您请入府,这便带您去见管家。”
    谢明意顾不得了,一手提起裙子跟着他,见他走路慢吞吞的,狠狠吸了一口气,“你这下仆,请快一些可好?耽误了你家侯爷的小命,你定是落不得好。”
    “夫人这么着急呀,是不该慢行,夫人一片赤诚之心真是令人感动。”黑脸的粗役并未因她的呵斥生气,而是加快了步伐大步走了起来。
    谢明意这才松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跟着他,绕过两座院子才到管家那里。
    管家一见到她就笑呵呵地上前行礼,拱手道,“乡君果真记挂侯爷,只是侯爷打猎可能还要明日才能归来。等到侯爷归府,老奴一定去给乡君您送信。”
    “莫要想着给我送信了,祁管家,京中有变,我怕是冲着他来的,你速派人给他送去口信,让他谨慎行事。”谢明意神色凝重,对祁管事说了今日城门的变故。
    管家蓦然睁大眼睛,往黑脸粗役那处看了一眼,皱眉道,“果真是有变,老奴这就派人去通知侯爷。”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想是急着去做安排。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也但愿,他无事吧。”谢明意平缓了呼吸,看向院中熟悉的景色淡淡叹了一口气。
    “小姐,那我们还去庄子吗?”细云适时地开口询问。
    “先回府等父亲归来吧,我倒要看看承恩公府和白家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信儿既然已经传到镇北侯府,谢明意便不再停留了,扫了一眼身边的大块头,。
    “麻烦原路将本乡君送到那个角门,守口如瓶,本乡君自有给你的赏赐。”
    “是,夫人请。”黑脸粗役这时知道了她的身份,十分恭敬,步伐不慌不忙。
    到了角门那里,却是开口请谢明意稍等一会儿,领了男女共八人过来,“京中既要生变,管家担心夫人的安全,这几人都是练家子,请让他们随在夫人的身边,护着夫人。”
    谢明意闻言看向身姿挺拔微垂着头不语的八人,终究是点了点头,“替本乡君谢过管家好意,待你家侯爷安全归来我再上府将人归还。”
    镇北侯府藏龙卧虎,八名练家子护她,谢明意也不矫情一口应下。
    临了再看这个大块头粗役,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容来,“你这人,做个下仆可惜了,日后能做个护卫当时不错的。”
    粗役唇角勾了勾,拱手,“夫人说的是,夫人慢走。”
    谢明意耳朵颤了颤,狐疑地又看了一眼这粗役,这嗓音听着还怪好听的。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镇北侯府,角门轻轻地阖上。
    门后的黑脸男子顿时一脸如沐春风,半响才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声道,“太傅府护好,明日之事不可有任何纰漏。”
    “属下明白。”空中传来几道声音。
    连和如同鬼魅一般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侯爷,宫中有动静了,太后传了一道密旨,命白家捉拿瑞王世子……及其余党,格杀勿论。”
    “呵”空气中逸出一声冷笑,“她倒是聪明,不让裴家插手。”
    连和低头不语。
    “乱军,乱起来如何顾得上是承恩公府还是叛臣的府邸,杀红了眼冲进去砍上几人便是了。”男人幽幽开口,黝黑的面容似笑非笑隐隐带着几抹狠戾。
    这日,谢明意心神不宁,递出去消息也没彻底放下心来,无他,玲珑阁又起了争端。自她与承恩公府和白家撕破了脸皮,就吩咐名下铺子一律将裴家人和白家人列为拒绝往来户,玲珑阁自然也是如此。
    偏偏裴家的大小姐、白家的好儿媳裴仪念不信邪,到玲珑阁去买首饰。玲珑阁中的首饰花样、用料都是最先引起楚京潮流的,可以说是世家小姐夫人们来往的必备品。
    若是没有一件出自玲珑阁的首饰,那么在楚京就是落后他人,裴仪念好不容易从西北边荒地区回京,怎会让自己被嘲笑,早早地和自己的婆母就到玲珑阁中来。
    毫不意外,被拒之门外了,裴仪念一怒之下就命护卫砸了玲珑阁。
    “小姐,那裴仪念真是欺人太甚。”细云嘴中嘟囔。
    谢明意皱了皱眉头,“白家既然在办丧事,裴仪念岂会在这个时候生事,居然还有心思出门买首饰。让管事将损失的物什都记录下来,日后我定会找她算账。”
    “小姐,您不去教训她一顿吗?”细云看着身后整整齐齐的八个人,有些跃跃欲试。
    谢明意瞥了她一眼,“说不定那人就是想激着我与她见面呢,我偏不去,吩咐下去,我们府中闭门谢客。”
    “是,小姐。”
    第101章
    谢太傅访友归来已经是金轮西垂, 谢明意迎上去的时候看清了他脸上的凝重,“意儿,你说的不错, 太上皇崩逝之前的确留下了一封遗旨。”
    一句话便使谢明意顿住,“父亲如何得知?”她开口问道。
    谢太傅神色复杂, 轻声道,“今日陛下召我入宫。”
    陛下?谢明意愣在原地, 那太上皇的遗旨内容?
    “可是关于镇北侯?”她隐隐猜到了什么,急忙询问。
    “不错, ”谢太傅回答她,接着看出她脸上的担忧又道, “放心, 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一切且等着吧。”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并未和她说出其中的详情, 而是吩咐下人紧闭府门。
    谢太傅不愿多说,谢明意也便未再询问, 他既然说不是坏事,那么她就安然等着事态的发展吧。左右她已经将城门的异动传信给镇北侯府, 那人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惠帝逝后的这一年,注定是乱动的一年。
    十月二十八日, 太后降下懿旨,捉拿乱臣贼子瑞王世子, 楚京城门紧闭,成列的禁军及京畿营将士出动,乱象初生。
    城外, 一行人骑马而归, 言笑晏晏, 后面的板车上绑着数只猎物,一看便是收获颇丰。打头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上滚着金边,骑在矫健的高头大马上,端的是尊贵俊美。而他身后略后一步的男子,身形颀长,面如冠玉,手持一把乌木的扇子,飘然若仙人。
    这便是打猎归来的镇北侯了,他旁边那个姿容出尘的男子定是瑞王世子!
    远远地,白总兵手持着耗费巨资从玲珑阁买来的千里眼往此处眺望,视线里正是熟悉的不可一世的镇北侯。
    战无不胜的镇北侯,今日就要折损在这里,背负着勾结反贼的骂名,万劫不复!
    一股难言的兴奋嘭的一下涌上他的心头,夹杂着爱子身死的仇恨,汹涌而来。
    他挥手命弓箭手准备,又令埋伏的兵士绕道后方去,形成一道包围圈。只要堵住他们的后路,前方以城门为防出兵夹击,任镇北侯有冲天的本事也逃不掉。
    宫中的禁军,他麾下的京畿营,足足上万的兵力,诛杀他们百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镇北侯勾结反贼,罪责深厚,太后下旨诛杀,得其头颅,无论何人皆封侯拜将!”白总兵手持明黄色的圣旨,冷声道。
    封侯拜将!一步登天对每个人而言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弓箭声、厮杀声终于响起……
    “侯爷,快逃,身后有埋伏!” 镇北侯府的府兵一声暴喝,后方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弓箭冲着这可怜的仅有百人的队伍扑去,无人相信他们可以逃出生天……
    这日一大早,谢明意就猛然惊醒,额头布满了冷汗,汗津津的,竟连内里的小衣都湿透了,贴在肌肤上,沁出一股凉意。
    “几时了?”她随手披了一件衣服,饮了一口茶水,才从噩梦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小姐,辰时刚过一刻,您还能多睡一会儿,昨夜睡的就晚。”细云怕她受了风,连忙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来。
    闻言,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蒙蒙亮,太阳还未露出头来,“无妨,反正也睡不安稳,让厨房传膳吧。”
    “哎。”细云应声退下。
    谢明意穿上一身烟紫色的衣裙,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用完早膳后自己在小书房打发了一会儿时间,半晌的时候想了想便去正院寻谢太傅,但人还未走到正院,管家领着一人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了。
    看到她,心神一松,“小姐,宫里来人了,请您入宫去。”
    入宫?管家身后那人可不就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谢明意双眼眯起,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朝身后的细云使了个眼色。
    细云识趣塞给太监几个金花生,那人坦然收下了。
    “敢问公公是哪个宫里的,缘何要唤我入宫。”谢明意不慌不忙地开口询问,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奴才是寿康宫的人,乡君安好,是太后娘娘听说了白家少夫人,也就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昨日不懂事对乡君您的玲珑阁做了些不好的事。所以啊,今日太后娘娘就特意请您入宫,让白少夫人亲自给您赔罪。”内监笑呵呵的,掏出寿康宫的令牌,对着谢明意十分客气。
    “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太后娘娘,白少夫人若是诚心诚意,到太傅府来赔罪就可。”谢明意面上微笑,眼中却渐渐带了冷光。
    究竟是为了赔罪还是借此让她今日入宫,太后的心思可真是不好猜。
    “这,乡君,太后娘娘懿旨如此,您就莫要推脱了,快些跟咱家一同进宫吧。毕竟,要是让娘娘等急了,不是您的错到头来也是您不对了。”内监被她拒绝,皮笑肉不笑,语气暗含威胁。
    谢明意闻言神色不变,福了下身,“衣着简陋,恐污了太后娘娘的眼,公公,劳我去换一身衣裙。”
    内监脸色缓和下来,“乡君说的是,咱家就等您一会儿。”
    谢明意不疾不徐又回了清桐院,换上一身红色描金的曳地裙,挽了高髻,簪上步摇,衣裙扣上环佩,才姗姗跟着内监入宫。
    临走前,谢太傅掏出一封折子递给她,“昨日陛下让父亲批改功课,意儿既然入宫就将此呈给陛下吧。”
    来自寿康宫的内监目光在折子上停留一瞬,对谢明意露出了一分笑意,“寿康宫离崇明殿并不很远。”
    谢明意拿着所谓的功课,矜持地点了点头,迈着步子离去。
    寿康宫是大楚历任太后的居所,如今宫中大大小小算得上主子的只有太后和陛下二人,是以,寿康宫中宫婢内监不知几几,比皇后所居的长信宫多出不少。
    谢明意被内监引着去拜见裴太后的时候,心中并不十分忐忑,父亲临行前的话说的很明白,她还要去见陛下,在寿康宫中就不会有大碍。
    “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到了内殿,谢明意低头看着猩红色的绒呢地毯,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起,赐座。”裴太后看着她不卑不亢地进来、跪下,神色淡淡地抬手。
    “多谢太后娘娘。”谢明意从善如流地起身,随意一瞥就看到坐在裴太后下首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因着家中还在办丧事,首饰衣着皆十分素淡的白少夫人裴仪念。
    而她则是衣着华丽,颜色鲜艳,恰好与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氏,你可知哀家唤你来是何事?”裴太后掌权数月,比着先前为后的温婉更多了几分气势凌人。
    此时开口,语气不善。
    “臣女从公公处略知一二,白少夫人不知礼数砸了臣女的玲珑阁,故特来致歉。”谢明意平平静静地开口。
    裴仪念和自己的姑姑裴太后关系向来不错,裴太后无子的时候可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的,是以在太后面前她顾忌不大。
    闻言,她抢先开口,“致歉?谢氏,姑母让你入宫是有一份懿旨让你听听,免得你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裴仪念此时笑的得意,仿佛谢明意下一秒就要获罪一般。
    谢明意挑眉,向着裴太后望去,“臣女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裴太后往身旁看了一眼,头发已经白了的老嬷嬷冷脸上前,“谢乡君可知,你唤为兄长请来为儿女启蒙的男子正是昔日的反贼瑞王世子。”
    听到这般大的消息,谢明意脸色如常,语气颇有些荒谬地开口,“怎会?这是何人杜撰?请来为我儿女启蒙的不过是一个琴师而已,这琴师在楚京名声远扬,不知多少女子与他相识。”
    “非要狡辩!那人就是瑞王世子。谢明意,你该当何罪?”裴仪念大声喝道,看她的眼神恶意满满。
    “有何证据?白少夫人,本乡君知晓你那弟弟欺男霸女,污蔑了商初琴师为反贼也能让他的名声好上几分。可是,让你失望了,是不是瑞王世子不是凭你一张嘴作决断的。”谢明意义正言辞地反驳,不留一点情面。
    “你嘴硬又有何用,姑母已经下旨捉拿贼子了,连带着镇北侯都难逃一劫,你且看着吧!看着他们怎么死!”裴仪念气急,口不择言起来。
    谢明意沉下脸,心中莫名一紧,知晓裴太后果真要对那人动手了,昨日递的消息,但愿成功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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