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婆刚过世。我已经告诉他你住在这个旅馆。」
    「你要我卖身?」襄雅不敢置信的低语。
    「晚安。」雷克赶在襄雅发作前朝男人打招呼。
    「这位是……?」
    「关襄雅,『前』大英国协百货业公主。  」
    「难怪我这个美国人没印象。」
    「襄雅,这位是美国国会议员欧文?赫曼。」
    她以不谅解的眼神看着雷克。
    「你和我过世的太太很像。雷克说你和我太太年纪相差不多。」舞池里,原来是俄国后裔的欧文开口问她。
    雷克在介绍过欧文之后,带着两人到旅馆有舞池和酒吧的俱乐部。
    「我很抱歉你太太年纪不大就过世。」
    「你在美国没有任何亲人?」
    「我想没有。」除非是她所不清楚的母亲那边有家人住在美国。
    「雷克开出什么条件要你陪我?」欧文带着礼貌笑的问。
    襄雅猛地的抬头看着欧文:「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看看他的表情。」欧文一个滑步把襄雅转到可以看到雷克的方向。
    雷克表情阴鬱看着欧文的金发,恐怕是怕她没有取悦他的客人。襄雅没说话。
    「你得罪他?你的手上瘀青是他弄伤的?看在说不定你是我太太失落的亲戚,需要钱我可以借你。」
    「多谢,我想他对我的恨不是钱的问题。我的手……算是吧。」而且她欠他的钱金额很大,恐怕没人敢借她。
    「说实话,我不觉得他恨你。」
    「他有很好的理由。」
    「雷克和我是在学校念书认识,我对他应该比你了解。」
    「他常介绍女人给你?」襄雅遇过客人要高级应召女郎,她当时是让属下处理,不过她对商场这种生态很清楚。
    「不,这是第一次,不过我想他常让手下应付这种状况,而你应该是他第一个『亲自介绍』的。」
    「我们有过节。」
    「那我们可以演一场戏来证明我的推论。」欧文扬起一个戏謔微笑。
    「你要我假装同意?」
    「雷克不会让我有时间碰你的。」欧文肯定。
    襄雅骑上脚踏车同时瞄到街边报摊上关于皇室的报导,女王和未来继承人们超大照片放在封面。她对自己笑笑,她只是一般人,没有金钱就失去一切。想当年父亲和她还曾是皇宫座上客。
    雷克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但光凭他现在的财力,想见皇室成员不会太难,说不定皇室还会来邀请他呢。更何况他都和美国政治人物搭上线,想必运用很多政治力在商业上。
    他长她好几岁,当她开始到父亲的百货集团新加坡总部工作,雷克在澳洲和纽西兰已经是颇富知名度的商人,新加坡距离不远,商界也常听说他这个人。
    他看她大概不过是骄纵的大小姐吧,殊不知她在自己父亲手下并不轻松。週刊报导过雷克的妹妹,是社群网站培养出来的所谓名媛模特儿,以富豪雷克的妹妹身份出道,除了身高之外与雷克没有太相像。襄雅考虑过採用她当百货公司广告模特儿,因此有过一面之缘,之后考虑到她与雷克的过节,改採用更有名气的名媛。
    雷克的母亲住在澳洲就比较神秘,据说雷克有钱之前她已经再嫁,所以已经改掉亡夫的姓,与雷克和妹妹不但不住在一起也不同姓了。现任丈夫只是个澳洲普通连锁生活用品商店经理人,也有前一段婚姻的孩子。
    「我在想什么。」
    那一晚后她逃开了,雷克大概不会花时间找她。
    纽西兰虽然不大但是一个很好躲藏的地方。她硬着头皮找上她协助逃婚的雷克前未婚妻雪莉,她年轻时代最好的朋友,雪莉在她的协助下从新加坡逃跑后和现在的丈夫蓝道住在澳洲过着平凡生活。雪莉和蓝道透过英国的朋友告知,知道她失去关家的一切,但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求人,只好等她主动联络。
    雪莉和蓝道先替她付款订购机票让她日后再慢慢还,蓝道在纽西兰的亲戚也热心提供她需要的协助,到机场接她不说还让她住在一间不用付房租的海边小房子,只要她帮忙维护房子环境。她平常会到市集蓝道亲戚的摊位出售烘焙点心和后院种植的蔬果贩卖给观光客和本地人,她现在的生活不需要化妆品这条开销,这样一来也没人会认出她。
    那晚她和欧文真的跑到旅馆房间里,原本应该已经从大厅离开的雷克却跑上来打开门。他随便给一个很烂的理由,正在等雷克上门的欧文则是哈哈大笑的走了。而她因为紧张已经半喝醉坐在床上。
    她骑着脚踏车从市集回到住处,意外的看到一台昂贵品牌的车子停在屋子前面小街上。她瞬间警戒起来。
    「嗨。」雷克从房子旁边通往屋后菜园没有锁的小门走出来。
    「你来做什么?」他这么快就找到她,出乎她的意料。
    「找你。」
    「你可以走了,我现在过得还可以。」襄雅用脚把脚踏车的停放架踩到地上放好。
    雷克不敢随意接近,他知道襄雅随时可以骑着脚踏车逃跑。进到屋子里就容易多。
    「这叫做『还可以』。」雷克看着眼前勉强可以称作『小木屋』的房子。
    他不知道下次有暴风雨发生,这个地方还会不会屹立不摇。关家大小姐逃跑竟然会选这种地方住。
    「你要的话,我请你喝杯茶,喝完就起请便吧。」她走上几阶阶梯,地板还发出声音。
    她哪会不知道就算雷克以前穷过,现在有钱起来,看这种房子是什么感觉。她的父亲是很抠的人,小时候豪宅是给商业界朋友看的,做生意的投资之一,她并非有很多零用钱,家里佣人也不多,厨师、奶妈、管家,就这样,家里宴会时都是使用鐘点人员。
    唸大学的时候,她是自食其力的,因为父亲希望她唸商,但她跑去美国唸厨艺学院,后来不得不因父亲健康问题考虑到接班这件事到英国一边在父亲百货公司工作一边唸商学院,那时她才开始有机会使用昂贵的名牌,不只是公司形象,她也有薪水和百货公司折扣。
    雷克恐怕以为她和他妹妹一样有厂商提供用不完的名牌吧,雷克的妹妹是社群网站名人,有免费广告效果,她则没有那种广告效果的。加上厂商是百货公司商业客户,她更没理由拿免费东西,父亲严格禁止回扣,所以厂商送礼如果不能拒绝都要呈报并由公司回礼的。
    雪莉的母亲并不喜欢她当女儿的好朋友,认为她太独立,有钱人家的女儿不应该是这样的,雪莉的其他朋友都是娇娇弱弱的大小姐,大学会唸时尚,哪像她唸父亲所说『僕人』才需要学的厨艺,顶多是因为关家有钱,所以让她们往来。
    雷克还在看有点移位的木头窗子。他从高中开始就在建筑工地打工,直到唸硕士在学校有薪水比较好的打工职缺,他不需要兼差许多工作来养活他自己才离开工地。
    襄雅任他去看,把侧背的包包换到身前,拉开拉鍊拿出钥匙打开门。她从家里抢救出来的几样小东西像是包包、钱包、化妆包啦,算是她现在身上最好的东西。
    她当然知道房子有点摇摇欲坠,小心推开门进入,移开让对没穿高跟鞋的她来说算是巨人的雷克。不想让他有其他的话挑惕她的住处。
    天知道她再怎么小心,在雷克眼中这个『房子』根本不算房子,连『小木屋』都谈不上。
    「你怎么找到我的。」
    「雪莉。」
    2
    「你……你打电话给她?」襄雅不自在低头把钥匙放在玄关置物台。
    「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怪怪的。」雷克等着她下一个动作。虽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夺门而出。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襄雅移动脚步往前走。她不想引起雷克怀疑,也不认为雪莉会多说那件事。
    以前是怕雷克追究,现在她不想伤的是雷克的自尊。
    她没有后悔帮雪莉,无论如何两人是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朋友。
    雪莉不要金龟婿,却和家里的司机蓝道私奔,于是最后其父母切断与雪莉的联系和金钱提供,对外则说是女儿身体不好,搬去澳洲乡下修养,不再现身社交界。来自纽西兰的蓝道虽然在新加坡当有钱人家的司机,却是有执照的汽车技师,与雪莉到澳洲后开了一家修车厂,生了几个小孩,虽然不有钱,但足够自给自足。
    她知道雪莉很快乐,后来虽然因为百货公司忙碌,英国和纽西兰又有时差,很少联络。对她来说知道雪莉过得很好没有白费她演那场戏那就足够。
    那时当雪莉闯进她伦敦办公室哭诉不想嫁给雷克,襄雅知道事情不可收拾,雪莉不是会乱要求的人,她才会答应想办法。也或许有点私心。雪莉不爱雷克,连喜欢都称不上。身为好友,襄雅有很多时候会见到雪莉当时的未婚夫雷克。事实上,她和雷克当时见到面互相都会有点不自在。
    襄雅走进与起居室相通的厨房,藉着拿茶壶在水龙头下注水,避开说话的需要。
    把茶壶放到炉子上,她拉开烤箱,早上出门前放进去烤的麵包已经发出香味。
    雷克打断她脑中往事:「你自己做的?」
    雷克看着穿短裤和棉T的襄雅戴上棉手套弯腰把麵包烤盘拿出来放到厨房中央檯面。她没有意识到小屁股刚好朝着他,弯腰动作让臀部在他眼中变成一个心型。
    「我本来想当厨师,开一家小店,卖咖啡和餐点。」
    「你现在也可以。」原来她有梦想的,而且不是继承那家百货公司。
    他以为像关襄雅这种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在伦敦的时候,每次见到面,指甲总是做得很漂亮,脸上的妆也很仔细。看不出能过这种乡下生活。
    「我哪来的钱。更何况,我后来到英国已经改唸商业,以前学的几乎忘光。」
    「那张支票不见我可以重写。」
    「还在。」襄雅知道自己不会去银行兑现,那张支票还留着算是她从雷克身上得到的纪念品。起码,她算是胜利的,没有被雷克的金钱诱惑卖身给他的朋友。
    「你随时可以兑现。」
    「我没有这里的银行帐户。」
    没空去开,也没打算去开。
    那张支票大约是她从雷克那边唯一会得到的纪念品吧。等他走了,她往后的孤独生活可以凭藉的回忆。
    「我在附近有个房子,你可以去那边住。」
    襄雅没有说话,从厨房抽屉拿出夹子把自己要吃的麵包放进原本住在这边的人留下的竹编篮子里准备放凉。
    「你打算一直住在这边?」
    「是又如何。」
    「照你的能耐有点可惜。」
    「我哪有什么能耐。」襄雅苦笑。
    百货公司在她手中变成他的,她的能耐遇到他都不知道溜去哪里。
    她找出橱柜里的茶包,从炉子上拿起茶壶倒水进杯子。要省钱她只买一种茶包,早餐喝的红茶,连咖啡都没买,所以连问他想喝什么都省了。
    「请喝茶。喝完就请便。」
    襄雅把茶杯放到厨房中岛桌雷克面前,指指旁边的椅子,就走到通往后院的门,拿起门边工作台一双粗麻手套和墙上宽帽沿草帽,推开门到菜园。
    这里原本是蓝道的远亲,一位老太太会过来照顾,以前是当季节性民宿出租给来找大浪的衝浪客,老太太不久前去养老院,这里就空下来,后院的蔬果则是原本就有,她来的时候有点荒废,于是每天她都会花点时间整理。小时候家里的女厨来自农夫家庭,她常去玩泥土,加上老太太留下来的种植书,她自己教自己种菜。
    她抓起厨房门外那朝着花园、放着一张木头摇椅的木板地上,一个装着塑胶袋和小铲子的藤製篮子,踏下阶梯走进菜园。
    雷克拿着马克杯站在厨房门边看她蹲低用手除草。后面的菜园原来也是襄雅自己动手。她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放下杯子,从前门离开。
    襄雅回到屋子里发现雷克已经离开。
    「我就说他不会久留……,等等,他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一整个下午她试着忘掉他。
    那天晚上雷克让自己的朋友离开,也不管欧文脸上笑容很明显在嘲笑他。房间是他订的,她只拿到一张卡,另一个房卡当然在他身上。
    他关好房门,拿起欧文倒好的香檳喝,一隻手扯掉晚装领结。
    「我要回家了。」襄雅站起来。
    「不要继续否认我们之间的感觉。」
    雷克继续往她的方向走,杯子被他顺手放到梳妆台,他把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
    「你今晚喝多了。」雷克看着她和欧文在舞池里跳舞时是酒不离手的。
    襄雅想逃到雷克身后的门边,但是经过他旁边立刻被拉住手腕。
    「承认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襄雅撇过脸。
    他另一隻手轻轻扳过她的脸,用手指抚摸她的唇,然后是她的脸。
    她像是被催眠一样。
    「当你坐在雪莉旁边看着我……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他轻轻把她推到床上,很快解开自己衬衫釦子,把衣服丢到地上。
    襄雅半躺在床上试图让身体往后退。
    「你的感觉我知道得很清楚。」
    她摀住耳朵:「我不要听。」
    当年他即将和雪莉走上礼堂时,雷克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紧绷的样子。
    他拉开她裙装肩带。他和她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襄雅想从床上起来,但是头昏让她起身速度不够快,刚刚喝的一堆酒开始发作。
    雷克用身体和双手把她困在床上,低下头吻她的颈项。
    襄雅醒来,身旁竟然没人,那颗枕头有睡过的凹痕,地上有她和雷克的衣服。浴室水声说明雷克还在,她放松一些。
    他围着一条大浴巾走出来。
    襄雅把床单拉过头。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种事。
    「别躲了。」
    雷克拉开床单,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身旁。
    「我有几个地方可以住,我的助理会让你选一个你喜欢的。」
    「住在一起?」
    「不,我们会保有各自的自由。」
    襄雅心底浮出失望,她要的是婚姻,不是这种可有可无的关係。他愿意娶雪莉,但是不愿意娶她。
    「他口风很紧,这件事不会影响你。你想要继续在百货公司工作也可以,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可以。」
    雷克离开床边,捡起地上衣物,然后拿出外套里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她睁大眼看着他把浴巾丢在椅子上,全身赤裸拿起衣服穿。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反驳。
    她假装对他所有提议没有异议。
    雷克离开后,她联络雪莉就回家打包、退租、直奔机场偷偷溜走,在机场快递柜檯把辞呈和手机、笔电寄给百货公司人资部门。
    她知道雷克财大势大,有心的话终究会找到她,但是不知道会这么快。
    雷克发现门锁上,他早上离开门没有锁,或许她出去。他试着敲门,但是没有回应。透过窗子看进去,很像是房间的那扇门半开,里面也不像有人在。襄雅早上放钥匙和包包的玄关有钥匙,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早上她从包包拿出来的那串。
    根据他请的私家侦探调查,她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在家,就算去附近送麵包,应该也会骑脚踏车。他朝旁边查看,脚踏车正孤零零的放在菜园墙边。
    「襄雅。开门。」
    「啊!」房子后方传出小孩子特有尖锐的叫声。
    雷克通过菜园的门往后门跑去。
    厨房后门开着,几个小孩子站在开着的门边。
    雷克赶上前,襄雅倒在厨房地上。中岛桌面还有麵粉和製作糕点的材料和用具。
    「你是早上那个叔叔。」是襄雅邻居的小孩。
    早上他来到这里,曾与小孩的母亲询问过襄雅房子的方向。
    「让叔叔看看阿姨怎么了。」他要孩子们让出门口。
    小孩们好奇又害怕的跟在他身后进到屋子里。
    他小心用手检查襄雅是否有外伤或骨折,确定没有才把她身体翻过来。她的脸很红,身体温度很高。大小姐果然不习惯这样的劳动生活。
    「雷克……。」
    襄雅迷迷糊糊喊的竟是他的名字。
    他怀疑襄雅在他和雪莉婚礼上说的是真话,而不只是搞破坏。只是她戴着有宽大帽簷和蕾丝围绕脸部的帽子,除了他和雪莉以及雪莉的家人对她熟悉到不需要看到脸,只要听声音和看她移动的样子就可以确定是她,没有其他宾客知道她的身份。襄雅也很快趁乱逃走。
    此地没有医院,最近的医院要在需要半天车程的市区,他和许多其他外地人看中这里的度假屋就是因为寧静。唯一一位医生前来出诊说她没有大碍,但是她已经这样昏睡叁天了。
    第一晚,他怕她醒来在不熟悉的地方,勉强待在那破屋子。第二晚,他决定她必须在更舒服的地方,她家很可能是让她生病的主因,那是间灰尘扫不完的老房子不说,房子墙壁晚上会灌风,他也没有地方能好好休息,更何况他还要工作。特地跑来找她不代表他很间。他告诉自己担心弱女子是人之常情。
    「太累,可能营养也不够,身体抵抗力太弱。不要再放任她任性下去。」雷克的私人医生放下听筒。
    医生怀疑关襄雅这几个月体重掉很多,跟过去在报章杂志上比起来还要弱不禁风。而雷克大老远把他从澳洲用私人飞机弄到纽西兰看这种简单的发烧有点可笑,纽西兰又不是没医生,实在有点可疑。
    「我会照顾她。」
    雷克知道是自己做的好事。
    「她为了应付你,这几个月应该很辛苦。」医生仗着是雷克的朋友不太客气。关襄雅有百货公司分店在澳洲,和雷克之间商业斗争的事搞得人尽皆知。还好雷克的母亲已经改嫁冠的是雷克继父的姓,英国记者没有追到澳洲。关襄雅逃到纽西兰想必是希望没人认得她吧。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你在现场没看到她搞砸我的婚礼吗?失败的商业联姻让我用好几年时间弥补。更不要说我看到雪莉的第一眼就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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