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这些成批的肉就被伙头兵给处理好,放在外头冻了一夜存放。第二天的时候,人人又起了一个大早,开始准备包饺子。
    包饺子的馅儿早就被伙房提前几天给准备好了,伙房的人一点儿也不客气,有现成的大批士兵可以用,他们就把这重任交了出来。上战场的都是大老爷们,平日里挥舞的都是刀枪棍棒,士兵们看着面和馅料,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感到了手足无措。
    薛老将军与众位将领也在其中,与众位士兵一起慢腾腾地包着饺子,众位大名鼎鼎的将领将包好的饺子一放,各个奇形怪状,没有几个能看的过眼的。
    薛老将军哈哈大笑,指着杨会将军道:“杨将军,你这包的是饺子吗?”
    杨会抓耳挠腮,看了看左右,苦着脸,“将军您瞧,没几个包得好看的。”
    薛老将军一瞧,又是一阵好笑,突然注意到这群人中并无薛远的影子,他眉头一跳,心中不妙,“薛远那小子呢?”
    “薛九遥带着人去剔骨头了,”有人解释道,“伙房的伙头兵缺人,那骨头又硬,薛九遥力气大,就带着人先过去把骨头给剁了。”
    “这是要熬骨头汤啊,”薛老将军安心了,咂咂嘴,“从今个儿就开始熬,等两天过去,那不得香得吞口水了?”
    饺子也是,肉馅的素馅的都有,从边关这些牛羊身上炼出来的油可真的不少,调馅的时候,油和调料都好似不要钱的洒在了饺子馅之中,筷子夹上一块馅料,都能看到馅料中掐出的油来。
    军中的铁锅都被清洗了出来,到时候油往锅中一浇,无论是腾饺子还是牛羊肉入锅,香味都能飘香十里。
    这么一想就觉得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地叫响了,馋得恨不得现在就到大年三十,赶紧去吃一口流油的酒肉。
    薛老将军和同僚们包了一会饺子就搭伴去伙房看了看,好家伙,一走进伙房就是扑面而来的雾般香气。一众人顺着香气跟着去看,鸭汤就煲在大锅里炖着,锅盖一掀开,那个香味香的,顿时让众人下意识的口中泌出唾液,都快要了老命。
    众位将领矜持地擦擦嘴,又往熬着大骨头汤的地方看了一眼,担心问道:“你们人够吗?”
    “军队和百姓里会一手的人都被咱们给找过来帮忙了,人应该够,就是肯定要忙晕头了,”伙头兵满头大汗,手下不停,“哎呦将军们啊,你们要是没事就多去包一个饺子,凑在这干什么啊。”
    薛老将军带着人讪讪离开,又跑回去包着饺子了。
    这两日士兵们的士气格外高涨,跟着埋着头热火朝天地处理了两天的食材,精神饱满地等着春节的来临。
    除了春节,他们还得注意会不会有游牧人来犯。士兵们心里嘟囔着,希望这群游牧人能长点眼,别在这种好日子来犯,要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来进攻了,那边关士兵们可真的是满肚子的火气也没地方出。
    而这会儿,还真的有游牧人在不远处盯着梢。
    大恒士兵同日连那交战的动作太大了,契丹诸部都已得到消息,对于大恒看上去要派兵和他们硬刚的态度,契丹诸部既有些不敢置信,也存着恼火和些许不安。
    他们部族之间的联系稀稀散散,冬日作战对契丹人来说没有好处,他们只能派人驻守在边界处,时时盯着大恒士兵是否有进攻的举措。
    这两日北风呼呼,将大恒士兵那边儿的香气一个劲地往北边吹来,吹得各个部族派过来盯梢的人眼睛都绿了。
    太香了,真的太香了。
    浓郁的食物香气,有肉味,有骨头味,还有米面之中混着甜的香味。这香味一吸进鼻子里,口齿都生津,呼啸的风和满地的雪,也冻不住这传来的香味。
    站在边界上往关口那边看着的游牧人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伸过去看一看大恒士兵们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香啊,这要到年底了,他们这是在给新年做准备?
    他们竟然还弄了肉,香气之中还有荤油香味,他们还有油。
    不都受蝗灾影响了吗?他们怎么就能吃的这么好!
    干巴巴看着的游牧人惊讶,“你们闻到这香味了吗?”
    “闻到了,”另一个人吸吸鼻子,“不就是吃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以前行军打仗,吃的也都是肉干,大恒人吃的是猪也不吃的糟糠,都比不过我们!”
    “是啊,”游牧人惆怅,“没想到边关的这些大恒士兵会有吃得这么好的一天。但是现在,他们都在吃肉了,咱们却在吃着草。”
    其他人不说话了,也没有心情站在这继续盯着了。一伙人回到营帐里,可营帐也隔绝不了这个香气,一闻,还是让人肚子都受不住的香味。
    游牧人没有铁锅,没吃过炒菜,他们想象不到能有这么浓重香味的肉,和他们以前吃的肉干是不是一样的?
    为什么以前的肉干没有这样的香味?
    或许是有的,只是以往的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会好久没吃过肉干了,没尝到肉味了,才想得满嘴都是口水,咽着咽着就升起了羡慕。
    他们在前线盯着大恒人,但是后方给他们寄来的粮食装备却越来越敷衍。他们吃到嘴里的东西都是部族剩下的,马匹能吃的草粮也越来越少,在这个时候,他们闻着大恒那边传来的香气,心里想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这些东西?
    把大恒给占为己有之后吗?
    *
    年三十的晚上,大篝火雄雄燃起,士兵们围在篝火旁边,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欣喜的笑。
    等时间一到,军里准备的鼓声就被敲响,轰鸣之声不绝。在响彻天地的鼓声中,薛老将军举起酒杯,大声高喝:“感念圣上时刻记挂我们,我们才能在这一日吃上这么多的好东西。今日不计数量,诸位敞开肚子去吃!旧年已去,新年一来,恭贺诸君明年平安!”
    士兵们齐声应是,声音响彻百里。
    篝火热烈,火舌吞吐着柴火。士兵们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美食,吃得狼吞虎咽,大笑着和战友们挤在一起儿暖和。
    鸭子汤里头的鸭肉都炖烂了,香料和盐巴放得很足,随着热乎乎的鸭汤一块儿入嘴,每嚼一下就觉得唇齿留香,没嚼几下呢,喉咙一咽,这就着急的给吞下去了。
    这个时候,大家谁还管和谁的矛盾呢,哪里还有新兵旧兵之分,人人都搭着肩膀靠一块,在火光之中只感觉无比畅快。
    人多,就是热闹,就是喜庆,笑压也压不下去。
    有新兵大口嚼着肉馅的饺子,呼呼烫得吸着冷气,不忘问以往就驻守在北疆的士兵们:“你们以前过年都是这么快活的吗?”
    北疆士兵们埋头扒着肉块,也跟着烫得话都说不清楚,“哪能啊,这是第一次!”
    京城来的士兵牢牢记着:“那是因为以前圣上没有钱,现在圣上有钱了,等着吧,好的东西更多呢。”
    北疆士兵点点头,感叹,“真好吃。”
    他咂咂嘴,觉得只说这么一句不够,“真的好吃啊。”
    底下的士兵在大吃大喝,军官将领们也没有落后。众人敬完了酒,看着伙房送上来的烤肉和饺子、以及鸭汤骨汤,顿时胃口大开,拿着筷子就开始风卷残云了起来。
    薛远也在其中,他吃着喝着,很少说话。薛将军看了他几眼,琢磨了一番,问道:“你是不是想回京?”
    薛远摇了摇头,“不能回。”
    是不能不是不想,薛将军瞪着他,“你还和我打马虎眼?”
    “既然薛将军这么说,那我也直说好了,”薛远放下筷子,拿起酒壶喝酒,“我是想回去,但也不想回去。圣上的事情都还没做呢,我回哪儿去?”
    “这么想才是对的,”薛将军稍稍满意,“说吧,你回京是想干什么,难不成真的跟你娘信中的话一样,你心里是有心上人了?”
    第105章
    薛远不动声色,“薛夫人怎么说?”
    “你娘让你莫要行那等流氓土匪之事,你强行把人家当做了心上人,人家还不一定理你,”薛将军怀疑地看着薛远,酒杯往桌上一放,“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用强了?”
    薛远听闻,嗤笑出声。
    顾元白那个身体,怎么用强?
    没法用的,若是敢用,他也该断子绝孙了。
    这么一听,薛夫人只是在胡编乱造,最多也只是心中有所猜测。但他娘真的能够猜出他心中人是谁吗?薛远的神情慵懒了下来,带着凝绿玉扳指的手指圈着壶口,指腹摩挲杯口,兀自喝着酒水,不理薛将军的话。
    但酒过半程,薛远突然想起来在年前的时候,薛夫人也曾寄给他一封信。只是那封信同圣上退回给他的东西放在一块儿,因为太过单薄,薛远便将其给忽视了。
    他记下了这件事,等庆贺结束之后就回了营帐,找了许久才将薛夫人寄给他的那封信给找了出来。
    信纸薄薄,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但打开一看,薛夫人语气着急,说的正是圣上进过他的房屋之后,他藏在床底下的玉势就跟着消失不见的事。
    薛远捏着信的手指一紧,他的目光转到自己手上的翡翠玉扳指上,呼吸一低,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薛远总算是明了了,顾元白大概正是因为玉势一事才会如此生气。可天地良心日月可鉴,薛远只是用那玉势来练了练手,他生怕把顾元白捏疼了弄红了,毕竟小皇帝嫩得很,一碰就红,薛远要是想要碰碰顾元白,他怎么能不练?
    小皇帝怎么不想想,他怎么舍得用玉件去碰他?
    薛远眉头皱得死死,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及时看到这封书信。要是当时追上驿站使者前看到这封书信,他完全可以换另外一番说辞,去解释玉势一事的缘由。
    薛远将信纸收起,在房中来回踱步许久,最后好不容易沉下了心,去想先前托付驿站官员传到京城的那话,圣上也不会为其所动了,因为他找错了解释的方向。
    只有等年后驿站重新送信时,才可在信中好好解释一番他私藏玉势的缘由了。
    *
    等年后驿站的官员如约前来北疆收信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五以后。
    薛远早已准备好了书信交给他,这次前来驿站的官员换了一个面孔,应当是受了前任驿站官员的叮嘱,见到薛远后,他态度更为恭敬,堪称诚惶诚恐:“小的会将将军的信平安送到京城的。”
    薛远好声好气地笑了笑,斯斯文文:“那就拜托大人了。”
    这一封书信要经过千万里之远的路程,或许即便到了京城,薛远也得不到回响。看着驿站官员离开的背影,薛远笔直站在雪地之中,黑发随发带飞扬,旗鼓在身边猎猎作响。
    他将目光转到了更北的地方,如果快一点的话,如果再快一点的话,他是否可以在春风二月回京?
    *
    边疆的春节过得热热闹闹,而京城之中的圣上,在大年三十之前,迎回了派去行宫的太监。
    太监奉上了宛太妃写于圣上的书信,顾元白将书信放在一旁,只认认真真地问道:“宛太妃身体如何?”
    若不是顾元白身体不好,更因为去年的大病而对冬日杯弓蛇影,他必定要亲自前往避暑行宫,同宛太妃好好过个年。
    太监道:“回禀圣上,太妃身子尚算安康。只是着实想念圣上,小的到达行宫时,正瞧见太妃在望着一叠梅花糕出神,太妃身边姑姑道,那正是圣上年幼时最喜吃的糕点。”
    顾元白感慨,笑道:“确实,朕现在也很是喜欢。”
    太监便细细将宛太妃的琐事给一一道来。
    顾元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出声问上几句,宛太妃现如今一日吃上几次饭,一次又能吃多少。他问得不嫌烦,回话的人也不敢丝毫应付,一问一答之间,便过了一个时辰。
    顾元白回过神来,让人退了下去。然后展开手中书信,一字一句读着上方的内容。
    宛太妃也极为挂念顾元白,但她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遍,让顾元白切莫冒着寒冬前来看她,她在行宫之中一切都好,吃得好住得好,唯一遗憾的,那便是皇帝不在身边吧。
    只是若皇帝在身边了,宛太妃也不会过多的和顾元白见面,以免天人相隔那日,顾元白的身体会撑不住如此悲戚。
    顾元白看完了信,信中细如流水般的思念仍然萦绕在心头。他突然让人送上狐裘,带上了皮质手套,在众人陪侍之下,走到了御花园之中。
    御花园有一片梅花地,淡红一点于雪地之间,走得近了,清香也带着凌冽寒气袭来。顾元白走到了这处,上手去摘下了一瓣滴着化雪的梅。
    梅花红色碾于手上,顾元白道:“拿些手帕过来,朕采些梅花,做一做梅花糕。”
    *
    除夕时,宫中本应该办一个宫宴,但圣上以身体疲乏为由,只让诸位宗亲大臣阖家团圆,勿用来陪他。
    圣上宫中并无宫妃,也并无孩童。以往时未曾觉得什么,年跟总会觉得寂寞。顾元白也察觉到了宫中的寂静,他想了想,让田福生挑了几个品性优良又不失活泼的宗亲孩子,待年后送到行宫之中,去陪一陪宛太妃。
    田福生应是,又多问了一句,“圣上,宫中可要也召来几个小公子在殿前逗逗趣?”
    “不用,”顾元白哭笑不得,“放到朕的身边,宫中就不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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