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月光透过村头的古树,斑驳地落在老人苍老的容颜上,他花白的头发随风扬起,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森然,身为两朝帝师的潘崇环视了一眼空落落无人的村庄,缓缓摇头,“越椒不是疯了,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坚壁清野!你们看我们路过各个村庄皆没有余粮,不出半月,我们这一万部曲未战,就要活活先饿死在野外!”
    可是郢都内外有二十万人口,若是没有粮食,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咸尹震惊道,“祖父我们没有粮食过冬会饿死,他也没有!郢都城中必然会出现大乱,朝臣们会爆发强烈反对,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他有!“
    “如今秋稻已熟,若敖子克在追击我们的同时,四处劫掠世家大族和富绅豪强的部曲,粮食,甚至就连路过的这些村庄农田也不放过。”
    潘崇指着空落落的村子,人在他们来之前都被若敖子克赶跑,没有逃走的全部变成了一具具尸体,继续说道,“他想要断绝我们的后路,同时以此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他们的军队粮草供应,若他们还能维持,我们就难说了。”
    “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力!”
    “所以他这是在逼着我们要么也去劫掠百姓或者豪绅,否则要么投降,要么战死,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越椒是不会允许我们活着的。”
    他们仓促间离开郢都,不可能携带大批粮食,这几天甚至都是靠着野外的野食为继。
    成大心一直是一个温和恭顺的人,甚至因为少谋缺断一直不被父亲成得臣所看好,可是此时的他一脸铁青地沉声说道,刚刚流过的眼泪已经干涸,眼眶红肿地望着天边的大火,拳头紧握。
    身为楚国贵族的骄傲在这一刻,被越椒的野心狠狠贱踏。
    他的话落,陈晃按着利剑站起来,大声道,“太师,与其坐以待毙,我们反击吧!”
    咸尹也连声道,“对!既然都是死,身为大楚之臣,宁战死不臣服!”
    若敖子墉惊和若敖谈呼道,“你们才是疯了吧?”
    “若敖子克现在是你们的三倍之众。”
    “你们拿什么打?”
    “真的准备去送死?”
    ……
    阿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若敖子墉的身后,月光顺着稀疏的树叶洒在她的身上,身材玲珑,面容美丽带笑,端着食物看着他道,“那当日若敖县尹明知派来的刺数倍于你,甚至穷凶极恶,却救了阿朱,当时县尹是不是也疯了?”
    若敖子墉哑然,“那是因为……”
    她长得好看。
    他舍不得。
    ……
    当双脚在软弱中脚踏实地,当双手在血色中变得有力,一队衣衫褴褛但却眼神坚定的队伍正在静静潜伏,组成一只神出鬼没的军队,于郢都大江对岸,江汉平原,像是一群饿虎,静静等待,等待着最佳的反扑时机。
    蹄声自远处远远响起,陈晃平躺在一个深沟里,抬起头来自沟渠里极目望去,顿时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百多骑战马拖着从村子里抢来的粮食牛羊还有女人,高兴地奔来。
    领头的统领挥手道,“兄弟们,我们快点回去,届时本统领为你们请功,将这批女人全部分给你们!”
    “统领万岁!”
    就在众人欢呼时,变故突然发生。
    他们身后山头上冲下来各种野兽,野猪,甚至犀牛,老虎,发狂地向他们冲去,所有将士慌乱不堪,战马受惊,他们跌落尘埃,沦为野兽的食物,根本无法结成军阵抵抗,然后又一阵喊杀声,若敖子墉提着长剑骑着战马带人狂奔而下,陈晃从他们后方一跃而起,前后配合的天衣无缝,剩下的士兵全部沦为他们剑下厉鬼。
    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以少数全歼敌人,快速地放走了被抓的女子,分给她们一部分食物,其余马匹和粮食还有捕捉的野兽全部带走。
    及至天黑,若敖子墉高兴地和士兵们一起扛着粮食回到他们的秘密营地,向阿朱炫耀着他今天一天的成果,“阿朱,阿朱,你看,这是今天我们劫的第五批粮食了!”
    “嗯,饭做好了,快去吃!”
    阿朱带着几个侍女还有厨子看着一袋袋粮食从战马上放下,嘴角微翘地催他用饭。
    “嗯嗯!”
    “吃完了,抹黑我和陈晃再去抢一批!”说起这种打黑架,趁对方没有防备之时要他命的勾当,身为若敖子弟,若敖子墉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天分。
    这两日,就连若敖谈看他的目光都变了,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唤道,“子墉啊!多吃点肉,有力气!”
    “嗯嗯!”
    嘴里包着饭,若敖子墉受宠若惊地受到若敖谈地特别关照。
    江陵平原上,密林丛生,如今成了他们最有力的藏身之所,虽然外面局势混乱,可是若敖子克人再多也不可能应对丛林之战。
    临时的小帐篷里,潘崇由着阿奴掌着微薄的油灯,含笑看着他们拉回来的粮食,一手指着桌上的堪舆图道,“如今若敖子克在这里,而我们在这里。我们虽然只剩下七千部曲,要攻下他的两万多部曲并非易事,但是只要我们继续以战养战,劫掠他们的粮食,分而击之,实行反坚壁清野之策,我们就能获得更久的战时。”
    “坚持够一个月,子琰定会返回郢都!”
    可是咸尹还是十分担心,叉着腰间染血的利剑,道,“祖父,虽然我和左尹大人这边今天也劫了三只队伍,可是纵然这样我们的人员也在不断消耗着,没有大夫,伤兵也得不到救治!”
    成大心闻言将统计的双方军队数字做了一个比较,对咸尹抬手道,“我们现在做这些不是为了我们独自求生,而是为了太女和驸马归来做准备!”
    “能消灭他们一部分有生力量就消灭一部分;能让他们的粮食少一部分就少一部分。”
    “对,即使我们输了,这样太女她们也能赢回来!”潘崇看着迅速成长起来的成大心,含笑颔首。
    ……
    就在这只被越椒打为逆贼,被若敖子克不断追击的队伍,在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情况下,以一万人绝地反击着三万大军的时候,听完今天的伤亡还有收获皆被成大心他们所夺,大帐中的若敖子克面不改色,悠闲地用着一顿晚膳,身旁的随从幕僚取来黄酒和烤熟的兔肉,外面焦黑里面血红,帮他切成一片片,而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吃着肉,帐中丝竹管弦,舞姬轻衣缓步,舞姿曼妙,怡然自得。
    一个传令兵奔进他的大营向他汇报,“公子,今天我们所抢的粮食又被抢了!”
    “知道了,下去吧!”
    若敖子克又吃了一块肉挥手道。
    “是!”
    随从切肉的匕首闻言一顿,不解地看向他,他却无动于衷,也不解释。
    不久从郢都方向而来的传令官对他命道,“司马,令尹命您率领三万大军赶紧解决成氏潘氏,尽快回到郢都,实行坚壁清野之策。”
    “可是有老奸巨猾的潘太师坐镇,他们不好对付,不仅藏在深山老林里困守不出,甚至还聚集了不少平民奴隶为他们所用,还打的本司马十分狼狈,来人,你们给令官说说潘崇他们这些逆党都做了什么。”若敖子克闻言停了筷子,挑眉笑看下面的若敖越椒的亲信侍卫说道,并命人汇报他们这两日遭遇连番背后偷袭。
    令官闻言皱眉,“令尹的意思是司马速战速决,然后集齐所有兵力,一举攻下凤凰山大营,收回若敖二部和五部的兵权。”
    若敖子克闻言任由侍女为他擦拭双手,嘴角,缓缓说道,“若是要尽快拿下成氏和潘氏需要令尹再增加军械还有粮草支持,否则两万多大军每日在外都是消耗!”
    “是,小人这就回去向令尹禀报!”
    来人眼见若敖子克如此,折身而出。
    若敖子克的亲信从他身旁走了出来,对着那些歌姬们挥了挥手,所有人鱼贯而出,“三公子,我们不仅没有捉到成大心他们还反过来提要求,令尹会不会生气?”
    “你没看到东边战火高燃,我大堂哥正自顾不瑕吗?光成嘉一人就够他陷入一场苦战。”
    “毕竟成嘉可是和若敖子琰齐名郢都的唯二俊杰,可不是什么那些脑满肠肥好逸恶劳的贵族子弟。”
    若敖子克眯着一双如狐的眼轻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斟满,开口笑道,“所以时间拖的越久,他越得向我妥协,否则等二堂哥回来了,他就腹背受敌。”
    “三公子英明!”
    “这样到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真是期待这场决战的时刻到来。”
    随从幕僚不断恭维着,拍着他的马屁。
    “哈哈……我也想早点看到最后的大戏上演,大哥儿歌斗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个胜负了。”若敖子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看好戏的笑。
    良久随从还是不解道,“可是三公子我们不是已经归顺了大公子,若是我们最后临阵倒戈,夫人和老爷还在大公子手中,会不会有事?”
    “这个本公子自然会想办法的!”
    若敖子克轻松地说道。
    “二堂哥若是得了消息,必然在胜了晋国后,携雷霆之怒而归,再加上孙侯的铁卫军相助,除开我手中的一部人马,他手中不过十三万人马,除非他能捉到我的二嫂,以她和孩子的性命要挟,可是当时那么好的机会没有捉到,现在能轻易捉到?这样他们有二十万人马,越椒想通过坚壁清野消耗他的军队,乱了他的军心,也不会容易!”
    “但是我们就容成氏潘氏爬到我若敖六部的头上撒野吗?”幕僚不甘心地道,战场上还这样勾心斗角,打的很憋屈。
    “放心,本公子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对于这场若敖越椒和若敖子琰的最后角逐,他从来可没有只想做个旁观者,否则就算得了一个司马之位,又有什么意思。
    他们若敖氏嫡系子弟。
    可从来不是靠恩赐获得成就。
    适当的时候,他会提前拿成大心潘崇他们练练手,叫他们知道他是不是“狐”假“虎”威,只会仗着越椒篡权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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