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底,楼画语握着苗阳的虎头弯刀,有点啼笑皆非。
    幻生一回,却最终落得的,还是同一个下场。
    苗阳根本没时间理会她,双手用力摁在石井上,用力划拉着巫纹。
    楼画语抬头看了看不见天日的石井,握着弯刀,划过手腕。
    鲜红的血流出,苗阳双手划过的巫纹立马红了一些,苗阳的脸色也没这么沉重。
    楼画语前世死的时候,至少还是两场大火,轰轰烈烈。
    这次死,却是在太液池底,还留下了妖女的骂名。
    楼画语看着血流在石井上,横过刀对着身上看了看,想着割肉该从哪里割的好。
    只是刀刚一横过来,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跟着一粒粒晶莹的莲子从石井上面落了下来,莲子落地,叮铃的乱转,声音清脆而让人心惊,生怕这些莲子摔碎了。
    楼画语和苗阳都顺着莲子的落下而抬头,就见楼画诗顺着石井壁朝下走来,看着楼画语笑道:“我回来了。”
    石井明明是直着朝上的,可楼画诗顺着笔直的石井,却又好像走在康庄大道上,袍带无风,衣摆不垂。
    楼画语沉着眼,看着依旧不停朝下落的莲子,那些莲子沾了血,就好像被催生了一样,慢慢的破开了发芽。
    她伸手捏住了一粒,入手温润,明显不是真的莲子,反倒像是玉的。
    这样白如真莲子的玉,她只见过两块。
    楼画语捏着一粒,抬头看去,就见楼画诗走了下来,站在她面前:“用姐姐的古玉勾制的。”
    她说着,伸手就来取楼画语手中的弯刀。
    “小诗!”楼画语一把抓住,朝她沉喝道:“回去!”
    “姐姐是在担心什么?”楼画诗却呵呵的低笑,看着满地的玉莲子,石井上面还有玉莲子如雨一般的落下。
    随着玉莲子落在石井里,那井壁上闪过血红的巫纹,只是这次并没有再褪去,不一会整个石壁都是用鲜红写成的巫纹。
    每一笔每一画,都好像是刚涂抹上去的血。
    原本划拉着巫纹的苗阳,也吃惊的抬起了头。
    楼画语抬眼看了下楼画诗,握着刀转手架在脖子上,直接就拉动。
    可一用力,却感觉脖子冰冷发痛,但刀口钝钝的,却并没有皮破血流。
    “姐姐这么急着自刎,是怕我代你献祭吗?”楼画诗伸手将她手中的刀取下来。
    那金刀的刀锋已经钝卷了,她将刀递回给苗阳:“你没看到最后,却也看到了结果对不对?这里有我,外面就交给你了。”
    苗阳抬眼看着楼画诗,慢慢挺直了身子,跪在楼画诗面前,伸着双手捧接过她递来的刀。
    他知道南疆几百年的蛊师怨气,会解决,可他看到了姬瑾献祭,也料到了楼画语以血止怨,却没想,最终的解决办法,会是在楼九娘身上。
    这个平淡无奇,好像一直藏在姐姐身后,生怕巫术会反噬的小娘子,才是那个人。
    “苗阳!”楼画语看苗阳接刀,沉喝道:“带小诗走。”
    “来不及了。”苗阳看着顺着石井落下的玉莲子,朝楼画诗用力三捶胸:“苗阳见过巫圣。”
    楼画诗低低的笑了笑,等苗阳走开,坐在他原先坐着的地方,与楼画语面对面道:“姐姐不用担心的,其实这一去,了却前尘往事,也不算坏,只是……”
    “小诗。”楼画语抬着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伸手去捧楼画诗的脸。
    只是伸到半空中,楼画诗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尖捏住她手指上的戒指:“姐姐忘记了,这戒指你也给了我呢。”
    那戒指上,弹出一枚银针,细若牛毛,不细看完全看不见。
    可上面沾了巫蛊,见血就倒。
    楼画语入京前,洪沙怕再有什么暗中的蛊师下手,特意结合凤隐卫连环驽上的巫蛊,给她改了银针上的巫蛊。
    就算是蛊师沾了,也会瞬间昏厥。
    楼画语没想到楼画诗居然料定了她要做的事情,突然想到前世,那个在夹衣里缝银票的楼画诗。
    眼中含着泪,朝她摇头:“这事由我而起,就该由我来结束,十一带着我和三郎的孩子去护国寺了,你帮我将那个孩子养大。”
    “小诗,你巫术大成,有你在,一切都会容易一些。”楼画语努力沉着心神,用最有利的话语劝楼画诗。
    “姐姐惯会哄我。”楼画诗将她手上的戒指取下。
    弹了弹手指,那银针慢慢的卷成了一圈。
    她这才看着楼画语:“可姐姐还在等一个人,是不是?”
    楼画语本能的回手,护住腰侧那个荷包,里面有一捧土,是虚空大师给的,也是楼画诗让她带在身上的,只是她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
    她在等和那个赤足无眉的大师,他说过,会有三见之缘,但还有最后一次,他还没有来。
    “姐姐,下次再见,你又会认不出我了吧。”楼画诗伸手,那荷包就在她手中。
    黄土慢慢洒落,那些玉莲子就在土中慢慢生根,飞快的长出荷叶莲花,原本笔直的石井好像横了过来。
    楼画语看着荷花顺着石井朝上长,扭头去看楼画诗,却见她浑身毛孔都在冒血。
    血液如水一样的落在那不停洒落的土中,滋养着那些玉莲子。
    她想说什么,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次楼画诗施术太过,昏厥的模样,在楼画语眼前闪过。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可已然迟了。
    那些荷花已然结果,一个个的莲蓬里,裹着绿色的莲子,粒粒饱满,没有一粒是干瘪的。
    楼画诗依旧坐在那里,只不过血涌得越来越厉害了,甚至有头发都顺着血水慢慢脱落。
    楼画语想伸手,却听到耳边惊雷响起。
    眼前亮光闪过,应当已然到了蒹葭宫外那条回廊之上,只是这次回廊没有淹在水中。
    天空中大雨依旧在,楼画诗站在她对面,身上的血被雨水冲涮着,头发和眉毛慢慢被雨水淋落。
    楼画语想走过去,却见太液池里的荷花慢慢的从水中长了出来。
    荷叶成群,又好像藤蔓一样的疯长。
    她就那样看着楼画诗头上的头发那样越变越少,连那张脸都在雨水中变得晶莹。
    楼画语突然想起,楼画诗在承恩侯府施巫术后,洗头落下的那一大堆头发。
    伸手想拨开重重荷叶,却越 拨越多。
    突然雨停了,楼画诗伸手拿着一个莲蓬,递给楼画语:“娘子,这次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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