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意味着一场灭顶的灾难。
    她和方让同情他,也信任了他。
    可为他作轻罪辩护,成功轻判后,他又在狱中伤人,挑衅着法律,辜负了这份信任。
    从那个时候开始,程白对于“信任”二字的怀疑再一次加深,也将“同情”之类的感xing情绪禁锢到了深处。
    也许用理xing来判断,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至少在之前一段时间,她是这么想的。
    可最近……
    程白忽然想起了刚才去律协,坐在办公室里和副会长周季芝说话。律协里其他律师都在谈今年律师年检的事,说添一笔法律援助进去,会比较好过。
    周季芝于是想起了乘方。
    她转过头来,问了她一句:“你再也没有碰过法援案子了吗?”
    是的。
    整整一年没碰了。
    她这一年的执业经历里,没有一件案子是法援。
    程白抚过那本旧书已经有些毛糙的书籍,“republic”几个字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想也知道被人翻过了很多次。
    她垂下眼帘,沉思了许久。
    几番犹豫,还是拿着手机,轻轻一推,划开了屏锁,在通讯录的最底部,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北京市法律援助中心。
    这么多年,手机换了,可这串号码她竟一直留着。
    程白纤细修长的手指停在这一串号码的上方,似乎是怔然了一会儿,发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点了下去。
    拨号。
    话筒里等待接通的声音,响了三声,便有人迅速地接起了电话:“您好,法援中心综合业务科。”
    综合业务科负责刑事、民事法律援助案件的律师指派工作。
    程白以前接触过。
    只是法援中心的人员流动xing很大,不过才过去一年多两年,电话那头的声音竟已经完全陌生了。
    她忽然有点淡淡的惆怅,无声的笑了一下,才道:“你好,我叫程白,是一名事务所律师……”
    那头顿时惊诧极了:“啊,是、是乘方的程par吗?”
    程白望着窗外那片白晃晃的大晴天,声音里有一丝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颤抖,道:“是。我想问一下,7月30日,苏逸定的死刑复核。”
    那头大约是个刚来的,一听到程白的声音,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您是想要接这个吗?可听说您已经转所到了上海,而且……而且,这桩案子,上午刚被人接了……”
    被人接了?
    程白有些惊讶,怔然片刻,下意识问道:“谁接的?”
    那头张口便要回答:“是——”
    然而话音刚出口,便听得一阵窸窣的响,那人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声音,大约是喊了谁的名字,但离听筒有些远了,程白听得不大清楚。
    过了有好几秒,才有一道气息,贴近了话筒。
    像是有谁将话筒接了过去。
    然后程白便听见了一声笑,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那嗓音像是飘在云里,却还透出一股暖热之意,微哑而浅淡:“是我。”
    程白一下就愣住了。
    分明很低的一声,落在她耳中却仿若金声玉振,又像是忽然吹起来的一阵大风,把遮盖着天空的层云都给吹散了。
    一刹间,通透澄澈。
    他在电话那边含着笑:“好久不见。”
    程白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底滚落。
    接着却笑了出来。
    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要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还是对电话这头的自己说,怕惊扰了梦一般,轻得像是片羽毛:“欢迎回来……”
    我的朋友。
    和理想。
    边斜把新书发布会的邀请函分送给律所几个与他相熟的人后,走过来,推开程白办公室的门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落地窗外的光照进来,满满的。
    程白就坐在书墙前面,迎面对着窗外那明亮的天光,面颊和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仿若透明,一双澄澈的眼眸底,也好似盛满了光。
    那真是一种他形容不出的神态。
    深静悠远,平和从容。
    察觉到他进来,她便转过了眸,那一双眼的眼眶竟有些微红。
    然后走过来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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