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过饭,沈一飞回屋了,覃秀芳才跑过去问他:“你今天都做什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毛政委安排给你的任务很重吗?”
    沈一飞扯了扯嘴角笑了下,伸手拉覃秀芳的手:“怎么,担心我啊?放心,还好,不算什么事,你男人有的是力气。”
    覃秀芳打开他的手:“跟你说正经的呢,没个正形。”
    “我也认真的啊,只是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舞刀弄枪还行,这舞文弄墨实在是不行啊。你爹可真是坑我,秀芳,你得补偿我。”沈一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要脸,覃秀芳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都是你教我写的!”
    他的书房里堆满了书,两个差不多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都摆满了书。因为腿不方便出门,那些年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书练字,一手毛笔字连书法协会的副会长都说好,还被人求过墨宝的家伙,结果他今天来说他不会舞文弄墨,忽悠谁呢?
    沈一飞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糟糕,拿来忽悠毛政委的借口在这里翻船了。
    咳了一声,他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个年龄的时候真没认识多少字,为了不露馅,我在毛政委那里必须得装作没多少文化,这也太难了。”
    覃秀芳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这个家伙经常逗她玩,没几句真话。不过看他脸上疲倦不似作假,今天的任务似乎不轻松。
    “这么累,那让毛政委明天少给你安排点活吧。”覃秀芳坐到他身边,温柔地说。
    沈一飞冲她笑了一些,抬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耳垂:“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覃秀芳简单地说了一下,提起逛百货公司的事,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我要准备些什么啊?”
    “准备什么……”沈一飞反问了一句,侧头看着覃秀芳绯红的脸蛋,骤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软成一团,低着头,凑到她面前,“咱们结婚的东西啊?”
    这个人明知故问,覃秀芳瞪了他一眼:“现在不开始准备,什么时候准备?”
    时间只剩不到半个月了,他们还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分了房子没有。
    沈一飞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像小青蛙,真可爱。”
    “你才青蛙。”覃秀芳无语,会不会有形容词了。
    沈一飞笑了:“对啊,我也是青蛙。”
    覃秀芳默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真够幼稚的。
    见她真有点不高兴,沈一飞不逗她了:“这些你都不用管,吃好喝好,这些事有我和你爹娘操心,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嫁给我就好了。”
    这还像句人话,覃秀芳抬起头看着他:“真的不需要我帮忙?要添置好多东西的呢。家具日用品,还有宴请宾客的东西……”
    沈一飞捏了捏她的手:“不用,有我。”
    既然大家都说不用她操心,覃秀芳也就真不管了,第二天直接去了妇联报道。
    乌主任看到她非常高兴:“你总算来了,毛政委说你要来,我就一直等着,你总算来了。”
    几个月不见,妇联还是那个老样子,在不起眼的房子里,除了先前工作人员,还添了两个新面孔,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
    夏天了,她们没织毛衣,而是在纳鞋垫。
    得,这可真是个清闲的养老部门,这么下去,妇联迟早边缘化。
    察觉到覃秀芳的视线,乌主任没说什么,将她叫进了办公室:“坐,咱们聊聊。”
    她给覃秀芳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问覃秀芳:“你觉得咱们妇联怎么样?”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覃秀芳瞟了乌主任一眼,她其实不是特别了解乌主任,也不清楚乌主任的用意。
    但就从她内心深处来说,她肯定是不希望呆在这里喝喝茶,看看报,冬天织毛衣,夏天纳鞋垫的,这违背了她进妇联的初衷。要是妇联一直这样,她得考虑考虑其他工作了。
    覃秀芳琢磨了一下,决定当这个出头鸟,用三个字概括了乌主任的问题:“挺闲的。”
    乌主任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笑了:“你这形容挺贴切的。”
    笑完后,乌主任一脸严肃地说:“秀芳,你也看到了,咱们妇联这样下去,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目前市妇联还没成立,工厂还是资本家的,没有妇联这个组织,咱们部队妇联就是江市妇联唯一的组织。如果做好了,咱们去江市妇联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手底下就这么几个人,你也看到了,她们这工作状态想要扩大咱们妇联的影响力,发挥咱们的作用,只怕很难。”
    覃秀芳沉默稍许问道:“乌主任,上次你不是派她们去搜集了江市厂矿企业的信息吗?后面就没任何进展?”
    她还以为多少能给嫂子们找几个工作呢。
    乌主任摇头:“别提了,一个二个很多连厂子大门都没进就被看门的给忽悠走了。”
    这些女人们脸皮薄,连续几次都碰壁,大家就不怎么乐意去了,很快士气就低迷了下来,这工作也没法开展了,只能不了了之。
    覃秀芳听了之后挺意外的:“我以为乌主任会有办法。”
    乌主任怎么说也是个老干部了,还管不了她们几个吗?
    乌主任提起这个就头大:“后来扩招了两个人,结果你也看到了,哎,我头痛,咱们招人也不能去外面招,只能在内部选拔。”
    同时也不能随便开除,毕竟都是军属,还要稳定军心呢,而且这些能来妇联的家里男人多少也是个比较有出息的,或者家里比较困难的,就更不好办了。
    覃秀芳听明白了,这时候还没有完善的干部提拔体制,所以很多章程还没程序化,难免让人钻空子。妇联这种不大重要的部门,就很容易来关系户和困难户。
    “那乌主任是有什么想法吗?”覃秀芳保守地问道。
    乌主任看着覃秀芳说:“根据规划,以后不光市里有妇联,工矿企业也会有妇联单位,还有县里面,乡里都会形成一级一级的组织。咱们这些人都是元老,要是能做好了,以后每个人都能出去独当一面。我是很希望咱们这个组织能发挥应有的作用,真正切实履行它的职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调动咱们妇联的积极性,说来听听!”
    就上次覃秀芳敢于主动去找纺织厂,乌主任就觉得她是个胆子大的,而且思想也比较开放。
    覃秀芳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她还在理,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道杀猪般的声音。
    “乌主任,乌主任,你们要给我评评理,主持公道啊……”
    听到这声音,乌主任的眉头当初皱了起来,异常的难看:“我出去看看!”
    覃秀芳跟着出去,就看到一个五六十岁,头发夹杂着银丝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声音特别刺耳,刺得人耳膜痛。
    妇联的其他几个女同志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站得远远的,脸色很不好地看着老太太,没一个人有去搀扶她的意思。
    乌主任亲自出马,过去拉起老太太:“张阿姨,你快起来,地上脏。”
    “我不起,你们今天得给主持公道,不然我就不起了,我媳妇儿不孝顺,你们怎么不管管?你们不是管这个的吗?”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乌主任还没说话,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青色布衣的女人跑了进来,直接扑倒在地上:“娘,娘,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不要折腾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来妇联了,你跟我回去吧,你这样闹得多难看啊……”
    “走开,你这个不孝顺的,把我儿子的钱把得紧紧的,不给我老太婆花,我真是白养儿子了……”老太太越说越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年轻女人不停地抹眼泪:“娘,你知道家里没钱了,你再等等好不好,等咱们想法子借到钱了,马上给你,你别在这里哭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覃秀芳轻轻拍了一下旁边一脸愤怒的小姑娘,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新人小姑娘特别气愤,劈里啪啦地跟覃秀芳说了事情的原委:“这个张老太太特别偏心小儿子,现在住在大儿子家让大儿子养老不说,每个月还要让大儿子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给她做零花,她好悄悄给小儿子。可一个人工资就那么点,要养老娘媳妇和三个孩子,本来就不够花,哪还有余钱每个月都给兄弟啊。这家人就吵了起来,老太太每个月都要在家里闹上那么一出,坐在家门口从早上哭到晚上,直到儿子媳妇给钱为止。这个媳妇儿受不了了,来找咱们妇联,我们去帮着劝老太太,结果她第二天直接跑到咱们妇联来说要吃老鼠药,不活了,怕出人命,咱们只能劝她了。”
    “结果这老太太越来越过分,反过来让咱们妇联去给她主持公道,坐在妇联门口骂儿子媳妇不孝顺,闹得特别大,搞得她儿子媳妇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就赶紧来将她给带回去了。自打那以后,但凡哪个月她儿子媳妇没有及时给她钱,她就跑到咱们妇联来闹,这是第三次了。”
    覃秀芳顿时明白大家为何是这副表情了。
    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个老太太就是吃准了大家没她那么不要脸,一哭二闹三上吊,轮番上阵,她又没工作,天天胡搅蛮缠,直到大家答应她的要求为止。
    她这么搞,她的目的倒是达到了,但妇联的名声也被她给毁了,这样一来,以后还有谁敢找妇联主持公道?别麻烦没解决,反而增加更多的烦恼。
    难怪乌主任她们的工作这么难展开呢。
    其实这也不怪乌主任她们,毕竟要脸的怎么干得过不要脸的呢!
    略一犹豫,覃秀芳走过去,直接拉起了年轻女人。
    女人扭头,错愕地看着她。
    覃秀芳不管她惊讶的眼神,递上了手帕:“擦擦,哭了这么久,喝杯茶吧。”
    察觉到覃秀芳的好意,女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不用了。”
    覃秀芳拽着她:“坐下!”
    女人被她严厉的态度吓到了,老老实实的坐下,忍不住瞅了她一眼。
    覃秀芳没看她,抬头道:“乌主任,这是谁家老娘,派个人去通知他过来将他老娘领回去。”
    年轻女人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说:“不行,我们家化兴在训练呢。”关键是因为这种事把他从训练场上叫回来,丢人还会影响他的前程吧。
    “小家庭都处理不好,还提什么工作?这样天天闹,他也无心工作,万一出任务的时候出了岔子怎么办?连累别人的性命,他赔得起吗?依我说,要这么一直闹,不如退伍回家算了!”覃秀芳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太太一听覃秀芳这话,立马怒了,将火力转向她:“哪里来的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部队里的事能是你说了算吗?”
    覃秀芳也恼,笑眯眯地说:“我说了肯定不算。但领导上级也定然是不会喜欢一个成天吵吵闹闹,在家属院里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的下属。连一个小家庭的矛盾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担当大任?你这样天天闹,只会影响你儿子的前程,搞不好哪天你儿子一个精神恍惚,训练出了差错,或者出任务的时候犯了错,就只能从部队回去了。那时候别说每个月给你多少钱了,只怕连现在的生活都无法维持,你好好想想,要不要三天两头这样闹!”
    “你,你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死丫头,你们妇联欺负人啊,威胁我这个可怜的老婆子,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太太非常愤怒,指着覃秀芳的鼻子骂。
    覃秀芳不管她,转身对乌主任说:“乌主任,我有个提议,咱们应该将家庭的和睦与否也纳入考核中。每年给家属院的和睦家庭发放奖品,比如大米或者白面之类的作为嘉奖,同样,表现得非常差的家庭,要公开批评,同时将之反应给部队,作为考核的一个参考。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乌主任眼睛一亮:“秀芳你这提议不错,咱们可以试试。”
    家属院的家属们来自五湖四海,城里乡下都有,素质有高低,人品有优劣,很容易发生各种矛盾和摩擦。她们妇联的同志做了许多工作都不见效,时日一长,她们觉得累,灰心丧气,别人对妇联的信任程度也大打折扣。
    这也是她们妇联工作一直停滞不前的一个重大原因。
    而覃秀芳的提议或许是个突破点,既有荣誉奖励,又有物质奖励,同时还有批评教育,此外还跟每年的考核挂钩。这些人就是为了家里男人们的前程也该掂量掂量,而男人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只怕也要收敛收
    哎呀,就知道覃秀芳同志鬼点子多,早该把她叫来的。
    覃秀芳又继续道:“以后招工也优先从和睦家庭里选拔。”
    “没错,这是应该的,一个家庭和睦了,大家才能全心全意地工作,为建设祖国做贡献。不然上班也天天惦记着家里的那点破事,哪有心思上班。秀芳,你说得有道理!”乌主任赞不绝口。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都忘了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也不哭不闹了,再闹,以后招工没他家的份,白米白面也没她家的,而且她儿子可能还要受影响。她儿子要是没了前程,她也不能跟着享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了老半天,仿佛才想起张老太太,乌主任一拍额头:“哎呀,张阿姨,你怎么还坐在地上,先起来,我这就叫人去请你儿子。”
    “不了,不了,我想起家里的衣服还没晾,我先回去了。”张老太太一溜烟地爬了起来,转眼就跑出了妇联,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她儿媳妇更是看傻了眼,毕竟以前哪次她婆婆不闹得天翻地覆,不闹得他们给她赔礼道歉,答应她的要求才罢休的。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张老太太这么好打发,都用惊叹的眼神看着覃秀芳。
    覃秀芳没理她们,语重心长地对女人说:“嫂子,你们要讲策略,你婆婆是偏疼小儿子不假,但她也不是对你男人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从她本身的利益来说,她也不希望你男人灰溜溜的离开部队,毕竟你男人没了工作,你们家没了收入,她也要跟着挨饿,更别提接济小儿子,你说是不是?”
    这个老太太就是那种自私自利,慷他人之慨的,这种人说难对付也难对付,说好对付也好对付,关键是要找到她的弱点。张老太太的弱点就是自私和贪婪,而这也是大部分极品的特性。
    年轻女人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对覃秀芳说:“谢谢你,同志,我明白了。”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妇联。
    等她一走,妇联的同志们都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覃秀芳。刚才跟覃秀芳聊天的小姑娘还崇拜地望着她:“你好厉害啊,我每次看到那老太太可头痛了。”
    覃秀芳笑了一下:“还好,你也可以的。”
    乌主任拍了拍手:“刚才覃秀芳同志的处理方式很值得咱们学习,以后在工作中遇到问题,咱们也要灵活运用各种手段。”
    其他人都鼓掌,并向覃秀芳投以善意的微笑。
    谁也不是天生就摸鱼偷懒的。妇联的这些同志们一开始也是有过雄心壮志,想过干一番成绩的,但几次下来都没有解决问题,还让妇联的威信下降,渐渐的她们也没了信心,这才越来越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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