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欲笑小的时候喜欢气球,喜欢甜食,喜欢听故事,更喜欢在后院小竹林的种花。就是不喜欢石头。
    特别是春夏季,放学回来她总是从衣服小兜里掏出一两朵回家路上挖出来的野花,扯着严仲坤的衣角求他帮忙种上。
    那样贸然被挖出来的野花当然是养不活的,没两天就蔫巴巴地倒在花盆里。严仲坤看不得女儿沮丧的模样,就带她去花鸟市场,叁不五时就捎两盆花花草草带回家。他们家的后院越来越像个精心打造的花园,深处是一片方竹组成的小竹林,近处搭好的花圃里种着二月兰,叁色堇,栀子和萱草,高处还有供藤本月季攀爬的花架。
    那会儿在小小的严欲笑看来,爸爸总是拉她去花鸟市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抓着机会就拖着她的小手往岩石区带,身为国际知名的岩石学家,严仲坤明面上从不露出女承父业的期待,可明里暗里总是拉着严欲笑看各种各样的石头。只是爱花爱草就不爱石头的小女孩总是摆摆手,捂着耳朵跑开:“不听不听,石头一点都不好看!不要再给我讲!”
    那时候的她觉得严仲坤是70%的爸爸+30%的妈妈,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严厉的,对待女儿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认真到近乎刻板。可他又是细心的,虽然不会给太多零花钱也不会买什么昂贵的礼物,但严欲笑小时候从来都被打扮的干净大方,不知情的绝不会想到她是个没娘的孩子。
    严欲笑五岁时母亲就因病过逝了,而父亲也丝毫没有再娶的念头,可是她竟然从不觉得她的家庭有什么缺憾,因为父亲让她觉得,家就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严仲坤在她读高一的那年过世,失去亲人的悲伤双倍将她淹没,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她永远记得那个周末的午后,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正在家里一边做英语听力题一边无聊的透过窗户瞟着小花园里飞舞的蝴蝶。
    她给父亲设置的来电铃声是特别的,一段百灵鸟的叫声,她扔下题册就点了接听:“喂,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的那一边声音有些嘈杂,她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她又说了几句话,也没听到父亲的任何回应。反倒是电话那一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一群人在大声叫喊着什么,可她半点也听不清,再怎么呼唤父亲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后来猜测,应该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把手机的话筒按键关闭了。
    很快那喧闹声达到了顶峰,里面夹杂着哭泣,悲鸣,各种各样的呼喊,最后话筒里传来了一声亢奋的高喊:“愿神明护佑我们勇往直前,驱逐无法臣服的愚者!”
    很快,话筒里传来了巨大的响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没想到那是父亲今生最后一次来电。她在不断地报警,打电话,去父亲单位寻找之中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接到了父亲的好友于航洲的电话。
    “笑笑,跟你说一个消息,你可一定要……要……”话筒对面的人哽咽着,艰难地告诉了她这个噩耗:“老严和他的团队参加的那个勘探活动回程过程中,遇到了车祸……你爸爸他已经走了……”
    巨大的打击几乎将严欲笑彻底压垮,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她在警察的通知下买了票,第一次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跟着一大群受害者家属浑浑噩噩的认领父亲的遗体和遗物。
    她的父亲和团队里其他六个人远赴西南完成勘探作业,从山下的小镇坐长途客车返城途中,客车突然失控,撞上了高架桥的护栏翻进了桥下湍急的江水。
    那么高大的父亲,去了遥远的西南大山,回到家的时候只剩了一捧灰。
    她后来也去警察局提供了那个最后的通话录音,也参加了受害者集会去静坐,拉横幅,讨要一个结果。可是最终出炉的调查报告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却又无可奈何,结果显示那个客车司机本身隐瞒了自己的精神疾病,出车当天他应当处于药物过量的状态,驾车过程中精神失常引发了这起车祸。
    至于严欲笑反复提到的那段电话录音,那句奇怪的口号,根本没出现在报告里面。事后她也曾问过,得到的答复是:司机个人的精神状态是车祸的主因,最后时刻车内乘客因恐慌而产生的胡言乱语并不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刻意将这段回忆深埋,直到今天。
    她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让雨点噼里啪啦的打的脸上,冷冷的雨水让她清醒了许多,也让她更坚定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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