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草奇怪地向后看去,却见赵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好似是她的错觉一般。
    赵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今日你行册封礼,我自然是要陪着你一会儿。”
    连草轻眨了一下眼睛,将心中的疑虑按下,慢慢笑起来。
    ***
    国事繁重,赵从又是刚刚登基,自然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不能整日陪着连草。
    赵从的后宫又只有她一个人,并不需要她管理什么事务,闲暇的时间多了,她便难免觉得无聊,只好时常找人过来聊天。
    这日,左若云奉命进宫,她嫁给连风已经一年有余,一直陪着他守在边关,近日因为先皇薨逝,才随连风回京。
    她一进门,见着连草,似是有些惊讶:“娘娘,您的气色好似差了许多。”
    听到这句话,连草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去照镜子。
    果然,镜中的自己一脸萎靡不振,脸色稍显苍白,眼角下还有淡淡的乌青。
    左若云捏着帕子,道:“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连草抬起手摸了一下脸颊,摇了摇头,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随着摇晃。
    “不了,嫂子不知道,我这边传了太医,那边陛下就会马上知道,到时他肯定又会撇下一堆大臣过来陪我,如今朝上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这些日子都没睡好,我怎能给他添麻烦。”
    左若云叹了口气,仔细瞧了瞧连草的脸,道:“这么说,倒是陛下耽误你了。”
    “嫂子别胡说......”她只是不想赵从太过辛苦而已。
    左若云在椅子上坐下,继续劝她,“陛下挂念你,皇后更应当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他知晓你这样,只怕会更担心。”
    可连草还是摇头。
    她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这些日子,她总是无端做起一个噩梦,梦中她与一个男子成为夫妻,可是却整日地互相折磨,俨然一对怨偶。
    那男子的音容相貌像极了赵从,然而气质却与他有着很大差别。
    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整日里冷着个脸,瞧着自己的时候,常常叫她感到害怕。
    在梦里,她原先要嫁的好似不是他,是他硬抢过去的,她自然对这个人没有好脸色。
    不是冷漠以待,便是虚以为蛇,还常常爱拿原先的未婚夫刺激他,惹得他发怒,那时,她才觉得痛快,仿佛出了一口恶气。
    他不许自己与家人见面,她便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常常被她惹得生气,可是却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
    后来,那人的头发不知为何开始变白,身子也不如以前好,还会时常会看着她发呆。
    那样子,竟叫连草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
    可是很快,她心底这份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好感便被他尽数抹去。
    他将连风打入了大牢,没过多久,连安和也跟着进去了。
    她问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他们有了孩子,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厌恶,这是他的孩子,她不喜欢。
    男人的头发更白了。
    孩子生下一年后,他终于下令杀了她的父兄。
    菜市口的刑场上,血流了满地,全是刺目的红。
    那些人说,他们是咎由自取。
    她问什么咎由自取,那人却下令任何人不许跟她说话。
    她彻底心灰意冷,身子迅速地败下去。
    他哭得很伤心,她却觉得可笑,开始全然冷漠无视这个人。
    很快,她便死了,那人吐了血,也倒了下去。
    ......
    这个梦是那样的真实,如同连草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觉得心悸,连着几晚未曾睡好,一直盯着身边的男人发呆。
    每当这时候,赵从便会将她搂在怀里哄她,连草只能紧紧抱着男人,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
    她不敢将梦讲给他听。
    她害怕,害怕那不是梦,而是真的,到时她该怎么办?
    连草回过神来,拉着还在一脸关心自己的左若云,道:“没事的,不过是没睡好而已,过几日便好了。”
    左若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又与她说了好些话,嘱咐她注意身体,到了傍晚才出宫。
    ***
    快入冬了,天气一天天的冷了起来。
    入夜时分,连草早早躺在床上等着赵从回来。
    她今日好似特别困,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赵从处理完事情回来,见床上的人将被子斜斜的搭在腰上,一只脚露在外头,睡得正香,不自觉笑了一下。
    今日她倒是睡得早。
    为了不吵醒她,他在偏殿梳洗过后才回暖阁。
    静谧的夜色里,赵从吹灭烛火上床,照常将连草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殿外头,李年在廊下裹了一床被子守夜。
    他因为犯困,正不住点头,突然间鼻尖一凉,却是一片鹅毛大的雪花落了下来。
    他一下子便醒了,连忙抬头去瞧,只见漫天的雪花映着月光在空中不断旋转,然后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竟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怎来的这样早?
    李年站起身,下意识地去拿身边的宫灯,却见里头的烛火早已经熄灭......
    与此同时,暖阁中的赵从猛地睁眼。
    他的脖颈下,是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
    赵从抬手便要扭断那人的手腕,却听见从床角冷冷地传来一声:“别动。”
    这么熟悉的声音......
    赵从的瞳孔骤然一缩,手停在半空中顿住。
    是她!
    第50章 伤害
    映着微弱的月色, 眼前人的皮肤显得比往日要苍白许多,几缕漆黑的发丝垂下,微微扎脸, 因为睡了一觉,她的衣领有些凌乱,露出里头白皙的肌肤。
    若是在往常, 赵从定会抬手去将她的衣衫拉上去,然后笑话她,“怎么这样不注意, 若冻着了可怎么好?”
    可是如今,他却犹如被人定住了一般, 一动不能动。
    他的妻子, 手拿匕首, 眼神里再没了对他的依恋爱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冷漠和仇恨, 就像前世一样。
    赵从心中突然升起无限的恐惧,快要不能呼吸。
    良久, 他终于滚了滚喉咙,哑声唤她:“心肝。”
    他这充满爱意的两个字,并没有让连草如往常一般脸红害羞, 反而使她皱起了眉头,好似有些厌恶的样子。
    她手上一使劲,匕首嵌进赵从的皮肉, 划出一道血丝。
    “闭嘴。”声音冷漠至极。
    赵从的眉心一跳,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这熟悉的语气,多少次午夜梦回在他耳边出现过,令他心惊胆战。
    上天果真如此无情?只肯给他短短几年的快乐, 如今就要将它收回去。
    赵从掀起眼眸,丝毫不在意自己随时可能毙命,继续开口:“娘子,别闹了,快些休息,否则身子会受不住。”
    就让他自欺欺人吧,无论她是不是也重生了,只要她在他身边便好。
    连草愣了一下,有瞬间的迷茫,可是下一刻,她想起这个男人对她所做的一切,眼中瞬间又升腾起无边的怒意,手腕一转,便向他的左胸刺去。
    赵从不慌不躲,任她动作。
    很快,他便闷哼一声,一股彻骨的刺痛遍布身躯。
    她真的刺了下来,毫无犹豫。
    可是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又或许是没想到赵从连躲都没躲,连草一直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赵从不愿看到她这个样子,便想抬起手去安慰她,告诉她别怕,可是却怕自己手上的血吓着她。
    “你怎么不躲?”连草终于开口。
    赵从胸口的血止都止不住,不断地往外涌,将身下的被褥都要浸湿。
    他面上已经没了血色,费力扯了一下嘴角,“因为,是你啊。”
    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反而是我的造化。
    连草像是没有想到赵从会这样回她,神色开始变得复杂。
    不,赵从不该是这样的。
    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为自己立功的功臣,对人满是虚情假意,从不会对任何人付出信任和真心。
    他应该反手就把自己杀了的,可是他不但没有,反而生生挨了自己那一下。
    难道是为了有更好的理由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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