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今晚,”沈言曦哽咽,“我对你坏成这样,你还在我窘迫得要命的时候来给我解围,完全没较真,也没在意,就是理智的大人看胡闹的小孩,宽容的姿态巨他妈让我讨厌,无敌讨厌!”
    新一轮的眼泪涌出眼眶。
    季礼伸手想擦沈言曦脸上的脸。
    沈言曦骤地别开。
    “季礼我是你带大的,你知道我这人多好面子,多吃软不吃硬,但凡你真的在意一点,冲动一点,哪怕我们打起来,我都开心得要命,可你这样,我只能告诉自己。”
    沈言曦抽噎,喉咙几乎撑不出完整的音节:“我只能告诉自己,你季礼要的是挥斥方遒,我沈言曦高攀不起,你高高在天上,我卑微在土里,开不出花,开什么花,就这样啊,你冷我,我冷你,冷到双方都差不多放下的时候,告诉家里说性格不合不行吗,说回到原点做朋友做兄妹不行吗,像最开始那样怼来怼去不喜欢不上心不行吗?!”
    不待季礼回答,沈言曦缓了口气,又道:“我们好久没正常联系过,我现在真的快要不喜欢你了,我偶尔都想不起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你,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可以吗?”
    她一字一字地说:“我脾气很坏不给你脸,你是个商人,我不值得,所以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对我,女孩子心很软,容易误会,也容易自作多情,姨妈痛天冷下雨穿不穿厚衣服真的都不会死人,”沈言曦咽下快崩溃的情绪,抬起泫然但忍泪的眼凝着他,道,“季礼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冷战了,不要纠缠了,你不爱,我不爱,我找我的小鲜肉,你当你的工作机器,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季礼什么都没说。
    沈言曦望着他发红的眼,又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沈言曦不想追究他眼里的含义,垂下视线:“话我说完了……”
    说到一半,没了声音。
    季礼抬手用指腹温缓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然后用他被烫伤烫红的手,覆握着她冰凉纤细的手,轻轻摩挲。
    “可以吵可以闹但不能冷到自己,”他说,“回不到最开始怼来怼去不喜欢不上心了。”
    大抵是牌桌散场,门外传来络绎的脚步,由远及近,又由近去远。
    在细小声响的烘托下,休息室愈发安静,静得沈言曦听得到自己或他的呼吸、心跳,沈言曦刚想说季礼是否强权到她爱情的遗愿都不予实现,便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因为季礼对沈言曦。”
    他顿了顿,温柔地、近乎服软地,“从一开始就喜欢了,上了心。”
    第84章 我喜欢你
    季礼是荆棘, 沈言曦是刺。
    从前,季礼的一点点示弱都能让沈言曦欢呼雀跃,现在, 此刻,当他用这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沈言曦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难过。
    而这样的难过是平静的, 清醒的,像冬天结冰的湖面被人用小锤子轻轻地敲,敲出一道裂缝,却没敲碎冰, 在愈下愈浓的雨雪里, 裂缝化作刀刃,用最锋利的边一点点地割着和它触碰的一切。
    沈言曦怕痛, 把手从季礼温暖的掌中收回。
    眼泪簌簌之后,反而停了。
    她哑然问:“你记得那次吗,在苏城那参加晚宴, 几个女艺人阴阳怪气提我绯闻嘲讽我嫁不了豪门,我正要回怼,你就把我叫过去给我介绍投资商,然后你送我回家路上,我突然奇想, 我说。”
    季礼的手保持着悬在空中的动作, 动了动。
    沈言曦停了瞬,强撑着继续:“我说不然我们在一起,这样不会有人质疑你感情障碍,也不会有人说我爱玩, 入不了大佬的眼,我们定个恋爱合约,注明多久分手,然后分手,各不相干。”
    季礼手缓缓垂下。
    “当时路过国贸,你直接打开车顶敞篷让我清醒清醒,”沈言曦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笑了笑,“我现在就挺清醒的。”
    季礼预感到什么一般,以深邃的雾眼看着沈言曦。
    沈言曦同时抬头看季礼,眼眸清澈,语气温顺:“我们就当合约了一次,以前的喜欢,现在的喜欢统统不要提,给彼此、彼此共同的家人、合作伙伴留一点余地,爱过厌过,好聚好散。”
    手机震动响起,沈言曦直接按断电话。
    重回且放大的无声中。
    沈言曦认真但肯定地说:“我们分手吧,季礼。”
    为那些不平等、让她难过和疲惫的爱。
    季礼没回答。
    她说第二次:“我们分手吧,季礼。”
    为迟到的、仍旧口头的在意和喜欢。
    季礼依然没回答。
    她缓了缓,第三次:“我们分手吧,”她说,“季礼。”
    为两人面对彼此再没办法满心欢喜。
    手机震动再次响起,季礼同样按断。
    沈言曦望着季礼,季礼望着沈言曦。
    沈言曦很难过,但没妥协。
    季礼同样难过,没再挽留。
    墙角落地钟一格一格缓慢笨重地敲。
    沈言曦从前那些嬉笑、怒骂、娇嗔,鲜活地浮现在季礼的脑海里。
    她被半逼迫着喊“季礼哥哥”,她像个普通女生一样兴致勃勃地给男朋友的办公室添置u型枕、靠垫,她掐着拍戏休息的间隙打电话给他撒娇,她在产业园出事时以他最想要的方式陪他从b市回到a市站在风雨里,她在《寻安》开机前的一点点空闲飞到大洋彼岸给他惊喜,也会在机场呆萌蒙圈地签“季礼”……
    太多太多,如玫瑰开在贫瘠凉薄的旷野中。
    沈言曦同样。
    季礼长了张无可挑剔的脸,周身是浑然天成的矜贵自持,就是这样一个素来和日月星辰放在一起的男人,一次次耐着性子给她讲道理,一次次以凶恶斥她又以温柔抱她,他可以为她的“想见”在深夜赶来在清晨离开,可以在任何意外危险下义无反顾将她护在怀里,他可以以直男的笨拙同时拍下两条钻石项链,认为一切“红色”都是“红色”,也会在看完电影的夜路上甜蜜地牵起她的手,以及无数次探班、无数次类似换粉色情头的纵容……
    太多太多,宛如月色总入梦里。
    可旷野终究是旷野,梦总会醒。
    该放下了。
    都放下吧。
    门外人再次来来去去,脚步停了续,续了停。
    司机杨叔已经到了门口,给沈言曦打电话被挂断后不敢再继续,找到安洁。
    安洁和程胜赶到二楼休息室,知道沈言曦和季礼在里面后也默默等到了楼下。
    沈言曦和季礼始终保持着开始的距离,屏了鼻息望着彼此。
    一分是许久未见认真打量,剩余九十九分是沈言曦的告别。
    两人共同走过孩提期、鲜衣怒马的少年时,最后以成年人的姿态告别。
    沈言曦以为会很难,真当走到这一步,却是自然的事情。
    而关于沈言曦的一切,季礼从来都无法掌控。
    越不能控,越想控,越想控,越失控。
    窗外,雪落在发热的夜灯上,描了瞬间的光影。
    室内,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和季礼的“好”字一同响起。
    沈言曦笑。
    季礼也笑。
    沈言曦再笑。
    季礼望着沈言曦笑,眼里再次泛起笑意。
    沈言曦终于卸下感情,轻松地耸肩,视线下挪时触到某处,一停,低头在手包里照出一支芦荟胶,挤到季礼手上被红糖水烫伤的地方,一点点抹。
    “我不想这么坏的,但我,”她扼住可能会重复的话,“算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刚刚实在失礼,对不起。”
    沈言曦恋爱前极少对季礼说对不起,恋爱至分手,反而说得多了。
    看她多懂事,多客气。
    季礼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在我面前不失礼的时候很少。”
    只一句便打散了沈言曦的愁绪。
    她不喜欢被怼,抹完芦荟胶甩开季礼的手:“我只是客气客气,这不刚分手吗。”
    季礼“嗯”一声:“我并不想配合你演一出伪装淑女的戏。”
    ???
    沈言曦无可置信地望着季礼:“我们刚分手,你就这么无情?”
    季礼微笑:“一分钟片酬五百万,到账就演。”
    沈言曦回以微笑:“刚刚,半小时前,就在这里,”她指道,“咱俩站的位置都没变,你说喜欢我。”
    季礼:“我说给我喜欢女孩子听的话,你凭什么提。”
    “我凭什么不能,”沈言曦反问,“我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季礼绷不住,嗤出一道笑音。
    沈言曦觉得不太对,嘴硬补充道:“你喜欢我是事实,我们分手也是事实,你别想搞事!”
    季礼不说话,仍旧望着害怕节外生枝急得面红耳赤的沈言曦,这次,眼里都起了笑意。
    沈言曦又把半管芦荟胶塞季礼手里,凶狠道:“分手费!拿着!”
    季礼点点头:“好。”然后,顺势摸了一下沈言曦的手。
    !!
    沈言曦瞪大眼睛。
    这!
    这人??!!
    季礼好整以暇:“反正我们分手了,破罐子破摔,我不用考虑你开不开心,我想做就做了。”
    连“破罐子破摔”都剽窃自己。
    沈言曦道:“前任之间不能随随便便摸手,”她义正言辞,“你这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季礼“哦”一下,完全没有做坏事的心虚:“你叫,叫人,或者收集好证据联系华盛法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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