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相国寺中,殿下为何会收留婉婉?”虽然最初她接近他的时候,也是存在指靠太子为许诺伸冤的心思,但是,或许,太子殿下也在更早的时候就将她看破了?
    秦婉婉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仿佛自己突然误入了一个巨大的网中,辨不明方向,也无法挣脱。
    “本宫一向慈悲为怀。”楚更搪塞一句,他已经猜出了秦婉婉心中所想,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过多。
    他还记得那日,寺门将闭,秦婉婉带着一身的伤,敲开了大相国寺的山门。初见她时,她的目光透亮,却有着一股子让人莫名的心疼的倔强。彼时,他的确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至于肯留她在身边嘛......要到太子近身伺候的人,若是陈怀瑜他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将她查的清清楚楚,她是绝对不可能留到觉所伺候的。
    所以,秦婉婉没有猜错。从她们迈入云来酒楼的那日起,陈怀瑜便已经将她查了个彻底。在与晋王和辅国公府的争权逐利的过程中,在太子她们一开始的谋划之中,秦婉婉,的确是被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存在的。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突然有人去给秦端之报信,告诉他秦婉婉在京中的下落?上次秦婉婉能活着从京兆府的大牢里出来,其实,也是陈怀瑜的手笔。
    “殿下。”竹青拿着有玉珍楼标记的一个首饰盒,送了进来,刚好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由许诺一案,牵扯出辅国公府安斯业不少贪腐之事。京兆府已经判了安斯业秋后问斩。”楚更这话是对着竹青说的,也会对着秦婉婉说的。
    这次太子和辅国公府斗法,太子的罪责换来了一次闭门思过,可那几本账也是真的!闹到这个份上,无论皇帝或朝臣,总不能将安斯业贪腐之事也轻轻揭过去。
    到底有了结果,如此,也算是对她有了一个交代了。
    “此事既已了结了,一会儿你便安排人,将那许莹莹送出城去。”这一离开,许莹莹无处可去,也只能回乡了。
    “是。”竹青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殿下......”。听见许诺的事终于有了结果,秦婉婉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此时,她回过神来,唤他。
    “嗯。想去送她你就去吧。”知道她心地善良,虽然心里的伤痕并没有那么容易抚平,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殿下,事既已了,还请殿下......准许奴婢回乡......”。她说话时极其小心,知道这话说出来,太子殿下肯定是黑脸的。
    婉婉并不留恋这京城的繁华,反倒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乡野之地,虽然总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但是婉婉经历了这一遭,不似从前一样对那些七八姑八大姨的心烦了,反而觉得那才是人间烟火气,无论怎么下里巴人的,到底不至于轻易就丢了性命。
    反倒是这京城里暗潮汹涌,一不小心就性命难保。婉婉又害怕了。
    尤其是,她猜破了太子殿下一开始的布局谋划......她从来没有觉得太子殿下如此可怕,此时,她的心里突然更加怕他了!
    “害怕了?”楚更难得没有黑下来,面色如常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才又抄起一本折子来看。
    秦婉婉这两天明显情绪不太好,算了,还是对她好点吧。楚更心想。
    好巧,这折子竟然是秦端之呈上来的。前面陛下亲自御笔写了四个字的批示:“请太子阅。”
    “是......有点。就算不回乡,让奴婢回秦府也好。”看来太子殿下好像很好说话,秦婉婉心里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自称奴婢了,楚更心里有火,没来由的自己嘀咕,感叹了一句。
    这个秦端之啊,竟然上折子说秦婉婉定过亲,请求皇帝恩准,让他把秦婉婉接回家去嫁人。简直是,不识时务!!!
    “啊?”秦婉婉没有听清楚。
    “不准!”楚更快速的在折子上批了这两个字,恨恨地将那折子放到一边,对着秦婉婉说道。
    秦婉婉:“......”。
    “过来。”楚更合上折子,看向秦婉婉的目光意味不明。
    秦婉婉又觉出了一丝危险的信息,心不甘情不愿地蹭着过去。
    “手伸过来。”见她扭扭捏捏不愿意的样子,楚更干脆一手伸出去拉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便打开了玉珍楼的首饰盒子。
    他将一只赤金缠枝花纹的镯子挂在了她的手腕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倒是衬得她皮肤白皙,娇俏可爱。
    “这是......”。秦婉婉还没有回过神来。
    “如今谁还戴鎏金的,赤金的,跟你比较配。”反正她好像对这些金啊银啊的一向很喜欢,说话间,另一只镯子也已经套在了她手腕上。
    秦婉婉看着手腕上的两只金灿灿的镯子,皱起了眉头:“殿、殿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原来殿下一开始是想要利用我?呜呜呜,好伤心.....
    楚更:难道你不是?
    婉婉:......
    楚更:你除了开溜,还会点别的吗?
    婉婉:我觉得......这里不安全.......
    楚更:......
    ☆、请辞
    “你不喜欢?”冷冰冰的语气。
    “奴、奴婢不敢......”。怯懦懦的回答。
    今日,她一直自称奴婢。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可秦婉婉已经自己将这两只镯子从手上褪了下来。
    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什么时候他被拒绝过?而且,还是这么干脆的拒绝.....
    楚更沉下眼眸来,铁青的脸色已经沾染了薄薄的怒意:“称,我。”
    秦婉婉怯怯,小心翼翼的将这对镯子重新放了回去,可能是怕楚更阻止,她又小心翼翼、摸摸兮兮地伸手去探,将自己原来的旧镯子拿过来戴上。
    “殿、殿下,我......我觉得,这赤金的太贵重了些,更何况,我那个旧镯子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一会儿,本宫准你去送许莹莹。其他的,一律不准!”秦婉婉见钱眼开,还会嫌弃赤金镯子太贵重?这真是一个太牵强的理由了。转念一想,原来,那鎏金镯子是婉婉她娘的遗物?楚更面色稍霁。
    “不了。”秦婉婉眼眶有些红,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或许是因为不在乎了,也或许是因为太在乎,她和许莹莹,怕是彼此都不知,要再以何种方式相见了。
    有些人、有些事,变了就是不一样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回来!往事如风,既然是已经失去了的人,就让她静悄悄地走吧。
    这种不得不失去、想留也留不住的感觉,十年前,先皇后故去的时候,楚更也曾痛彻心扉地感受过,他的心里跟着一沉,眸色暗了暗。
    “怀瑜过两日就过来了。”楚更真的很烦秦婉婉哭,见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他拂去自己心里的那一丝苦涩,有意换了一个话题。
    许诺的案子就此揭过,辅国公府推出一个安斯业就揽下了所有罪责,他也被扣上了一顶私自调查朝臣的帽子。此种形势,陈怀瑜暂时已经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因此,楚更一封手书,召了他回京来。
    “啊......哦”。秦婉婉的情绪一时转不过来,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怀瑜信中说,你上次煲的汤还不错。特意指明了,这次回来,想喝你做的杜仲排骨汤。”看她整天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与其让她闲得胡思乱想,不如随便给她找点什么事情干。
    “杜.....杜仲?”
    “嗯,杜仲。怎么?”楚更挑眉,嘴唇撇了撇。他就等着看秦婉婉作何反应。
    “没、没什么,杜仲排骨汤啊?那我去找刘太医取一些杜仲备好。”秦婉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秦婉婉知道,杜仲补肝肾,强筋骨,还能治腰脊酸疼。
    果然啊,秦婉婉,明明觉得很尴尬,做得一幅无辜可怜的样子,还挺能装的!楚更不动声色,继续给她找事情做。
    “听说,他在江南吃到了一种叫九层糕的点心,挺不错的。你照着书上,明日也给本宫做来尝尝。”秦婉婉真是好骗啊,随便给她转移一个话题,她就跟着跑了。
    陈怀瑜信中哪里说了什么吃喝之事,哪里有什么九层糕的点心,纯粹都是楚更自己胡诌出来,诓秦婉婉的东西。
    “呃......二公子上次给准备的做膳食的书,我还未曾翻过......”。秦婉婉心虚地低下了头:“我、我一会就去翻翻!”
    “还有......”,楚更的心情似乎又由阴转晴了。
    能猜出云来酒楼有后台,能识破他们之前的筹谋,楚更还以为,秦婉婉经此一遭变得聪明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好骗。
    “还有?!”光是明天要做出那个什么九层糕,秦婉婉就觉得有些头大了。
    “嗯......还有,上次你给他做的靴子......”,楚更心里窃喜,面上却故作严肃。
    秦婉婉赶紧抢白:“哦,靴子?我记得二公子走得急,是先放在殿下这里了!”
    兰皋衣坊是京城最好、最贵的衣裙鞋袜铺了,那么好的靴子,她可是花了血本、千挑万选的,能有什么问题?!
    “啊,是,是放在本宫这里了。本宫就是想好心提醒你啊,那靴子的鞋面上,好像还绣着兰皋衣坊的纹样呢。”
    正是因为兰皋衣坊是京城最好、最贵的衣裙鞋袜铺,里头的面料都绣着独一无二店铺纹样,以便与其他家的区分。
    “呃......这......”。有纹样吗?秦婉婉不太确认。那鞋样子的确是她买的,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倒也的确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你上次跟怀瑜说是你亲手做的,若是被他发现的话......怀瑜什么都好,就是爱斤斤计较。这一点,随了他爹了。嗯,反正,本宫可是提醒你了。”楚更看着秦婉婉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间心情大好。
    呃,是的,好像上次国公爷去京兆府捞她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也听见国公爷在她耳边嘟囔说,破费了多少银子。
    “嗯。那我再做一双?其实我也不知道,二公子要穿多大的......”秦婉婉又上当了。
    “他的脚跟我的一样大!本宫可以勉为其难,借我的脚给你量量?”楚更忍俊不禁。
    “呃.....殿下?你、你是笑了吗?”秦婉婉好像觉出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怎么太子殿下又突然高兴起来了。
    “是,本宫不能笑吗?”他笑得更灿烂了些,含着笑问她。
    “能,能......那个,殿下啊,您继续批折子吧,我、我要下去去忙了。”秦婉婉可不想让太子再继续提出更多的要求,现在只想拔腿就跑。
    “站住!”楚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秦婉婉顿下脚步,不过她并不准备再走近些。
    楚更见她站在原地,随手将镯子拿起,起身戴在了她的手上:“本宫要送出去的东西,你是第一个敢说不要的!”
    秦婉婉:“......”。她的两只手腕上,戴了三只金手镯。
    “殿下......戴这么多,好吗?”她讪讪笑了笑。
    三只金镯子,戴在一只手上太沉了,她只好分开戴在两只手上。不,这哪里是金镯子,明明感觉像金手铐似的。
    “不好吗?本宫看着挺好看的啊。”一副金手铐,看你还想溜?
    “呃......那我去找杜仲了......”秦婉婉福了福身。
    “你再说一遍?!”突然又变脸,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啊......
    “我说,我下去找刘太医取些杜仲。”秦婉婉做了一个鬼脸,小跑着走开了。
    ***
    梧桐叶落,霜叶题红,暮夏的暑气还未完全消散,初秋就悄无声息地来临。
    “我这一路回来,倒是碰到了不少入京赶考的士子。想来今年秋闱,又不知道会有谁能拔得头筹了。”
    陈怀瑜风风火火的才刚刚进殿,在外盘桓了数月,再次回来似是跟楚更有说不完的话。
    “二公子一路辛苦了,一会儿喝点杜仲排骨汤,补补。”楚更没好气地打趣他,今日一早听说怀瑜会回来,他就看秦婉婉张罗上了。对陈怀瑜,她倒是比对自己还上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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