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子呢?”辅国公府有意拉拢靖北候,太子,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太子?听闻太子殿下在东宫中深居简出,除了上次在晋王婚宴上远远瞧见,臣倒是还没有这个荣幸,与太子殿下一见。”
    “在大相国寺,也没有吗?”萧穆祖在大相国寺听经的那一回,秦婉婉也出现在了那里。皇帝只是拿不住,秦婉婉是不是太子派过去,与萧穆祖接头的。
    “在大相国寺?臣当时是遇见了晋王妃和安小姐她们一行。”萧穆祖如实作答。
    安伊她们出现在大相国寺,那是皇后有意给安伊和萧穆祖创造见面的机会;而秦婉婉出现在大相国寺......
    哼,这个太子啊,这回倒是沉得住气了,故意让秦婉婉跟萧穆祖同时出现在那里,又故意让人瞧见,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秦婉婉还真的只是去大相国寺上香的。
    无论太子或晋王,哪一边都想拉拢靖北候,太子就故意做出自己跟萧穆祖有来往的假象,其实只是让晋王他们误会,让他们更急不可耐有动作而已。
    皇帝心中已有了计较。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好了。”福康进来禀报。
    “嗯,走走走,你和朕同乘一舟哇。今年的中秋皇后可是别出心裁,费了不少心思,绛绫阁四面环水,咱们不坐船过去,还吃不着藕饼呢。”皇帝悠悠起身,干脆携起了他的衣袖,与他并肩而行。萧穆祖受宠若惊。
    ***
    月色清辉散落水面,水上荷花还未开败,绽放着一张张的笑脸,一圈一圈的涟漪涤荡掉世间的尘埃。内侍们撑着船桨,依稀有划水的声音传来,前来赴宴的人们三五乘船,在水面上投下隐隐约约的倒影。
    “殿下,今晚的月色好美啊!”秦婉婉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领略中秋月色,忍不住抬头望月。月明星稀,流云疏淡,皎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秦婉婉就仿佛立在一片荷塘之上,又在水中投下一汪极美的侧影。
    秦婉婉立在船头看风景,楚更坐在船尾看她。他的心中也随着水面的荡开一阵涟漪:“嗯。”
    月美,人更美。
    宫中夜宴,秦婉婉本不应出现。只是自从上次离京秦婉婉出了意外,楚更每每外出,便习惯将秦婉婉带着身边。他真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麻烦,稍稍脱离了他的视线就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还是将她放在身边,他才安心些。
    秦婉婉含笑回头望了他一眼,方才就着船头,虔诚跪拜下去:“月神在上,秦婉婉祈祝,太子殿下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傻。”楚更挑眉说出一句,嘴角却漾出一抹笑意。
    入了宴席,今夜在座的除了皇子公主,皇亲国戚,再有就是此次专程奉旨来京的平南王和小靖北候。萧穆祖与永泰帝携手而来,被皇帝安排坐在他左手第一、原本属于太子的位置。
    于是大家一眼望去,就见其余人等都重新以次而坐,秦婉婉便坐在楚更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乐声幽远,瓜果飘香。在月光和宫灯的照耀下,大家的脸上似乎晕着淡淡的清光。
    林明朗的座位处稍显昏暗,此时他的脸色看得并不真切,他朝着楚更这边的座位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坐得更远一些的昭阳公主。
    昭阳的座位与这边的隔着珠帘,隐约能看见她怔怔地坐在那里,今夜的兴趣似乎并不高。
    林明朗蹙了蹙眉,起身拱手道:“陛下,臣请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舞剑以助兴。听闻太子殿下从前修行时,扶得一手好琴,若是能得殿下伴奏,臣更不甚荣幸。”
    昨天见面的时候,林明朗也没说今天晚上有这一出啊?
    楚更心中讶异,只好也起身道:“平南王既然有此雅兴,本宫敢不从命。”
    “嗯,好好好,朕也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进益。去取朕的那张沧海龙吟琴来。”
    呵,沧海龙吟琴!楚更心中一冷,他记得,儿时父皇与母后情好时,父皇极爱为母后抚这张琴的。一旁安皇后的脸色稍变,她只是看了一眼皇帝,却不敢说话。
    轻捻慢拢抹复挑,楚更的指尖拨动琴弦,琴声随着林明朗的剑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回波流转。
    只见月色掩映羞花,林明朗身形舒展,剑气如虹,时而如龙腾一般翻转,时而又如细雨一样轻盈,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随着林明朗一个燕子翻飞,他旋转的剑气朝着楚更的面门直刺而来,楚更只觉得一股逼人的杀气直冲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鹅黄的身影飘然而至,恰恰将林明朗的这一剑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楚更手下琴声未有丝毫凝滞,眼神之中却投来一抹凌厉之色。
    只见陈蕾瑜剑式未收,轻声笑道:“平南王好剑法!太子殿下的琴声如此动人,直教人心里痒痒,月下独舞到底孤清了些,不如由我陪平南王舞上一曲。”
    “我从不与女子舞剑。”林明朗面色幽冷,拱手行礼,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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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梦
    “上下天光沉皎月,琴声幽咽如低诉。”陈蕾瑜并不在意,她用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足下轻旋,人便已经跳到了中央。
    “好看好看!”秦婉婉不懂,丝毫未察觉到刚才的危险。见陈蕾瑜上场了,忍不住给她喝彩。
    什么都不懂,看戏叫好她倒是在行。楚更眉间微动,再看向秦婉婉时眼中便含有一丝警告之色。她只好赔上一个抱歉的笑容,撇了撇嘴巴。
    只见陈蕾瑜面沉如水,目光决然,一手背后,另一手腕轻轻旋转,剑光闪闪,犹如凤凰点头一般;紧接着又一个小跳飞身跃起,长剑如蝉翼般抖动,便和她的腰身一样柔弱;再借势空翻直刺,剑气又入瀑布飞流直下;夜愈静,琴越急,嘈嘈错错,开开合合,陈蕾瑜舞剑的力度越来越大,却在楚更落在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以一种飞天的姿态戛然而止。
    “蕾蕾方才僭越了,还请陛下和娘娘见谅。”收起剑式,陈蕾瑜福身而拜,已是无可挑剔的世家姿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舞剑时的豪放纵意。
    安皇后瞟了一眼皇帝,这才回神过来,收起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的嫉愤,挂上一个虚伪的笑容:“甚好,无碍。”
    皇帝面有戚戚焉,见座位上的楚更只是呆呆坐着,并未起身行礼,似乎仍未从方才的琴声中抽离出来,一时起了舐犊之情:“很好。镇国公府家学渊远,这套扶风剑法倒是并未失传。难得!太子的琴,也抚得好!”
    ***
    春和景明,阳光明媚。太学院中,一脸严肃的太傅拿着戒尺,轻轻敲着自己的手掌。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足以将学生们吓得不敢吱声。
    “云逸,殿下们的诗都做好了,轮到你了。”
    陈云逸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从小却与众皇子们一道养在宫中。雪肤花貌芙蓉面,婉转峨眉梨花雨,性子舒朗不羁,洒脱俊逸,全然没有世家女子的矫揉造作。
    或许是出于武家的缘故,她虽是一个女子,但于读书写字这些事上实在不甚上心,倒是对于舞枪弄棒十分在行,一套扶风剑法更是犹如高天流云,出神入化。
    云逸偷偷递了一个眼神给太子,他们私下有过约定的,学习的时候一定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但凡纸上用笔写的事,他帮她;但凡马上用弓箭的事,她帮他。
    “太傅,我、我忘了,您说诗文的题是什么来的?”陈云逸故作不知,欺负老太傅老眼昏花,趁着他转身跳到了太子的座位旁,揪了揪他的耳朵:“你再不动笔,小心我去告诉皇上!”
    “哼,放肆!”楚鹤鸿惯爱端着他的皇太子的架子,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板着一张面瘫脸。也的确只有陈云逸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嗯?殿下!”待太傅转过身来,陈云逸早就拿了他替她写好的诗,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还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太傅沉着脸看了一眼太子。
    太傅平日对其他人都颇有耐心,唯独对楚鹤鸿的教导格外严厉:“殿下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楚鹤鸿瞪了一眼陈云逸。
    “老臣年纪大了,但是耳朵还不聋。殿下方才是说,放肆?”楚鹤鸿一向高傲自负,也懒得解释,乖乖地把手掌伸了出来。
    在这太学院中,只有夫子和学生,没有皇子和公主,不可骄矜,尤其是不许太子仗势欺人,这是父皇一早就定好的规矩。
    叭叭叭,重重的三下戒尺。见楚鹤鸿挨了罚,陈云逸依然没心没肺笑嘻嘻,朝他吐了吐舌头。
    “云逸!诗,写好了没有?”太傅教训完太子,还记得陈云逸欠着作业。
    “写好了写好了!”这是楚鹤鸿刚才替她捉笔的。
    “嗯,写好了,那就念来我听听。”
    “一年一年又一年,时光飞逝在眼前。只有一个老夫子,呜呼哀哉似旧年......”。她方才害得太子挨了罚,没想到马上就得到了报应。
    “手,伸出来!”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楚鹤鸿乜斜着眼睛看云逸,憋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是神情。
    可是陈云逸可不像他那样,会乖乖伸出手来,她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出去老远:“太子!这不是我写的,是太子!”......
    楚鹤鸿,一动不动,再一次,伸出手掌......
    那晚,也是一轮皎月,席间长辈们把酒言欢,觥筹交错。老皇帝一时兴起,命太子抚琴助兴。
    楚鹤鸿沉着脸,却又并不敢违逆上意。旁边陈云逸凑上前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慰道:“殿下,干嘛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啊?不过是抚琴而已,要不,我舞剑来助你?”
    他心下一暖,面上却一脸嫌弃。瞥了一眼她:“无聊”。成日里这样笑意盈盈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哪里有那么多开心的事。
    陈云逸并不管他,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佩剑,只见剑光纷纷扬扬,如鹤唳在天,如桃花点点,如细雨纷纷。琴剑相合,静远悠长。
    “极好,极好。老伙计,你我打了一辈子交道了,今夜,我还想向你最后讨一样宝贝啊!”老皇帝今夜特意将老镇国公安排在主桌,两人同坐。
    老镇国公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并不敢真的与皇帝并坐一起,便只好将自己的座位摆在略微靠边。他恭恭敬敬地端起老皇帝亲自斟的这杯酒,微微侧过身子:“便是老臣此身,也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陛下想要什么,何来向老臣讨要一说呀。”
    老皇帝又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这个,不一样。朕想将你家那丫头讨来,做我楚家儿妇,你可舍得呀?”
    “陛下,老臣诚惶诚恐!”老国公赶紧躬身下拜。
    宫苑深深,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去处。可是,云逸自小养在宫中,迟早也会被讨了去的。对此,老国公早有预料。
    老皇帝亲自扶了老国公起来:“嗯,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其他的朕都放心,就是他的生性果决了些。将来,独自站在那无人之巅,真真是孤家寡人哪。云逸这丫头哇,真真不错,朕冷眼瞧着,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怕是太子早就将她放在心上了。有她陪着太子,朕总是放心些。”
    “臣,谢陛下隆恩!”
    ***
    微凉的秋风吹到殿中来,永泰帝半卧在榻上,拿在手中的奏折还半开着,吧嗒一声滑落在地,将依稀还在梦中的永泰帝拉了回来。
    福康赶紧赶上前去将窗子关上:“皇上,您刚才打了个盹儿,睡着了。”
    “嗯......许是朕现在年纪大了,最近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了,还老是爱做梦。刚才,朕就梦到先帝了。”永泰帝侧过身子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与福康说话。
    岂止是梦到先帝啊,刚才福康在他身侧伺候,明明还听见他在呓语里唤了好几次,先陈皇后的闺名:“云逸”。
    福康将掉在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搁在小案上,笑了笑,却并不点破他:“皇上最近是太劳累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方才都遣了人过来,想请皇上过去用晚膳呢。”
    “嗯,如今这后宫之中......也就淑妃,还有一二分当年她的影子。中秋那夜啊,我看见蕾瑜从珠帘之后翻身跃到台前,拿着一把剑,抬起下巴看人的样子,简直就和她姑姑当年一模一样。”
    淑妃,她的长相与陈皇后并不相像,只不过,同样在闺名里带了一个“云”字,有时候任性起来不服管束的样子,有点像皇后年轻时的洒脱不羁罢了。她一开始能入了永泰帝的眼,也全在她与陈皇后这一二分的相似。
    听永泰帝主动提起,福康才敢提起陈皇后:“是啊,老奴那夜看着陈小姐,也想起了先皇后。若说月下舞剑,谁又能比得上皇后娘娘当年的风姿?”
    “哎......有时候朕觉得,这宫里真是一个毁人的地方。”
    就如陈皇后那样的,在永泰帝记忆中的她,是那么的无拘无束,洒脱俊逸,明丽动人。曾几何时,永泰帝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的夫君登临了至尊之位,她也理所应当地入了后宫,成为辅弼皇帝、内驭后宫的皇后。那封后的金册宝印,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皇后之位,对她而言就像一个枷锁一般。她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皇后的职责,成为了天下人所称颂的皇后应该有的样子,却偏偏失去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后宫的新人一拨一拨的进来,她的心渐渐地也就麻木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少时的灵性渐渐失去,眼中的眸光逐渐黯淡。她守着自己冰冷的后位,将所有的指靠都投注到了太子身上,却并不是希望他有朝一日登临大位。所求所愿,只是希望太子能够平安长大,平安顺遂。
    还记得太子被人下毒的那一回,她犹如一只即将失去幼崽的野兽,疯狂而骇人。一向温婉宽和的她被彻底激怒,终于以皇后之尊奋起反抗,后宫之中,一时刑罚森严,宛如炼狱,人人自危。
    “皇上,淑妃娘娘又来请了,说是小厨房已经备了您爱吃的。”外间的内侍大声禀报。
    “不了,朕也乏了,懒得动。今夜,就宿在御书房中。”永泰帝没有半点迟疑。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悠悠生死别经年,只有魂魄来入梦。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更:父皇,我要娘亲
    皇帝:你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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