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一早亲自送安格斯去机场的约翰带着杰克回到庄园,一进门便听到大厅里传来热闹沸腾的声音,两人脱下大衣挂在肘弯,诧异地走向大厅。
    一个稚气的烟嗓道:“这样好看吗?”
    几个年轻男子捧场应和道:“好看好看,你简直是达·芬奇再世。”
    约翰和杰克对视一眼,当即清楚安格斯留下的麻烦已经醒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安格斯嘴里怕生的她好像和留守在这里的年轻人混熟了。
    这才一个上午的时间。
    约翰走进大厅,围在一起察觉脚步声的年轻人都回头看来,眨着无辜的眼睛散开,神不知鬼不觉退到杰克身边去。
    “医生,你回来了。”
    约翰僵在案几前,杰克看着案几上平躺的一幅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画是裸女油画,据说是上个世纪意大利某个潦倒画家生前最后的作品,以黑色为背景,两个赤身裸体的丰腴女子缠绵在一起,两人金色的长发宛如夕阳下的成熟小麦,闪闪发亮。
    画是几年前约翰从地下拍卖场高价拍来的画,当时的起拍价六十万美元。由于女子的身躯画得柔美逼真,面容姣好,在黑色底的衬托下,两个金发女子都像天使一样散发着圣洁的金光,一亮出来令人看直了眼,导致竞拍激烈,约翰花了四百多万才拍下。
    画一直挂在楼上的书房里,杰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拿下来放在案几上,然后女子细腻光滑的娇躯被泼了一层紫红色的液体,像是什么?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女孩手上的葡萄酒,他顿悟,那是酒。
    一瓶几万的红酒泼在了身价四百多万的两个美人身上。
    郗良微微红肿的眼睛怯怯地望着来人,见他没有任何举动和话语,眨眨眼睛,便以为是多一个观众,若无其事对着瓶口喝一大口酒,喝得粉腮鼓起,也不咽下去,低头冲面前的画喷出紫红色的水花。
    黑色为底的油画,两个赤身裸体的丰腴女子不再雪白娇嫩,从脚板到脖子都被喷了一层红酒,连瀑布般垂落的金色卷发都遭了殃,两张红润的脸颊也溅到了水珠。
    那水珠,就像约翰·哈特利眼角的泪,心里的血。
    郗良手里的酒瓶已经空了,赤裸的脚边还有四个空瓶,她把空瓶放下,熟门熟路地跑到墙边大开的柜子前,随意拿起一瓶楼在怀里开,开出来了,她一边喝一边走回来。
    “现在是不是像穿了纱衣?”
    约翰还没回过神,身后的年轻人殷勤地应和道:“当然,可不就是穿上纱衣了。”
    约翰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几人立刻看向别处,仿佛一切与他们无关。
    郗良一点没察觉不对劲,瘦削的小手在画上涂抹,把酒水往两个女子的乳房抹去,不难看出她想遮住裸女的乳房。
    约翰沉默着打量她,她穿着昨天来时的黑色大衣,纽扣一颗颗板板正正地系好,剪裁笔挺的大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仿佛里面什么也没穿,大衣下,两条雪白纤长的小腿应证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约翰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看着她固执地拨弄酒水想给画上裸女的隐私部位添衣,殊不知是徒劳无功的举动,深邃的目光陡然变得怜悯起来。
    当郗良醒来,发现还躺在陌生的床上,陌生的卧室,她鼻子一酸,忍着泪水和腿间的酸痛爬起来。昨天的衣服被安格斯撕掉扔在盥洗室里,都不能穿了,她只能穿上因热脱掉的大衣,庆幸它还在沙发上。
    裹上厚实的大衣,郗良坐在沙发一角,湿润的目光盯着门扉,妊娠反应来袭,她一边干呕一边瑟瑟发抖。过了许久,她低头绞着手,心口抽痛着大喊不要在这,不要在这等,等安格斯来了,他又要脱掉她的衣服。
    郗良鼓起勇气走到门后,轻轻开了门,从门缝钻出来。静谧宽敞的廊道上没有人,只有她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她盲目地摸索着走进一间只关一扇门的房间,房间里的桌上有几个空酒瓶和一瓶才倒掉叁分的威士忌。她久逢甘霖般拧开盖子喝起来,慢慢蹲下身靠着桌脚,一口一口珍惜而认真地喝。
    这是昨夜安格斯嘴里的味道,郗良记得,在他亲吻她的时候,这股醇香令人沉醉的味道在她嘴里弥漫。
    喝着酒,她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女人像精灵一样散发融融金光,栩栩如生的粉白身子婀娜,看起来便是软软绵绵的触感,像活的两个人在她面前。
    她仰望着这两人,不自觉紧盯着她们凑在一起的乳房,又圆又大,乳尖和乳晕的色彩也在发光,那种寂静神圣的光令她迷醉,不禁伸出手去,想摸一摸,想贴着它们睡觉。
    “你怎么在这?”
    门口突如其来的质问令郗良吓一跳,小手一抖,还没见底的酒瓶在裸足边绽放,男人反应迅速地喝道:“别动!别动——”
    郗良吓傻了,不敢动。
    男人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脚儿立在玻璃渣中,稍有挪移就会鲜血淋漓,他头皮发麻嘱咐道:“你别动,千万别动,我去拿扫把来。”
    郗良低下头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猛然想起安格斯的威胁,事不过叁,再弄一地玻璃他要她舔干净,她登时呼吸困难,惶恐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僵硬的双手颤抖起来。
    男人急忙拿着打扫工具过来,见女孩见鬼似的哭得凄惨,他有种闯大祸的感觉,忽然间话也说不利索。
    “你你你别哭,我不是想、想吓你的,你、你再等一下。”
    忙不迭将碎玻璃和酒水打扫干净,再叁确认没有遗落的碎屑,男人这才松一口气道:“行了。”
    见男人动作利落将地上打扫干净,郗良明白自己不用被安格斯惩罚,抽噎着问:“安格斯在哪?”
    “安格斯出门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清楚。”
    郗良脚趾抓地,浑浑噩噩没有头绪,又看向面前的油画,两个女子赤裸着,漂亮的乳房和腿间金色的丛林一览无遗,她看了都替她们感到不安。
    “她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啊?”
    男人正端详着昨夜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女孩,她令哈特利医生和安格斯产生了分歧,忽然被问,他回神,理所当然道:“画家没给她们画衣服。”
    “为什么不给她们画衣服?”
    男人忍俊不禁,“画了衣服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为什么?”
    男人茫然转动脑筋,而后拿出绅士风度微笑着一本正经道:“这是艺术。”
    “艺术?”郗良歪过脑袋问,“艺术就是不穿衣服吗?”
    男人哑然,安格斯的女人不懂艺术,他也不懂,但漂亮女人的裸体看起来是挺艺术的,而且画得逼真,赏心悦目,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意没有衣服的事,一块儿欣赏美不好吗?
    显然郗良的答案是不好,见男人还在看着画,她性急道:“我可以给她们补上衣服。”
    “啊?补上?”男人当即明白她思想保守,见不得裸体,忙道,“不用吧?这只是画而已,是艺术,你……”
    “艺术就是不穿衣服吗?”郗良重复道,“如果不穿衣服没关系,那要衣服干什么?你不也穿着衣服吗?噢,你不艺术。”
    男人错愕,郗良已经动手要把画从墙上拿下来,画很大,画框沉,他怕她砸到自己,忙自告奋勇上前,“我帮你拿下来。”
    庄园里的画作很多,都挺贵的,不清楚这幅画具体价值,他灵机一动,将画拿下来后和女孩商量,到大厅里去补衣服,再叫上其他人围观,这样等画被糟蹋完了也有一众人作证,是安格斯的女人一手摧残的,和谁都没关系。
    女孩同意了。
    跟着走到楼下大厅,郗良先是被壁炉里的焰火吸引了目光,再是被一个大酒柜吸引得迈开脚步,跑过去趴在玻璃柜门上,看着琳琅满目的一瓶瓶酒,饥渴吞咽一下。
    “画放在这里,我去给你拿笔和颜料。”
    男人将画在案几上放平,却听见敲击玻璃的声音,循声望去,女孩贴着酒柜门就像长在那里一样,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怎么,你要喝酒?”
    郗良点头如捣蒜。
    女人怀孕要忌酒显然不是一个长在每个人脑海里的常识。
    男人走过来,她退后一步,不安道:“我没有钱……”
    “钱?要钱做什么?”他打开酒柜门,爽快问,“你要喝什么酒?”
    “不要钱也能喝酒吗?”郗良以防万一地问,“什么都不要吗?”
    “当然不用钱了,什么都不需要,你想喝就喝。”
    酒水而已,地下酒窖里还多得是。
    潜意识里觉得女孩酒量不会太大,男人给她拿一瓶红酒,又为了替安格斯彰显豪阔,又多拿几瓶出来给她。
    “你想喝就喝。”
    郗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有了酒喝,郗良开开心心坐在沙发上,突发奇想直接往油画上倒酒。
    男人眼角一抽,没想到她都不用颜料的,反应过来后也不管,招呼其他人过来,先是看什么稀奇玩意一样看着她,发觉她拘谨害怕了,又都赔上笑脸哄她,吹捧她。
    欢声笑语间,郗良胆大了,神定了。
    当约翰·哈特利站在她面前时,她也只当他是同样会和善待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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