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在打量琴无殇的同时,琴无殇也在打量着几人,传闻中的毒医高贵不可一世,骄傲又难以接近,这两个姑娘里,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姿容淡月,毒医便该是这第二个了。
    琴无殇看着萧锦颜,妖娆无双的面容上露出笑意,“无殇宫琴无殇,幸会毒医。”
    萧锦颜微微颔首,“锦白早闻无殇宫宫主之名,今日一见,确实幸会。”
    “锦白……”琴无殇淡淡呢喃着这个名字,真是个好名字。
    他看向一旁的楚卿白,微挑了下眉,“这位是?”
    此人气度不凡,但是江湖上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琴无殇生了好奇之心。
    萧锦颜勾了下唇,“他是我的夫君,姓楚。”
    琴无殇微愕,大抵是没想到传闻中独身一人的锦白竟然有一个夫君,还是如此天人之姿。
    片刻的愣忡惊讶后,琴无殇很淡定地拱手,“原来是楚公子。”
    楚卿白淡淡睨他一眼,轻点了下头,“客气。”
    声音十分之冷淡,态度十分之不把琴无殇放在眼里。
    琴无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倒也不生气,他对沐双城道,“沐少主不如代我在此招呼几位客人,我带锦白姑娘去看看离儿。”
    沐双城应下,“好。”
    琴无殇看向萧锦颜,“毒医,请随我来。”
    萧锦颜微微颔首,抬头与楚卿白相视一眼,而后迈步与琴无殇一同离开。
    从前殿一直绕到后院,一直走到最西侧一处单独的院子才停下来。
    一路上琴无殇没有说一句话,身上隐隐散发出沉重的气息,每靠近院子一步,他面上的笑容就淡去一分,全然不似方才在前殿时的言笑晏晏。
    萧锦颜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传闻中的琴无殇是个嗜血阴沉的狠角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曾一度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闹得最厉害的那一次,是琴无殇以一己之力,灭了当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山宗,却没有人知晓他这么做的缘由,也因此,无殇宫成了和北月教齐名的邪派之一。
    可是此时此刻的琴无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颓唐之人,满身伤痕。
    走进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萧锦颜远远便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人。
    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姑娘,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中隐隐泛着青黑,嘴唇乌紫,看上去更像是身中剧毒。
    琴无殇并未继续往前走,而是对萧锦颜道,“有劳姑娘给离儿看看。”
    萧锦颜点了下头走过去,在床边停下,心想,这个姑娘想必就是琴无殇的妹妹琴离。
    她伸手搭在她手腕上探了探,随即愣住。
    “如何?”琴无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萧锦颜沉眸收回手,又以银针刺入她颈间,再取出的银针焦黑,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萧锦颜缓缓压下心里的震撼,开口道,“她体内一共汇聚了十二种剧毒,每一种都足以致命,但也正因为这些毒相互排斥抵抗才不足以令毒素深入心脏,但是此法只能治标不治本,天长日久,那些毒会相互吞噬消耗掉,她的性命也会因此不保。”
    “不知毒医有何解法?”琴无殇大抵是早已知晓此情况,声音听起来并无太大的起伏。
    萧锦颜没立刻答话,而是伸手拉开琴离的衣襟,如她所料,她的身体都已经变得青黑,唯有靠近心脏之处白皙如初,但是心脏处却有一道刺目的伤痕,伤口已经止了血,却不曾愈合结痂,皮肉近乎狰狞地往外翻着。
    将她的衣襟拢好,萧锦颜缓步走到门口,与琴无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体内的毒我可以解,但是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体内之所以会有这些毒,想来是和琴宫主当初给她服的药有关,而你之所以会喂她服下这些毒药,是因为她当时受了重伤,正是胸口那一剑致命伤,此伤无法痊愈,你只能用相互冲击的毒药保她一命,但也因此令她陷入昏迷。”
    琴无殇抿着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萧锦颜转头看了琴离一眼,“我若是将她体内的毒解了,她心口的剑伤一样会要了她的命,但若是不解毒,这些毒很快就会攻入心脉,她一样活不下来。”
    所以她猜想,这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困扰着琴无殇和众多医者的原因。
    琴无殇垂眸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轻,掩盖着深重的复杂,“若是毒医能将离儿治好,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毒医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是因为他总是抱有那一线希望,即使他自身医术不凡,知道离儿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和难医,但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不是吗?
    萧锦颜看着他满含希冀的目光,一时有些说不出残忍的话,口中挣扎了半晌的‘我没有把握’变成了,“我会尽力一试。”
    琴无殇暗淡的双眸顿时一亮,“这么说,毒医有办法?”
    萧锦颜轻叹了口气,“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我需要时间再研究一下,但是还请琴宫主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也许会令你失望。”
    琴无殇一改面上的暗沉之色,语气也多了几分活气,“无妨,只要毒医愿意一试,无殇便信毒医此能。”
    萧锦颜面色颇为沉重地点了下头,“眼下我需要静下心来研究此问题的解决之法,但是北月教的事情实令我烦心。”
    琴无殇微愣了一下,“不知毒医,和北月教是何关系?”
    萧锦颜弯了下唇,也不隐瞒,“沐双城是我的大师兄,而我母亲是北月教的圣主。”
    琴无殇面色微凝,“既然如此,我知晓毒医的来意了,还请毒医放心,我自会协助沐少主共御外敌!”
    有琴无殇答应相助,暂且解了沐双城心头忧患,两人去了书房商议策略。
    萧锦颜回到前殿,见楚卿白和姜毓相顾无言地喝着茶,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啊?”
    楚卿白淡淡挑眉,“我不能在这儿吗?”
    萧锦颜抽了抽嘴角,“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没跟大师兄和琴宫主一起去?你不是答应要帮他了吗?不会又反悔了吧?!”
    楚卿白勾了勾唇:“我是答应了帮他,但是我已经帮他出谋划策,耗费体力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这正邪两道之战势必会引起伤亡,我非江湖中人,为何要去趟那淌浑水?”
    萧锦颜一时无言以对。
    姜毓问,“姐姐,琴姑娘的伤如何?”
    说到这个,萧锦颜便有些愁,“她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没什么把握。”
    楚卿白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旁边落座,“不着急,眼下北月教外患一除,你便静下心来好好研究她的问题,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姜毓立马跟着表忠心。
    萧锦颜得到安慰,笑了笑,“行了,你们越说我越觉得压力大,我现在得好好想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给她解了毒以后还能保下她一条命。”
    一个人受了重伤后保住了一条命,却因此陷入永久的昏迷……
    萧锦颜突然想到姜暮黎之前说的那番话,这个情况,可不就和琴离的相似吗?
    想着,她扭头问姜毓,“毓儿,嘉云皇室之中,可是有谁昏迷了很多年一直未曾丧命,却也不曾醒过来的人吗?”
    姜毓愣了一下,“姐姐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啊?”
    萧锦颜见她没有立即反驳,便知道确有其事,连忙道,“你皇兄回国之前曾问过我,有没有一种药会使濒死之人人永远沉睡,却也永远无法令其苏醒,这个情况就和琴离的十分相似。”
    闻言,姜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是有。”
    萧锦颜眼前亮了亮,“那你可知他后来如何了?到现在一直未曾苏醒吗?他又是因为什么受了重伤的?”
    姜毓轻叹一声,“这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有一位姑姑,十八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带着他重伤的丈夫回来,御医们想尽办法也没能将他医好,眼见姑父就快要不行了,我姑姑不知道去何处求来了一种药给姑父服下,后来我姑父活了下来,但是十八年来一直未曾苏醒,御医们研究了多年也一直未曾有解,想来我皇兄是想问你这件事。”
    萧锦颜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姑父至今未曾苏醒?”
    姜毓点点头,面露哀伤,“我姑姑这些年想尽了一切办法,也研读了不少古医书,但是我姑父从未醒过,至于他是因为什么受了重伤的,我也不清楚,那个时候我皇兄都才四岁,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听说的,据说姑姑带姑父回来的时候他就是个血人,身上全部是大大小小的致命伤。”
    说起她这位姑姑,姜毓心情便有些低落,她和皇兄从小都失去了母亲,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若不是姑姑护着,他们早就变成了皇权之下的陪葬品。
    从她懂事开始,姑姑便终日垂泪,每日以泪洗面,曾经一度哭瞎了双眼,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心里的伤痛慢慢减小,眼睛才渐渐好起来。
    萧锦颜本无心探查别人的私事,但是她想着,若是有同样情况的人得以治愈,她可能会多一些信心,可是听姜毓这么说,她心里反倒沉重起来,十八年过去都不曾苏醒,她真的有把握治好琴离吗?
    楚卿白静静看着她的情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无声给她鼓励。
    萧锦颜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抬起头朝他一笑,“放心吧,我没事,这几日我们暂时先住在无殇宫,等北月教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楚卿白轻轻点头,“听你的。”
    自打在无殇宫住下,萧锦颜便没日没夜都泡进了医书里,无殇宫收集的所有珍惜孤本都被她研究了一个遍,但是一无收获。
    北月教的危机解除,有无殇宫的参与,带动了许多以其为首的邪教小势力,纷纷群起对抗正道之士,两方爆发了真正意义上的正邪之战。
    其伤亡有多么惨烈萧锦颜是不知,只是听花月说,正邪两派都因此元气大伤,休战之后可能需要休养好些日子才能恢复,江湖也能因此平静下来。
    五日后,正邪之战以正道提出休战彻底结束,北月教急需休整,沐双城便率先返回了北月教。
    琴无殇无心宫中的事情,全权交给底下人去处理,每日都忙着让人收集医术,全部往萧锦颜这里送来。
    一整个大殿都被医术堆满,萧锦颜三日来不眠不休一直在从中找寻答案,若实在累了就直接在桌上趴着休息一会儿。
    楚卿白心知她是一门心思钻了进去,劝也劝不住,索性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翻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说实话,他还是更爱看趣闻杂谈的书,就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都比这些医书有趣许多,也难得他能静下心来看上三日。
    偶尔姜毓和花月也来帮着翻一翻,找一找,但是两个小丫头静不下心,看一会儿就忍不住发困,萧锦颜索性把她们赶走,免得在这儿勾她的瞌睡。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楚卿白突然说了句,“找到了。”
    萧锦颜正昏昏欲睡着,听见这声音立马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找到什么了?”
    楚卿白捧着一本医术走到她旁边,将翻开的内容放到她眼前,“你看,这里面说的,濒死之人服用至毒之物,再以毒攻毒,或有一线生机。”
    萧锦颜连忙将书中内容一目十行,“的确是琴无殇用的这个方法,但是似乎没有写会因此出现的症状以及解法。”
    楚卿白将书页往后翻了一些,“的确是没有。”
    萧锦颜有些泄气,“算了,再找找吧。”
    “小姐,沐少主来了。”花月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萧锦颜兴致淡淡,“来了就来了,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花月道,“沐少主是来带您去北月教的,他说教中内务已经整顿好,让你随他前往看望他的父亲。”
    萧锦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这似乎才是她来此的目的,这几日都因为琴离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记了。
    她揉了揉额头,“你去告诉大师兄一声,我马上过去。”
    花月离开,萧锦颜直接往楚卿白怀里一倒,“我不想动,你抱我出去。”
    楚卿白弯了弯眼,低头索吻。
    半晌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然后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出去。
    沐双城和琴无殇坐在前殿等了有些时候了,见他们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萧锦颜红肿娇艳的唇,又看看楚卿白一脸闲淡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神袛一般清冷的人在某些方面也是热情似火啊!
    萧锦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楚卿白怀里,装睡。
    沐双城看了她一眼,看向楚卿白,“颜儿可是身体不适?”
    楚卿白道,“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从这里到北月教还需些时辰,先让她睡一会儿,到了再叫她。”
    沐双城心知是为了琴离的事,自然点头应下。
    琴无殇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楚卿白声音淡淡,“琴宫主大可放心,解决了北月教的事情,我和小锦自会回来。”
    琴无殇脸色微微一凝,拱手道,“多谢楚公子和尊夫人。”
    这句尊夫人成功愉悦了楚卿白,他面上的神情微微松快两分,朝沐双城示意,“事不宜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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