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退宫人,林侧福晋等儿子咽下蜜饯,笑着说道:“用着可舒坦?”
    三阿哥弘晋躺到躺椅上,眉眼间有着疲惫,却是笑着点头:“舒坦。”
    林侧福晋更开心:“那就照着方子吃。银钱的事情不用担心,额涅手里还有些银子。”
    三阿哥弘晋闻言,眸光一闪:“额涅,嫡额涅真说,要额涅暂时管家?”
    “那还有假?”林侧福晋认为她暂时管家的事儿,是一种荣誉。
    “额涅……”弘晋嘴角轻抿,不甘心。林侧福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微微笑,“额涅也不甘心。你嫡额涅也咽不下那口气。可你二哥,他到底是你二哥。他很不好,可他到底是没有做什么事情。”
    “而且,这么个时候,毓庆宫一下子少了两位侧福晋,一位销声匿迹,一位出家做了尼姑,外人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不能再落下什么‘手足相残’的口舌。不光什么也不能做,还要保住你二哥。”
    弘晋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保住二哥……儿子明白。可为何要给他一个母亲?”
    原来是为了这个?林侧福晋笑呵呵的:“钱氏格格,出身正黄旗包衣,姓钱,但却是实打实的蒙古人家出身。你看着这宫里的蒙古妃嫔,看着光鲜,可内里儿,大家啊,都知道。”
    “要么没有孩子,要么有孩子却注定的没有大前程——这些事儿牵扯到上几代人,你长大了就明白。”
    弘晋确实不大明白。不过他额涅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放下一半的心。
    林佳侧福晋拿一个毯子给他盖上,打开窗户给太阳招进来,只说:“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你二哥,额涅瞧着他的性情像他外祖父,他自己什么也不敢做。他现在还小那,也没其他的招数。”
    “他在钱氏格格的名下,自以为钱氏格格只是一个侍妾格格,有他的苦头吃。那钱氏格格再怎么位分低,也是代表蒙古,谁都要尊敬几分。你见到了,也要尊敬着,明白不?”
    林佳侧福晋絮絮叨叨的,弘晋要睡不睡的,觉得他额涅说得也对。又觉得他也留在宫里他身体好了,可以盯着二哥……
    弘晋想要开口说话,告诉额涅他不担心了,可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暖暖的,他眼睛一闭,就这么睡了过去。
    林侧福晋看着他睡着后放松的模样,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拿着一个小枕头给他垫垫脖子,忍不住又笑。
    *
    午时到来,无逸斋中,弘星在他玛法、几位老师堂哥的陪伴下,慢慢地又开心起来。忘记他阿玛和他十叔出门引发的“伤心”,玩得忘乎所以。
    回来毓庆宫用了茶点,在亲亲额涅的陪伴下午休,小肚子一鼓一鼓的,一觉好眠。
    乾清宫里,皇上得知乖孙儿乖乖午休,笑了一句“还是小孩子”,一抬手,示意四贝勒坐下。
    “莫着急。你太子二哥出门,汗阿玛派来很多人保护,还有钮钴禄家,阿灵阿也派出去了不少人保护他们。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儿子也猜到,钮钴禄家要保护十弟。”四贝勒在心里感叹一声,到底是不放心,“汗阿玛,那钮钴禄家……”
    皇上看他一眼,到底是告诉他一些事儿。
    “你们兄弟都不知道这些老事儿。满蒙王公中,有些人不服气不甘心要折腾,可是五大将军的后人,瓜尔佳和钮钴禄这两家,他们不管有什么事儿,总是忠心于爱新觉罗家。”
    “……满蒙一家,满汉一家,都要团结。满洲几大家内部不管怎么闹,也要团结。之前的……现在的……打打杀杀——终归是一家人。”
    四贝勒眉心一跳。
    之前的,是多尔衮、鳌拜、遏必隆……现在的,是谁?
    “儿子明白。那些人,都以为李佳氏死了,都松了一口气。儿子建议,还是从账目上面追查。”
    “可。”
    说到账目,皇上忍不住又笑。
    “这账目查一查,就是八百万两银子……谁能想到?”皇上觉得,他这个“暴富”的方法,实在是……高兴,又有点儿高兴不起来。
    “满宫里,皇太后和朕都减省着,你太子二哥的宫里也没有往日的奢靡。就是弘星身上花点儿,也只是那些平日里只能堆仓库的石头珠宝……
    可我们节约简朴,下面的人家,过得那是真好。一个王府的包衣庄头,在下面修建的园子,就和朕的承德庄园一样好……”
    皇上说着说着又生气,“老百姓天天骂贪官,官员们天天说日子不好过,一个月的俸禄不够一个月的人情来往……这都是哪里来的歪风邪气?借着这次查账的名头,狠狠地杀一杀。”
    “儿子明白。”查账,追债,四贝勒最喜欢。皇上看一眼他那上翘的嘴角,嘴角抽抽。
    “汤斌这样的清官,可能也欠下国库银子。行事的时候注意方法,委婉一些。”
    四贝勒一愣,从脑袋里调出来汤斌的信息,麻利地答应下来:“儿子谨记。谢汗阿玛教诲。”
    “嗯,下去吧。也要注意着好好休息,不能做起事情来不顾及身体。”
    “……谢汗阿玛关心,儿子这就回去午休。”
    *
    四贝勒退下去,一身轻松,满心温暖。
    皇上看着老四的背影,轻轻按按眉心,琢磨琢磨几个儿子的性格,忍不住又觉得乐呵。
    都是不成器的。皇上“矜持且谦虚”地嫌弃,慢悠悠地踱步,朝慈安宫而来。
    满蒙王公,包衣,汉人世家文人士族富商豪门……都在皇上的脑袋里装着。而曹家,很显然,是他记忆非常深刻的一家。
    他三岁出天花,噶礼的母亲和曹寅的母亲,两个保姆嬷嬷一起陪着他出宫,在福庄里头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他寂寞,他孤单,每天只有苏茉儿姑姑骑马出宫去看他……
    他长大,做皇帝,和天底下所有有志气的儿郎一般成家,立业……他始终记得那些年的恩情。
    他提拔她们的子孙,她们的亲人,只要能力可以就重用,给予全部的信任……很多人说他偏心,说他这样做会引发世家大族的伴读热,皇子们的伴读热,他都知道,可他还是执意而为。
    噶礼现在是山西巡抚,他还打算提拔他做两江总督。曹家,用世人的话说,织造是最有油水的差事,他还打算要曹寅接下扬州盐政的职务……
    皇上一路走一路琢磨着,就觉得,有那么一些伤心。
    皇上来到慈安宫,见到刚刚醒来的平郡王福晋,一脸平静地坐下来,突然想说说话儿。
    “朕记得,曹家,当年是跟着大清进关的关外包衣汉人,本是多尔衮一脉,多尔衮去世,归于上三旗包衣,也就是内务府包衣。
    你的爷爷曹玺在宫里办差,人活泛,人品也好。朕后来派他去做江宁织造,他在南京那个混乱的地方,忠实勤奋、办事利索,朕大喜。对他更加宠信,赏蟒袍,赠一品尚书衔,亲手写“敬慎”的匾额赐给他……”
    “……康熙二十三年,曹玺积劳成疾去世。朕南巡至江宁,亲自到织造署慰问曹玺的家属,派内大臣去祭奠他。
    朕听说,曹寅在南京遭到南京大世家的排挤,担心孙嬷嬷也被人看不起,亲口对天下人说,这是吾家老人,亲自写下一个‘萱’挂在曹家大堂……”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萱草,是华夏人心中的母亲花,萱堂,是母亲居住的地方。
    皇上说着,声音哽咽。平郡王福晋撑不住,嚎啕大哭。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皇上,祖母她什么都不知道。皇上,祖母她什么也不知道……”平郡王福晋哭得不能自已,可皇上因为她的眼泪更伤心。
    皇上当曹寅是兄弟,是好友,是肱骨,是心腹……可是他最信任的人给他狠狠的一刀。
    “朕知道,你们要保住家族荣耀,你们要保住这风光的差事……朕都理解,朕也是一个祖父,朕也是一个父亲,哪个老人不为了自己的子孙打算?可是朕不相信,大丫头,朕怎么也不能相信。”
    平郡王福晋哭倒在地上,一声声啜泣:“皇上,都是我的错。我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什么也不知道。”
    皇上一声冷笑:“你认为,凭你的本事,能做下什么事情?”
    “是我,和李佳氏交好,是我,识人不清。皇上,都是我的错。”
    皇上还是冷笑。
    “你,李佳氏,朕不否认,这天底下总有一些女子,就喜欢跌宕起伏的拼搏人生,不管多么困难的局面,她们的生命力总是那么强大。谋划、策略,身体素质……样样不输男儿。可是,大丫头,你自问,你是吗?”
    “我……不是。”
    “你不是,那李佳氏是吗?”
    “……不是。”
    “有多少人和朕说,你和李佳氏关系好的太过,对太子妃不够尊重。有多少人和朕说,曹寅坐轿出门总是低头看书,从不抬头,说他表面上是是为了避免官民向他行礼,实际上自卑自己的包衣身份。”
    第35章 么么哒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四九城爆出来三份大新闻。
    震惊!神偷三只手爆料,太子殿下和十阿哥争抢一个小物件儿为哪般?据说是神器“千里传音”,疑似是神仙送给小殿下的玩具。
    震惊!状元楼掌柜爆料,状元楼疑似有小殿下出现,小殿下亲口说“曹寅是大清人,是臣子。噜噜噜~~”
    震惊!国子监神童爆料,邻居家的八旗子弟今天没有上街遛鸟是为何?打拳练刀法还发誓要减肥,据说小殿下要选亲卫,小殿下亲自选。
    四九城人那是真震惊。
    这些小报天天写一写博眼球的事儿,什么皇上病了,皇上扛着金锄头耕地……大家伙儿也就看一个乐呵,可今儿这三件事,那好像是真的?
    天了噜,“噜噜噜~”,是什么?他们的小殿下还会做小鬼脸?不行了,要晕,太可爱了嗷嗷!!
    神器“千里传音”是什么?!!难道是神仙知道小殿下的阿玛叔伯远行,生怕小殿下惦记,特意送来的通话玩具?
    还有那选亲卫,你那八旗子弟是做啥?小殿下选亲卫不是选美,你还减肥?你咋不上天?皇上啊,我们不服,我们不在旗,我们也要报名。
    四九城的男女老少,坐在田间地头大街小巷茶楼戏楼……一个个的,要么看小报要么议论纷纷,统一的论点——皇上,我们不服!
    凭什么那包衣、罪籍的只要在旗就能参选?我们就不能参选?不服!不服!
    南书房里,李光地、陈延敬等等不在旗的大臣,偷偷瞄一眼皇上,心里头都打鼓。
    皇上看他们一眼,一声冷哼:“你们也不服?”
    都不吱声。
    皇上生气。
    “不服就说出来。要朕来猜?”
    几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仗着身上袍子宽大别人看不见,你踢我一脚我踢你一脚。
    皇上能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皇上的脸色越发地黑。
    李光地心里头惴惴不安,可他想起家里闹腾的小儿子大孙子,鼓起勇气硬起头皮:“回皇上,臣等认为,小殿下选亲卫,可以……从全国人里选。”
    皇上:“……”
    陈廷敬麻利地跟着:“皇上明鉴。小殿下是所有大清人的小殿下。臣等建议,直接开一个类似武举一样的考核。”
    皇上:“…………”
    张英眼皮子动动,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在鼓动着他:“皇上明鉴。臣认为,小殿下说的非常对。
    吾等先是大清人,再是臣子或者平民。国家一统、同为清人,本应是天下人的第一认知。”
    “臣建议,就有小殿下选亲卫开始。”
    皇上嘴角抽抽。
    在场的其他大臣之一,在旗之人,满洲王公,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笑眯眯地站出来:“皇上明鉴,若是从全国里面选,这人数,不好定。”
    “选亲卫,当以忠诚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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