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原儿是个傻小子!
    只是,只是如此也好!
    贤妃深深叹气,但愿韩二的心疾能早日好起来。即使韩二是皇上要斩之人,贤妃亦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韩二的命!
    韩二安好,虞氏与原儿当是无可干系!
    何况,她原本对韩二便颇多欣赏。那样出挑的人才,实在不该为了张后这种恶人白白枉送了性命!
    ※
    清言坐在院中雕刻印章。得知二爷到了她府上,宁王特地给她休了几天假。更甚是善意的帮她请了太医上门替二爷看诊。
    这令清言心中感激不已!
    使得她不由益发用心的为他赶制印章,以聊表心意。
    虞父带着庚生在书房念书,陈嬷嬷和冬灵忙着准备午膳,庭毅也跟进去帮忙在灶间添柴加火,另看着炉子给二爷熬药。
    院子里只剩得她与二爷。
    清言一边忙活,一边不时抬脸瞅他一眼。他安静的坐在她身旁,并不看她。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他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卿儿,卿儿”一如眼下,他会突然的叫唤她的名字。
    清言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看了好一阵,方抿了嘴,埋头继续雕刻。
    尹太医说,不是不能治。只他这个心疾耽搁得久了,能不能痊愈?最终能治成什么样儿?
    好个三成,六成,或者七八成?甚或也兴许只能恢复一两成?
    到底如何,全凭天意。他们只能尽人事,尽力而为。
    第63章
    庭毅端着药过来,看一看他的爷,再看看手里浓稠的药汁面现愁容。唉,爷虽然痴了口味却是如故,刁着呢!
    吃食上不对胃口尚且要费好一番功夫,想着方儿的哄着他吃。这吃药就更难了!倘是那种中成药丸子还好,不过多耗些时间。把个指头大小的丸子掰成几瓣,弄得细细粒儿,然后瞅着机会随着膳食冷不丁喂进爷嘴里。吃一口是一口。慢是慢了点,但总能吃完。
    然换作这苦药汤剂,庭毅叹气,那是真没辙。。
    只能硬灌!
    庭毅的为难,清言看在眼里。她瞥一眼黑乎乎,药味重得闻起来亦知必然苦得厉害的药汤,心中了然。
    爷这个人,昂藏七尺的男儿,惯来的处事利落,为人勇猛又果敢。只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畏怵喝药。过去人见他是韩家家主威风八面,殊不知,他喝药时会是怎般的一副孩儿面孔!
    每每喝药皆少不得放赖,必要背地里耍上一回孩子脾气。非得叫她说好听的哄着劝着才肯喝。好在他身子一向强健,鲜有生病。喝药的次数屈指可数。在那些年里,多数都是他哄着她喝药。
    人好的时候喝药都要闹脾气的主,现下神智昏茫想必更是难为,亦难怪庭毅会是这般表情。清言想,瞅着多半无策的庭毅八成是要强灌着喂药。
    念及此,她心一揪,拿帕子擦了手起身。
    “给我吧。”她说。话落便要去端庭毅手里的药碗。
    庭毅一见赶忙摇头:“不行的!当家的,您不知道爷他”
    “不妨事,我省得!”清言微是一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轻道:“你去问冬灵拿些蜜饯果子”她略是思忖添道:“再取一块大的帕子来。”
    庭毅懂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夫人的表情,他再摇了摇头行去灶间。
    清言端着药碗坐下,望着神情呆滞,泥塑木雕一般的韩奕羡心头感伤。
    “爷”她冲他轻声言道:“以往你总与我说,良药苦口。这一回,轮着你了,你可得听话。好好吃药,病才好得快。”
    她语毕,不自禁的叹息。他这喝药的日子怕是还长着呢!
    不多会,庭毅将她要的东西取来。
    清言将这方干净的帕子围在韩奕羡胸前。韩奕羡照常不见反应,木头人似任她动作。接着她拿小勺舀少许药汤送到他唇边。这回他有反应了。瞬时便揪起了眉,偏开头去。
    “当家的”庭毅见状,终是忍不住又说道:“爷他不耐苦药,这样子他是不会喝的。”
    清言朝他笑笑,放了碗,拿起一颗蜜饯,略是侧身去碰韩奕羡闭紧的嘴唇。碰一下又拿开,继而再将蜜饯放回到他唇上。如此反复几回,偏开的头慢慢的随着她的蜜饯转了回来。
    韩奕羡垂着浓长的眼睫,直直的看住她手中的蜜饯。
    “喝一口药,吃一颗。”不管他能不能听明白,清言权当他是一个正常人顾自说道。
    说不上缘由,她就是不想当他是一个傻子!
    清言再次执勺舀了药汤,只不待她送至他嘴边,那放下的眉在嗅闻到味道后,当即又拧了起来。
    清言望着他又偏过去的头,没有一丝急躁。她面色平静,耐心的再拿起蜜饯,重复先前的动作。
    一回,两回,三回……
    庭毅默默的看着,少顷,他退开些,心里有苦涩的欢喜。夫人总归是个心善的!不论她肯不肯原谅爷,日后会不会回到爷的身边?可以肯定的是,在爷落难的时候,夫人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他想,这就是夫人同师氏的区别。
    夫人心软心善,会顾念旧情。待人处事,不为私&欲不为占有。
    而师氏,庭毅面现鄙夷之色,那个毒妇,她真的爱爷吗?
    她所谓的爱怕不过是套在爷脖子上的枷锁!
    师氏要的只是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试了多少回。庭毅目色一亮,眼见他的爷张嘴喝下夫人汤勺里的药汤。他惊喜又惊讶,目不转睛看着夫人给爷喂了一颗蜜饯。
    就这样,没有喝斥,亦不必硬起心肠强灌,他的爷一口药,一颗蜜饯,堪称乖顺的喝掉了一整碗的汤药。
    庭毅情不自禁咧嘴笑起来,脸上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清言给韩奕羡擦嘴,朝他露出笑容,温声夸道:“很好!”
    韩奕羡愣愣的看她,启唇轻唤:“卿儿。”
    清言只顿了一秒,她看住他无神的双眼,知他说的痴话。
    “卿儿,卿儿,卿儿……”
    清言抿抿嘴,眸中闪过一瞬的哀伤。尔后她轻吁了吁气,脸色柔和的替他取下胸前的帕子,将药碗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庭毅。
    等过了会子,用罢午膳,大家各行其事。清言照旧坐在院子里继续刻印未完的印章。
    庭毅陪着韩奕羡坐在院中晒太阳。他好奇又钦服的看着清言手里的动作,随口问道:“当家的,这是要卖的印章吗?”
    他见石桌上一连摆了好几枚,又想到他家夫人之前有售卖过印章,故而有此一问。
    “给宁王的。”清言回道,语声坦然:“他帮过我们太多,也没什么可报答的。难得他喜欢印章,就给他做几个。”
    庭毅听完,默了好半晌没吱声。
    对宁王这个人,他的感受很复杂。宁王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也正是其助夫人假死离府,害得爷患上癔症,以致于招到师氏的暗算,落得这步田地。然爷却又因着心疾,错有错着躲过了年前的那场杀身大祸。而现在宁王更给爷送来太医为爷诊治。
    如今庭毅亦闹不清,他到底该如何看待宁王?
    “当家的,给爷再刻个印章吧!”良久后,庭毅出声言道,语气很是心痛:
    “您离府之前给爷刻的那枚印章,爷十分喜欢。成日里章不离身,当宝似的带着。就是后头得了癔症,也不曾丢弃,牢牢的抓在手里,谁也不给看。”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凝,语声变得气愤:“再到后来,爷落在师氏手里。那印章便没了踪影。”
    他顿一顿,看了看他的爷,声音里透着克制:“毫无疑问,必是师氏夺走了爷的印章。”
    单想想,爷若痴儿身陷囹圄,任着师氏主仆拿捏,受尽羞辱与磨折。庭毅便怒火填膺气恨难平。
    “当家的,再给爷刻一个吧。您刻的印章,爷一定喜欢得紧!”
    清言停住动作,沉默了片刻,方轻声应道:“好。”
    说罢,她没有看韩奕羡,只是低头接着刻印。
    是夜,庭毅给他的爷沐浴更衣。尔后自己也沐浴换了衣裳。将爷安置歇下后,他抱着换下来的衣物打开门,打算去院中的水井边打水洗衣。
    才走进院子便碰到冬灵。
    他看一看她,有些讷讷的招呼道:“冬灵姑娘。”
    言罢,顿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庭毅喜欢冬灵,在韩府的时候,他已对她动心。他甚至都想过寻个时机,让爷给夫人提一提,探探冬灵的口风。若她愿意,便由夫人做主将冬灵许配给他。
    只是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后头会出现那一连串的变故。以为冬灵身死的那一刻,他心中大疼;而在狱中的时候,他惦念最深的除了爷就只有冬灵。
    再到后来,他确定夫人同冬灵都还活着,并没有死。他暗里无上欢喜。随后又不得不无比痛苦的做出决定:
    这辈子皆要将对冬灵的爱慕深埋心底。她不必知道,他默默喜欢便好。眼下爷这般情状,亦不知要到哪一时才得好?
    而现下他其实也无法笃定,夫人同爷最终会是个甚么结果?
    夫人当初走的决绝。现在虽悉心照顾着爷,但却并不与爷同寝。仍如韩府决裂时的光景,同爷分房而居。
    而若是夫人和爷终不能破镜重圆,重修旧好。那他同冬灵又何能厮守,结为夫妻?
    更甭论,现在他落魄如斯,能给人姑娘什么呢?
    没得白白误了人,扰了人!
    是以这两天里,他见到她,总是尽量装得平淡,想要表现得自然一些。奈何,心不由人。他看见她,心头便觉欢喜而紧张。常常不晓得该说啥才好。就若这会,庭毅下意识挠头,很是着窘。
    唉,他真是既想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把衣服给我吧。”冬灵避开他的目光,低低道。
    庭毅愣了一瞬,方明白过来,当下摇头:“不用了,冬灵姑娘”他极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赶紧回屋去歇着。”
    冬灵默了默,抬眼看他,却是直接伸手去抱他手里的衣物。低声道:“男人家洗什么衣服!你打水,砍柴,伺候二爷就好!”
    说罢,一个用力,将衣服抱着就走。
    庭毅张了张嘴,却终还是挠头。她一姑娘家,他,他总不好凑近了拉拉扯扯……
    冬灵走到水井边,将衣服放下,悄悄拿手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颊。这会子,扑通扑通,她心跳得厉害!
    庭毅愣在原地,呆呆的看她。直到见她要去打水,他方回过神,赶忙的奔过去,红着脸道:
    “我帮你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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