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老百姓给了赏钱从一个铜板到几十个铜板不等,想要赚钱还得靠出手阔绰的财主。
    一个财主的打赏能养整个戏班子,失去了庞大少的支持,莲生班只会更加艰难。
    “开筹投牌?”宋凤林疑惑。
    刘湛只一想就明白了,就是私底下的特殊服务,价高者得。
    “方才那名伶的身板这么小,真让那头大土猪压一回焉有命在啊。”
    “什么?”宋凤林依旧没会意。
    散戏了,乌篷船开始四散离开,赵千户撑着船往一处水路里去。
    刘湛靠过去贴着宋凤林的耳朵解释,但见宋凤林明白后一脸的厌恶。
    “民生百态,不就是如此。”刘湛点了点他粉色的唇。“这些戏班子的班头经常四处物色好苗子,要声音好身段也好,养大了既卖艺也卖身。”
    上辈子刘湛是从几名学者的口中瞭解到古代戏班的情况,事实上真相更加残酷,比起青楼里挂牌卖的好不了多少。
    当然也有不愿意卖身的名伶,能熬出头站住脚得极少,像这不愿意卖的苗公子,失去了庞大少的赏银,先不说往后日子如何,但就现在班头也不会放过他。
    刘湛侧靠在乌篷船横栏,捏着龙须糖要喂宋先生吃。
    “不要,太甜了。”宋凤林用摺扇挡开。“咬一口,我们一人一半。”刘湛凑得极近,龙须糖就抵在他粉色的唇边。
    刘湛花样多,又闲不下来,要是不顺从他指不定又折腾些别的什么,宋凤林只得与他共吃一块糖。
    带着龙须糖味道的吻特别的甜。
    “身为侍卫,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宋凤林笑着拍开他作乱的手。
    这次微服私访,宋凤林是以商行家主的身份,而刘湛是家主的贴身侍卫。
    刘湛在他脖子吸了一口。“你不知道有钱公子哥儿的贴身侍卫,在私下里可不只是侍卫吗?否则为什么叫贴身侍卫。”
    这话一听就是别有含义,坑掉得多了,宋凤林也学聪明了。
    “从未听说。”宋凤林别开脸。
    “那你肯定是话本看少了,话本里都这么演……”刘湛作势要去拉他腰带。“要不我给家主演示一遍?”
    小船荡悠悠,另一边还煮着青梅酒,呼呼冒着热气。
    次日陈千户寻了中人买下一座临水而建的两进大宅院,风风火火的修缮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江南的建筑风格跟北疆大不一样,北疆粗犷都是大屋大院,而江南的风格都是小楼,楼连着楼,楼下又有别院,别院再通着水路。
    每一处转角都是一处不一样的风景,把精致发挥到了极点。
    六月正是青梅成熟的季节,靠着水路的那处别院有凉亭假山,还栽了两株青梅。
    午后凉风习习,今日无雨,天气难得晴朗。
    宋凤林在凉亭里作画,刘湛坐在石阶上垂钓。
    城中水路没有大鱼,只有一些指头大的小鱼,刘湛钓起来一尾便扔到假山下的小鱼池养着。
    别人家的假山鱼池都养些花色好看的锦鲤,刘湛却养了一池自己钓的小杂鱼,每日吃剩的大米饭往里一扔,小鱼抢得可欢快。
    安静悠闲,气氛正好时,忽然对岸跳下来两个青年,两下便游到了对岸,仓惶的登上了刘湛所在的台阶。
    “什么人!”侯在暗处保护的侍卫立即扑了出来将两人逮住。
    “请贵人息怒,我们无意冒犯,只因有人追杀,还请贵人高抬贵手让我们躲一躲。”高壮一些的青年跪下哀求。
    就在这时矮一些的那青年忽然晕了过去,瞧那脸色竟跟死人一样惨白,显然已经病了许久。
    “带进去吧。”刘湛依旧维持着钓鱼的姿势不变。
    “是。”侍卫立即领命将两人提进了屋里。
    未几,对岸的连廊有十数名打手跑过,那领头的人嘴里不住的叫嚣着威胁的话。
    “窦七,你有本事能出城老子跟你姓!”
    “敢带走老子的人,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跑过,沿途看到可疑的人便抓来查看,认错人了也没一句道歉,嚣张跋扈之极。
    “班头,对面那有情况。”一人指着刘湛所在的方向。“那边地上都是水,莫不是跳河走了。”
    “去搜!”班头面目狰狞。
    立即有打手跳下河涉水过来,
    刘湛抬起鱼竿看似随手一挥,一竿子抽翻一人,又一甩竿子,另一人也被打翻,两人的脸上都留了一条鲜红的印子。
    “都过去给老子打!”班头立即火冒三丈。
    侍卫哪能让刘湛再动手,四名黑衣侍卫守在岸边,一脚踹下一个,十几人愣是没一人能上岸。
    班头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多少有几分眼力见,此时他也意识到对岸的人不简单。
    “敢问这位爷,可有见过两名男子,那是我们戏班逃走的贼子。”班头耐下性子问。
    刘湛不答,侍卫也没有反应。
    可地上那滩水的痕迹确实可疑,方才他们追着人到了这里,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很好,我已经先礼后兵了。”班头冷哼。“走,去报官!”
    那十几名打手趟着水回到对岸,一身的狼狈,气焰却依旧嚣张。
    “画好了。”宋凤林忽然说。
    刘湛立即放下鱼竿去看。
    凉亭的石桌上铺开一幅江南民居图,背景是黑瓦白墙错落有致的民房,刘湛的背影独坐其中,安静的河道还停泊着一艘乌篷船。
    刘湛笑了。“可以把你的画作整理成册,不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南巡以来,每到一个地方宋凤林都会画下当地的特色,刘湛出镜率最高,有时是侧站着的,有时是背影。
    “随笔罢了,不值得整理。”宋凤林却不太在意。
    “还是要留着的,都是回忆啊。”刘湛却十分喜欢,每一幅画都有让人妥善保管。
    天色转阴,瞧着又想下雨。
    那班头临走前的威胁根本不值得两人再提。
    “今晚我来炒两个小菜,咱们上阁楼饮酒怎么样?”刘湛十分有兴致的邀请。
    宅院一处最高的阁楼有三层高,修了一栏美人靠,内里摆有罗汉榻八仙桌,更有隐秘的小角落。
    “我来给你烧火?”宋凤林一笑。
    “吃了好些日子的酸甜口,吃得牙都酸了,等老公给你炒个蒜香腊肉。”刘湛撸了袖子说干就干。
    至于那两个刘湛随手救的人,陈千户自然会处置。
    侍卫住的那栋两层小楼里,陈千户给晕厥的青年把脉。
    “只是普通高热不碍事,喝两服药就好了。”
    窦七忙不迭作揖。“谢恩公救命大恩。”
    “救你的人不是我。”陈千户摆手,又问他。“你们犯了什么事被人追打?”
    若这两位青年确实犯了事,他肯定是不能留下他们,总不能干那包庇罪犯的事。
    窦七眼眶通红。“我们没犯事,是……是私奔。”
    “私奔?”那边赵千户疑惑问。“你们是戏班子里的人吧?”
    “是……”窦七低下头。“我是武生,他是名伶。”
    武生在江南的戏班里就相当于热场子的杂耍,名伶才是戏班的摇钱树,窦七敢带了摇钱树逃跑,无怪乎班头气成那样。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陈千户问。
    “我叫窦七,沧州人士,他叫……”窦七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他的身份。
    赵千户抱着手提醒他。“你最好不要隐瞒,否则你不一定留得下来。”
    听到这话,窦七把心一横。“他叫苗艺,莲生班的台柱子……也是沧州人士。”
    赵千户和陈千户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几天前听的那场戏。
    “他就是苗公子?”
    窦七点头,眼中痛苦。“我们都是老班头买回来养大的孩子,因我长相粗犷只能当武生。”
    当武生的孩子虽然做的都是苦活累活,但胜在不用侍候客人。
    “那庞大少要买小艺初夜,叫价已经叫到了八百两,班头打算今夜就卖,所以我们……”窦七咬着牙。
    陈千户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住下吧。”
    “谢谢恩公!”窦七绝处逢生起身就要下跪磕头。
    赵千户伸脚顶住他膝盖。“小事一桩罢了。”
    第143章 番外七
    傍晚,水乡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三层的小楼乃这处水路沿岸最高的建筑,宋凤林坐在阁楼的美人靠遥望对岸的人家,轻摇摺扇,饶有兴致。
    水路两旁的人家,并不全是大户人家,也有七八口人挤在一间小瓦房的普通老百姓。
    江南地区人口稠密,城内的地左右就这么多,像那些临水而建的联排瓦房,没有院子,厨房在屋里又熏得慌,妇人都习惯拎了小炉子在连廊边上炒菜做饭。
    都说江南富庶,也是相对而言,江南地区也多是挣扎在温饱边沿的底层老百姓。
    视线之中的对岸人家,有顽皮的小孩三五成群的跳水游泳,也有船家撑着乌篷船着急回家吃饭,更有就在连廊生火做饭的人家。
    “一会不拘着你又到河里撒野。”有妇人气咻咻的骂,拧着儿子耳朵提回家。“你爹当轿夫就那点银钱,送你去念书也不好好学,长大了你也要去当轿夫吗!”
    几个小孩儿一哄而散。
    “别跑,当心撞着炉子。”煮饭的妇人忙不迭护住一锅炖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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