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招工不是过了吗?年末这轮,名额还没定,你家大丫咋进的工厂?”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她,李梅菊只说:“亲戚介绍的,顶了别人工位。”
    众人再问,她就不说了,只反复说女儿纺织厂上班的地方如何好,工资待遇住宿等等。
    就这样,在李梅菊的言谈中,阮清秋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
    直到下车,阮清秋没看李梅菊一眼,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种得了势就张扬,不记别人好的性格,她不喜欢,不想搭理罢了。
    “你这二伯母可真是好样的。”
    顾青林很生气,他的秋秋为了招工的事跑上跑下又出钱出力,到头来那女人一句亲戚就带过了,真是没良心。
    “不用管她,我们去相馆拍照。”阮清秋拍拍明明气成了河豚样,却极力装出淡定表情的少年,心里那点烦躁也散了。
    “等等,先去剪头发。”说着,她拖着一脸莫名的顾青林,去了理发店。
    直到被按在椅子上,顾青林才知道要剪发的对象是自己,他听少女跟理发师傅说,要怎样剪,心想秋秋还懂理发?真厉害呀。
    一脸蒙圈的进去,又一脸蒙圈的出来,“秋秋,不是给你拍照吗,你怎么带我理发?”
    “来都来了,一起拍!”
    少女笑盈盈的,那笑容像阳光下的初雪,纯净又美好。
    顾青林愣愣地看着她,心脏不争气地噗通狂跳,他的秋秋笑起来真好看,直击心头。
    今天特意来拍照,阮清秋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衫,她不像这个年代的女孩那样扎两个辫子,而是把长了许多的头发编成一条,搭在脑后。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让她看起来格外清丽纯真。
    “把外套脱了,过来一起照呀。”阮清秋坐在红色的幕布前,朝傻立在一旁的少年招手。
    顾青林紧张地抓着膝盖,在老摄像员的指导下,和少女挨着并排坐。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小姑娘长得真好,可以单独拍一张,让我放在相馆当样品摆出去不?”老师傅从相机后探出头,笑着问。
    怕阮清秋不答应,他又加了一句:“拍出来不要你们钱,再送你一张纪念画册。”
    顾青林回过神,听到师傅的话,心里升起浓浓的自豪感,秋秋就是好看。
    从相馆出来,阮清秋把画册装起来,笑了,真是有意思的经历。
    二人又去了邮局寄信,那工作员看到她名字和地址,翻出两封信递过来,说:“这几天大雪,去你们大队送信的乡邮员生病了,信件积在局里没人送,这两封是你的。”
    阮清秋接过来一看,寄件人分别是:陈雪、李茹秀。
    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确认了是她们,她还是很开心,抬头对工作员道了谢,忍下想拆开看的冲动,决定回去再看。
    “秋秋,我们去供销社吧。”顾青林期待地看着她,想给媳妇儿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文,写了很久,有点短,明天更新会多写一点。
    第65章 过年穷开心
    今日元旦, 天气虽冷却挡不住人们对过节的热情,副食品商店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收购站也乌压压一片人,供销社里更是人来人往, 好不热闹。
    农民辛苦劳作一年, 养的猪呀鸡呀, 攒的鸡蛋和自留地种的蔬菜,就拿来收购站换钱换粮换票, 以保证过个丰盛的好年。
    “秋秋, 月底就是除夕啦, 你看大家都来卖农副产品换年货, 我们买点什么?春联怎么样?”
    供销社里已经开始卖起春联, 春联不要票证, 摆放春联的柜台前挤满了人, 不要钱似的疯抢。
    明明平日里缩衣节食, 过得紧巴巴的,可一旦到了春节前后, 人们就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花钱一点都不手软,以犒劳清苦一年的家人。
    “可以呀!”阮清秋边看边回道。
    在现代社会,人清淡薄和物质丰富, 让过年过节的氛围也越来越淡,她喜欢这个年代的过节氛围,俗称:穷开心~
    “秋秋, 你觉得哪条丝巾好看?”少年挨着过来问她, 神情有些忐忑。
    阮清秋扭头看了眼,颜色很正的中国红和颜色艳丽的水红色, 正红色再过几十年都不落伍,指着前者说:“这个不错。”
    顾青林得了答案,眉眼明亮起来,付了钱和票,让售货员仔细包好,然后小心翼翼揣在兜里。
    逛完供销社,买了些生活用品,他们又去副食品店称了斤枣泥糕和糖栗子。
    褐红色的枣泥糕,外表彭松,味道香甜,用纸包着还能闻到浓浓的枣味儿,反正阮清秋快馋哭了。
    穿过热闹的街道,公社最宽的大街上并排停了四五辆拖拉机,那是各个公社的交通和运输工具,车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群。
    他们跟身边的人聊天,也跟隔壁车上认识不认识的聊得火热,见到阮清秋和顾青林一同走来,场景安静了片刻。
    “他们是谁?真好看!”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羞涩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交头接耳。
    远远的,只见那对少年男女停下,站在路边说话。
    过了会儿,少年从棉衣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女孩们伸长脖子,好奇极了。
    哦,原来是条红色的丝巾。
    那少女低头浅笑,之后转身背向众人,露出一条黑亮的单股辫,辫子松松地垂着,少年表情专注,像对待易碎的东西,把红丝巾绑辫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地系了个蝴蝶结。
    呀,真好看啊。
    哦,少女比蝴蝶结还好看。
    找到杏花村的车时,阮清秋觉得怪怪的,怎么周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瞟过来?
    “你是哪个队的?你真好看。”有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大着胆子和阮清秋搭话。
    “她是我们杏花大队的!”有人抢先回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她们自问自答,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阮清秋好笑地想。
    幸好拖拉机很快启动,挥手告别了这群可爱的姑娘们,她松了口气。
    拖拉机冒着黑色浓烟,奔跑在荒芜的天地间,车晃动得厉害,人也摇晃着挤作一团,顾青林时不时偷偷卡一眼少女,为挨在一起的胳膊和双腿而心情甜蜜。
    阮清秋却看着路两旁被雪覆盖的地,心里想到一句谚语:瑞雪兆丰年,五谷登丰收。
    不过这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可不一样,就算连续下几天,一旦雪停了,很快就会融化,到时候可冷了。
    又湿又冷,冷入骨髓,所谓的魔法攻击不外如是。
    下车的时候,人们缩着脖子迅速散去,李梅菊小跑追上阮清秋,喘着白气说:“秋秋你慢点,等等我!”
    “给,芳芳给你的!”她从背后甩下一个大布袋,看起来很重,身体都跟着踉跄了几步。
    “二伯母,这是什么?”阮清秋连忙接过来,好奇道。
    李梅菊站稳,小声说:“刚刚车上人多,我就没给你说。芳芳说在厂里仓库堆放的废旧书本,本来要当废品烧掉,被她要去藏起来,说是给你的,看你用不用得到。”
    闻言,阮清秋神色柔和下来,“今天元旦,芳芳不回来啊?”
    “嗐,回来干啥?家里伙食还没厂里好呢!”李梅菊撇嘴,又眉飞色舞起来,“而且她们纺织厂今天搞文艺晚会,芳芳参加了,没空回来!晚上还有员工聚餐,那肯定比咱家好!”
    滔滔不绝了十几分钟,她才离去。
    阮清秋吁口气,终于说完了,单手拎着布袋,与顾青林一同往家赶。
    到家后,她倒出那袋书,惊喜不小。
    有十几本国内外的经典小说,还有七八本学习资料,以及一些年青报刊和纺织布科普介绍,这其中最让阮清秋惊喜的要属三本厚书——《一九四九至一九六五全国历届高考试题及解答》,分别是数学物理化学三科。
    她翻过背面看,右下角几行小字:某省新华印刷二厂印刷,新华书店发行,一九六五年一月一版,定价三毛四分。
    阮清秋爱不释手地翻看,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来。
    这回真得好好感谢阮芳芳!
    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拿出那两封信细细阅读起来。
    见字如见人,陈雪的字龙飞凤舞,透着意气风发和张扬肆意,李茹秀的字秀气圆润,通篇散发着温婉坚韧的气息。
    看完,阮清秋翻出信封看了遍,突然发现她们居然在一个部队!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李茹秀来信中除了几页信纸,还有一张两寸见方的军装照,她剪了短发,眉眼间郁郁消散不见,看起来身姿挺拔,状态很不错的样子。
    阮清秋看着照片上的姑娘,眼尾染了笑,真好。
    吃过晚饭,天黑之后,她端坐在桌前,分别给陈雪和李茹秀回了长长的信,说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又聊了未来和理想,还有期待与她们相聚,祝愿她们实现自我,叮嘱她们照顾好自己,云云。
    几天后,雪彻底融化,阮清秋去邮局寄信,随信寄走的还有两份家乡吃食,比如:糍粑和红糖年糕,还有罗阿奶腌制的咸菜和炒的辣酱。
    村里的雪融化了,山上的雪却还有不少残留,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她打算去县城之前,再进一趟山。
    冬天,山里有不少动物会冬眠,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野猪。
    这些野蛮的家伙,冬天也会频繁出来觅食,一般在山洞、树洞,或者向阳坡的树林里,吃些树皮树根挫草干果之类,也吃昆虫禽蛋,杂食性,生命力极为顽强。
    天黑时,阮清秋收获了一头四百多斤的野猪,送到张二牛那,让他给自己留一半,第二天来取。
    两百多斤猪肉扛回家,五十斤拿去给已经开始显怀的阮小红。
    “这是给我侄子补身体,你们都不许拒绝。”
    陈家人听她这样说,只好无奈作罢,塞了不少自家做的吃食,才放阮清秋走。
    之后,她又往张支书家送了五斤,并对管春花说:“恰好遇到有人卖不要票的野猪肉,感谢支书叔叔这半年来对我们的关照,还请一定收下。”
    这年月,过年的年礼,再没有比送猪肉来得实在有排面了。
    “老张啊,你瞅瞅这孩子,多会做人?以后你可多看着点,别忘了人家的好。”管春华看着肥滋滋的五花肉,语气喜滋滋,很敬业地给自家男人吹起枕边风。
    张献民吸了口旱烟,只说:“明天队上就分猪肉了,你还收!”
    “为啥不收啊?你看小秋每次来借车,我哪次没答应?再说,村上分的肉,能分到十几斤就不错了,还不一定是肥的。”管春花白了自家爷们一眼,又喜滋滋起来,“你看这多好的肉,用来做酥肉正好!我们小满爱吃!”
    提到儿子,张献民沉默了。
    罗家灶房。
    阮清秋在罗老太太的指挥下挥刀分割猪肉。
    有的切成条状,每条三四斤,这是要腌制成腊肉的;有的切成块状,切了满满两盆,这是要油炸好,装在罐子里吃一年的;有的切成片状,洒上调料和黄酒粉面,这是要成炸酥肉的;有的剁成肉泥,往里面掺了野菜沫,这是要炸成肉丸子的……
    为了防止隔壁红眼病的张翠莲举报,等第二天队上分了猪肉,他们才开始油炸这些美味。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飘出炸猪肉的香味儿,罗家也就不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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