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留在世间最后一抹鲜活的证明。
    温归远回来的时候听到路杳杳在寻阳阁看花的时候脚步一转,朝着寻阳阁走去。
    温归远在楼下时便看到路杳杳半个人趴在红木栏杆上,随手折了条柳枝,在空中晃晃荡荡着。
    柳枝鲜嫩翠绿,纤弱韧劲,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竟然意外显眼。
    “今日怎么难得爬楼看花。”他坐在路杳杳边上问道。
    “你看,这就是长安啊。”路杳杳遥遥指了指外面的天空。
    寻阳阁乃是第一任太子建的高楼,还未竣工就意外身亡,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长安。
    入目所及,长安锦绣成堆,满城黄金,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两部分,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整整齐齐一百一十坊,让整个长安近似一个围棋盘。当真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她沉默着,最后叹了一口气:“算了。”
    长安一夜,开遍红莲万蕊。
    是人人都向往的盛地,她却突然失了星期,想起爹说的荒凉西洲。
    她突生出一股百无聊赖的心情,趴在栏杆上晃着手中柳枝,懒懒散散地说道:“我想去西洲看看。”
    温归远抬眸看她。
    “元遥,你去过西洲吗?”她问。
    “去过。”
    “真的很荒凉吗?”
    “以前是。”温归远把人从栏杆处捞回来,抱在怀中,自从静安堂一事后,温归远一见她就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只有那点真实的触感才能让他安心。
    “现在呢?”
    “远道隐姓埋名在陇右道时,接管了无人上任的西洲,三年时候足够让一块战乱死地冒出绿芽,如今西洲是当时他一手挖掘的人管辖的,现在至少还有人烟。”
    温归远把玩着路杳杳细嫩的手指:“你打算一直不和你哥说话。”
    “他曾自言性格像他母亲一样执拗,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叹气,“现在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你就回头看看他。”
    路杳杳自下而上仰视着他:“你怎么好端端来当说客了?”
    温归远捏着她的手指不说话,颇为无辜。
    “对了,文宜送出去了吗?”她转移话题问道,突然八卦地在他身上坐直,神秘兮兮地问着,“封家没反应?”
    封若章竟然喜欢柳文宜!
    要不是当时情况危急,路杳杳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柳文宜身上打探消息。
    封家是谁!
    世袭付国公,已经传了五代,是至今唯一剩下的开过功臣。
    封若章是谁!
    封家九代单传,唯一嫡孙,封家的独苗苗。
    柳文宜平日里在长安城不显山不露水,这一下可直接炸了封家。
    “自己跑的,和我没关系。”温归远无辜说道,“宣门司可拦不住这金子做的纨绔公子哥。”
    “封家能有什么办法,封若章的脾气蛮满长安皆知,可是你和弟一样的第一纨绔,现在只能希望快点解决此事,再把人哄回来。”
    路杳杳皱皱鼻子:“那文宜怎么办?”
    “那是别人的事情。”温归远捏着她鼻子,“你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
    “怎么不行,她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封家若是欺负她,我可要闹了。”路杳杳趴回他怀中,后知后觉,“咦,你说封家插手此事了?”
    “嗯。”
    路杳杳瞪大眼睛。
    “你知道当时封若章回长安,被人追杀,刀自胸口而过,差一分就去……”
    温归远含含糊糊地说着,却依旧描述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封家是世家但也是寒门起身,凭着卓越军功和一代又一代上战场的封家人浴血奋战才屹立不倒的,虽然从不站队朝堂争斗,但现在伤了自家孙子却又另单别论。”
    “所以那天你调动禁军也是因为封家吗?”路杳杳好奇问道。
    禁军直属圣人,这次她回来圣人一句话也不说,她早就琢磨处一丝不对劲。
    既然圣人如此态度,那禁军的出现就值得深思了。
    “当时情况紧急,禁军暮鼓响起后就要离开,关键时刻是胡善仪偷了他爹的牌子送来的。”
    路杳杳被口水呛了一下。
    “什么!”
    “她那天骑马跑来路府的,说他爹今日下值喝醉了,睡觉的时候她趁机偷出来的。”
    “胡扯,他爹千杯不醉啊,而且那令牌可是用她娘封的三层袋子装的,睡觉都要捏手里,怎么可能被她偷了。”路杳杳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温归远笑着没说话。
    “那她现在还活吗?”路杳杳真情实感地问着。
    “被他她打了一顿,后来胡家又没看住,被她逃了出来,昨天和柳文宜一起被路相送走了。”
    胡家的侍卫可都是胡统领亲手调/教的,怎么会连着三脚猫功夫的胡善仪也看不住,也太扯了点。
    “倒是凑巧。”路杳杳瞬间想明白其中关系,不由讪讪说着。
    “嗯。”温归远把人打横抱起,“吃饭吧,天色不早了。”
    路杳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整张脸蒙在他怀里。
    “不吃了,我困了。”
    “那就晚上吃。”温归远毫无原则,立马改了口风。
    日子悠然而过,朝堂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安静,白家的事情在推出一个颇为亲近的远房之后彻底平息。
    春天都要过了,但长安的春宴才刚刚开起来,错过一个春天的夏宴像是要补足之前的遗憾,热闹而盛大,倒是东宫早早挂了牌子,闭门不出。
    平静繁荣的背后是即将沸腾的热油,敏锐的人家也早早推了请帖,约束家中子弟。
    “张御医又被乾阳殿清走了。”春嬷嬷自游廊处快步走来,低声说道。
    路杳杳懒懒睁开眼,眉心不由蹙起,看着春嬷嬷凝重的脸:“圣人是不是……”
    若不是路杳杳如今每三日就要人请脉的缘故,不然也不会知道,宫中御医几乎住在乾阳殿。
    现在每三日来请脉的御医都不一样,御医也从院首到刚进来的新御医,不得不让人多想。
    “那还请吗?”春嬷嬷问。
    路杳杳的肚子终于显了出来,她开始怕热,早早就换上夏裳,一起一动,就露出肚子的弧度。
    “不了。”路杳杳被人扶着靠在软椅上,双手搭在肚子上,“殿下中午回来吗?”
    “刚刚让旭日递话回来,说是白家在外多年的姻亲,白夫人的哥哥归德将军苍云逸回来了。”
    路杳杳动作一顿,惊讶说道:“他怎么回来了。”
    春嬷嬷摇摇头,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皇后大喜,正准备三日后在宫中设宴。”
    归德将军苍云逸正是白夫人母家,常年镇守南边,今年过年都不曾回长安,却在这个没节没日的节骨眼回来了。
    “都邀了谁?”路杳杳准备起身走动。
    春嬷嬷连忙把人扶着:“全长安三品以上的家眷都请了,东宫的帖子估计明日就到了。”
    “这么多?”路杳杳皱眉,“圣人现在这样的情况,皇后还要大肆操办?”
    “这也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春嬷嬷扶着人在青石小道上散步,“皇后看不清,难道白家还看不清吗,现在长安城有点眼力见的,连着宴会都不去了,更别说这样高调开宴了。”
    “最近长安城有什么不对劲吗?”她问着一侧的卫风。
    卫风摇摇头:“只是听说最近长安江湖人很多,闹了不少事情,长安尹为此发了通告,谁在闹事便直接驱逐处长安。”
    侠以武犯禁,乃是屡见不鲜的事情,长安城乃是大昇中心,管束更严,便是之前圣人千秋涌进了大量的外国人和江湖人,也不见其犯事。
    “怎么都挤在一块来了。”路杳杳心底莫名不安,喃喃自语。
    就在三人散步的时候,平安在角落里哒哒地跑过来,整个人又是水又是草,一副在外面玩疯了的模样,嘴里还叼着一样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一见路杳杳就心虚想跑,尾巴一晃,往后退了几步。
    “过来。”路杳杳对着它招招手,和颜悦色说道。
    平安扑闪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一开口就黏黏糊糊地蹭了蹭她的大腿,娇娇滴滴,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令牌。”路杳杳不为所动,冷漠地伸手拿过它嘴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令牌,好奇怪。”
    令牌是圆形的,金桐质地,拿在手上颇重,最上面雕刻着一条龙,两侧两根长枪,正中一个硕大的令字。
    卫风仔细看了一眼,犹豫说道:“这好像是虎符。”
    路杳杳眼皮子一跳,立马看向无辜的平安。
    平安漆黑的大眼睛圆滚滚,一脸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
    “你这又是从哪里溜达回来。”她握紧手中的令牌,无奈说道,“浑身都是草屑子,十有**偷溜出东宫了。”
    平安只顾着舔她的手指,倒是可可爱爱,没有坏心眼的样子。
    “等殿下回来看看。”
    她转身准备回寝殿的时候,见平安爪子往右一拐,竟又打算跑出去。
    “把它给我关起来,整天不知道钻哪里去,哪天被人套了麻袋我都找不到。”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平安还在懵懂迷糊间,就被卫风直接领回太子妃的寝殿了。
    路杳杳原本还打算等温归远回来,却不料太子殿下快到子时还未回来,不得不趴在罗汉床蜷缩着迷瞪了过去。
    “怎么还不睡?”带着一声暑气回来的温归远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讶问道。
    路杳杳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等你回来呢。”
    温归远换好寝衣,这才上前把人抱上床:“下次太晚了就不要等了,这几日苍云逸回长安,还带了一万大军,为了安置他们,政事堂吵得不可开交。”
    路杳杳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突然下床,在罗汉床的枕头底下摩挲了片刻,这才掏出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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