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幽都城。
    厉无极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浓郁的仙灵之气,他可以自由、酣畅的呼吸。身体在吸收了这些气息后,玄元好似决堤的潮水一般,汹涌暴涨,由关元行至膻中,直冲泥丸,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周身的每一处经脉穴窍。
    识海空间的三色花朵,这时亦尽情地雀跃欢呼,闪耀出最璀璨夺目的光芒。而元神上的那缕道念印记,也悄然凝实了起来,颜色由青变银、由银变金,恍如一枚烫金的烙印,再也无法磨灭。
    这是轩辕印,传说中修炼了轩辕之气所独有的印记。
    厉无极闭目盘坐在虚无世界,头顶,一只古朴的金钟缓缓旋转,仿佛浩瀚银河中的一颗星辰,若隐若现。
    时间缓缓流逝,厉无极的气息也越来越炽盛,至强的威压辐散而开,虚空宛如是受到了挤压一般,爬上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就在世界摇晃不定,处于崩碎的边缘之际,一轮阴阳从厉无极的背后浮现了出来。巨大的阴阳,仙气沛然,其中又隐隐透露着一股恐怖的妖气,绝霸天地。
    世界在阴阳之力的束缚下,渐渐趋于稳定。一条条规则丝线被吸附了过来,宛如透明的蛛网一般,在阴阳表面呈太极八卦状游走排列。
    虚幻的阴阳,此刻已经彻底地化作实质。四周的仙灵之气,好似是受到了无形地牵引,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向着厉无极涌去。
    漩涡,越转越快,越变越大。正中心的厉无极,青衫鼓荡,背后的阴阳徐徐升至头顶,撑开古朴的金钟,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突然,厉无极睁开双目,站起身来,一脚踏碎漩涡,迈步朝前走去。
    行走在虚无之中,厉无极将所有的规则都聚拢在了阴阳道念上。他的身躯逐渐淡化,与这个世界一点点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股飘然出尘之意。远远看去,如同是九天仙人,每行走一步,都会给人一种羽化飞升的感觉。
    时间,再次无声流淌。
    厉无极的气息也越来越飘渺,他昂头注视着远方,张嘴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滚滚,撕裂苍穹,宛若龙吟。
    “大道至简,悟在天成……只要将这些规则凝聚成法则,我就该引下天劫,成为传说中的大乘修士了。”
    传说,在万古岁月以前,修炼了天地间本源大道的修士,当迈入最后一层,功法臻至登峰造极,谓之大乘修士。
    “天地有大道,阴阳转相因。”
    厉无极抬手一挥,将阴阳之上的规则丝线摄入了掌中……阴阳法则,点点成形。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劫云,无声无息,在酝酿聚集,准备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
    阴阳之道,冠绝古今。凝聚成法则后,更是为天地所不容……这个世界,绝不允许有异类出现。
    而天劫的降临,就是要断绝这种后患。
    咔咔咔!
    劫云涌动,气势汹汹,发出令人心悸的异响,渐渐向下压来。
    世界,荡漾了起来。厉无极眸中闪过一道异芒,他已经准备好了,对抗灭世雷霆,问道苍天。
    来吧……天劫!
    衣袍猎猎,只手向天,厉无极周身仙气凛然,那滚滚环绕的妖气,让他看上去就好像一只绝世大妖,如仙,如妖,更如魔。
    然而,时间恍如是停滞了一般,预料中的天劫并未落下,那一重重酝酿了许久的劫云不知道为何,竟然收缩聚拢,顷刻间不知所踪。
    “咦?”
    一声惊异,厉无极抬头望向苍穹。
    空中,一片幽暗,依然是那个灰蒙的鬼界。劫云,的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我的魔气分身不在,道境无法圆满,问鼎大乘?”厉无极眸光思索,静静地立在原地。可是,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确已经勘破规则,道念迈入了下一个大境界。
    想了许久,厉无极还是毫无头绪。他微微一笑,将所有的一切抛诸脑后。
    既然想不明白,那又何必去想!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又岂能郁郁于戚戚而不可解?
    在破败的幽都城内查看了一圈,厉无极发现,玄冥和古钟不知道去了哪里。随后,他负手而行,也离开了这片绝地。
    厉无极决定,先去冥府走一遭,问问有无离开地狱的方法……只因小盘和昆仑,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对他的呼唤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
    峡谷死寂,冷风盘旋。
    凛冽的寒风,从塌倒的山峰间吹过,呜呜作响。
    峡谷尽头,大地崩碎,沟壑纵横。神秘的落墟,连同着道衍,早已不见了踪影。
    厉无极双目茫然,好似没有焦点一般,呆呆地望着满目疮痍的废墟。
    道衍的飞升天劫,简直是惊心动魄,在即将见分晓的最后关头,不知道从哪里又飞来一片劫云,将他彻底吞没。
    待到劫云消散,天劫退去之时,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狼藉,让人不禁心生绝望……飞升,竟是如此艰难的一条道路。
    “贼老天,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厉无极回过神来,口中不甘的喃喃低语。
    根据古籍记载,飞升仙界必然会有满天祥瑞,紫气氤氲,接引而行。但是眼前的景象,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渡劫已经失败。
    以道衍的逆天神通,尚且不能问鼎仙缘,其他的修士,要想渡劫飞升,无异于痴人说梦。
    “成仙?做梦!”阴姬幻化成一名黑衣女子,一脸嗤笑的忽然现了出来。
    “住口!你这个疯女人,如果不是你害的师兄陷入落墟,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厉无极怒形于色,伸指质问道。
    “小辈,老娘已经说过了,此事与我无关,你要怪就怪那个蠢货。是他逞强炫勇,将大光头引入了落墟。”阴姬语气轻松,看上去浑不在意。
    厉无极冷笑道“那个魔头已经走了,你现在当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我来问你,既是他强行出头,为何自己却能从落墟中安然脱身?”
    “他有他的法门,老娘我哪能一一知道。”阴姬摇了摇头,接着又道“行了,大光头命该如此,你这小辈纠缠不清,小心魔障暗生,步了他的后尘。”
    “混账!你这个疯女人,厉某迟早要和你算清这笔账!”厉无极怒容更甚,睁大了双目。
    “嘁,小辈,口出狂言,你有这个能耐吗?”阴姬不屑地努了努嘴,“老娘就是再让你修炼个千儿八百年,你也动不了我一根手指头……就是可惜啊,你却活不了这许多年月。”
    “狂妄!”厉无极抬手一指,“疯女人,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看看我能不能动得了你一根手指。”
    “嗬哟,大话谁不会说!”阴姬蔑笑不已,“你这小辈,若不是看在这位妹子的份上,老娘现在就擒了你,还能让你在这里出言无状?”
    “就凭你!”厉无极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泰阿激射而出,朝着阴姬当头斩下。
    好邪物,简直欺人太甚,厉某就是不敌,也不能被你如此羞辱。
    锵!
    阴姬随手一挥,苍白的手指好像蕴藏了无穷的力量,将泰阿一把夹住,发出一道刺耳的金铁交击声。
    “小辈,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取其辱。”
    “邪物,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厉无极怒容满面,滚滚魔气从体内喷涌而出,滔天肆虐。
    腰间的那只葫芦,这时亦猛然一阵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一般。
    “还真是倔啊……算了,老娘不和你一般见识。”阴姬微笑摇头,忽然弹指松开了泰阿的束缚,闪身退到了一旁。
    她心中真正忌惮的,其实是这只葫芦。此物乃道衍所赠,她有些怀疑,里面不仅有原始魔息,还可能有恢宏的佛法力量……这种讨厌的东西,正是她的克星。
    而且,这只葫芦虽然看上去是青色,但是却和传说中幽魂血葫芦非常相似。或许是道衍祭炼了一番,把这件法宝由红色变成了青色。
    她偶然间曾听人说起,只有幽魂血葫芦,才能摄取原始魔息。这等凶戾的宝物,邪恶而诡异,还是少招惹为妙。
    原始魔息的可怕,外人又哪里能知道。溟只不过吸收了一丝,魔功就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而那魔渊之主,受魔息浸染,一身魔元,恐怕早已返璞归真,能够直接碾压那些高高在上的“仙”。
    “哼!”厉无极神色不善,伸手按住葫芦的同时,怒目注视着阴姬。
    刚才,他已经感觉到对方的那两根手指,仿佛山岳,坚不可摧,让泰阿无法移动一分。
    不过,倘若他完全释放魔心的力量,以此驱动泰阿,再加上忘晴川从旁协助,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葫芦的异动,让他同样也始料未及。他恍惚间有种错觉,这里面藏着一只可怕的魔物,在对自己邪笑……放我出来,你将会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无极,莫要着恼……现在祖师吉凶未卜,我们还是早作打算。”忘晴川缓缓上前,出声道。
    “还做什么打算!你快算算,师兄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厉无极心中一动,连忙说道。
    如果道衍真的遭遇不测,以返魂珠之能,一定能够察知一二。
    “我若知道,何须待到此时?”忘晴川眸光清冽如水,接着又道“走吧,休要多想,我们前往鬼界……或许、一切都会知晓。”
    “唉,也只能如此了。”厉无极眉头皱起,无奈一声叹息。
    “妹子,这次能重返鬼界,他日必有回报。”
    听见两人的对话,阴姬扭头看来,郑重道。
    “你这邪物,谁要带你?”厉无极剑眉一挑,寒声斥道。
    回报?真是说的好听!
    “无极,带上她吧……你忘了祖师之语?”忘晴川劝道。
    闻言,厉无极低头不语,翻掌将泰阿召了回来。
    忘晴川目光一扫,衣袖轻拂,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那里,是往生石碑的所在。
    厉无极和阴姬一左一右,默然跟在了后面。
    峡谷的深处,瞬即恢复了宁静……只有一地的残沟断壑,述说着这里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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