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忽然道:“毛叔叔,这个阵法您有多大的把握能把旱魃引来?”
    毛道长叹了口气,“五五分吧。这一招本来也不是作用在这些上古大存在身上的。”
    “我有个想法。”和仪抿抿唇,提议道:“旱魃现在对我肯定是恨之入骨,如果这个阵法向他传达了我虚弱的信息,把他引来的可能性是不是会大一些?”
    她的意见大家还是要仔细听的,而且仔细一想,也确实觉得有理。
    “不过……如何才能传达出你虚弱的信息呢?”毛道长看了看脸色红润在这样热的天一滴汗都没出脸不红气不喘的和仪。
    和仪微微一笑:“银针封穴。”
    “不可!太险!”肖越齐第一个反驳:“星及又不在,出了什么差错都没有弥补之地。”
    安老和毛道长也连连点头,兰幽沉吟半刻,却道:“此法可行。我来封穴,十分把握。”
    和仪伸出一只手,和她几章。
    肖越齐的目光落在兰幽身上,带着审视,却也不得不承认兰幽的人品没得说,而且她与和仪的关系虽然复杂,却没有在这种前提下害和仪的必要。
    最后这个方案还是被通过了,兰幽用酒精一根根擦拭着银针,即使这样炎热的天气也没融化了冰山,她目光仍然深邃、面庞神情仍然冷淡,手下的动作有条不紊,身后蛊道弟子在没有收到命令的情况下就安静地侯在一边,威势自然。
    “幽姐,这回事了了,我请你吃饭呀。”和仪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来,丝毫不见紧张,笑呵呵地道:“你知道,我家厨子手艺不错。”
    兰幽看她一眼,点点头:“也好。”
    大敌当前,她们两个倒是半点都不紧张。
    这样的态度让本来悬着一颗心的肖越齐、毛凝眉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不过看着长长的银针隐入和仪的身体,二人还是不自觉地悬着心。
    和仪催促道:“快来放血,再磨叽下去我就疼疯了。”
    兰幽手疾眼快地把桌上的匕首拿下来在和仪的手掌一划,然后手在上面轻轻用力逼出血来,听到她说话瞥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和师在北方生活得不错。”
    说话的空隙里,小碗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一碗底的血,兰幽一边替和仪包扎止血,一边道:“这些足够用了。混入鸡血,在阵法的每一个角落洒出去。”
    “英雄所见略同。”
    旱魃对和仪的怨念比大家想象的要深,毛道长刚把阵法立起来,手中三炷清香还未燃烧到尽头,忽然又一重热浪席卷而来,这一回比白天更热,让人有一种在太阳周围被炙烤的感觉,同时骨缝里却泛出痒意来,又麻又疼。
    安老脸上一沉:“来了。”
    和仪双手掐诀迅速变幻准备迎战,不到必要时刻,她并不准备请神战旱魃。
    多修炼出了近百年的灵力,总要试试深浅。
    旱魃,无疑是一个好对手。
    然而她的期望到底落空了。
    一刻钟之后,
    看着碰瓷一样挺尸倒在地上的旱魃,兰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满地爬的蛊虫,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旁边的肖越齐把槐木剑举到自己眼前,若有所思地盯着看。
    “什么事儿啊这叫!”放了血还没正经打一架的和师忽然开始盼望自己能祖安血统,即使一丝丝也好。
    然而现实就是她走到旱魃旁边重重踢了他一脚,然后满脸煞气地叼着棒棒糖走开了。
    和师还是要脸的。
    旱魃眼睛睁都没睁,双手交叠还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广场的地上,后知后觉地唇角溢出一些黑色粘稠的液体:表示他已经被打成重伤了。
    兰幽捏紧了自己用来控蛊的铃铛:天知道她的蛊虫才刚刚放出去啊,根本没沾着旱魃的边。
    安老满脸疑惑地盯着旱魃,毛道长也是纠结疑惑交加,最后还是毛凝眉掐诀打过去,确定旱魃就死活躺尸了,才与几位茅山派的师叔亲自上前,把旱魃放进早就被推来的棺材里。
    大殿门还没来得及打开,早就烧好香却没来得及施展出祖师爷神通。
    毛道长感觉自己一腔热血落了空,深呼吸一次,安慰自己:没动手是好的,是好的,至少没有伤亡。
    有年轻人嘀咕道:“这旱魃怎么那么像被逼着出来加班的社畜呢?真是打得半点诚意都没有。”
    “但人家作乱有诚意啊。”安老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
    眼看着丹省的粮食作物这两天被烧蔫了不知多少,他们却连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还得把罪魁祸首好好供起来。
    虽然旱魃被封印镇压的待遇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了。
    最后安老总结道:“许久未见,兰师蛊术又有精进,方才放出的那一只可是连旱魃都惧怕不已。”
    笑话,别人根本没出手,就肖越齐一剑挑着符咒出去试水,他还不想把肖越齐捧得太高,少年英才一朝落空才是最可怕的。
    兰幽冷漠的眼睛写着大大的疑惑,看着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安老,从容欠身,收下了夸奖。
    反正她也就是为了名来的。
    大家互相成全吧,至于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是不在意的。
    就这样,一场乌龙闹剧般的玄术界危机接触了。
    “安老!毛叔叔!”和仪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指着旱魃刚才碰瓷的场地,那地上赫然是一个颜色血红剔透,拇指大小的珠子:“这玩意……和阵眼上那个好像。”
    肖越齐一眼扫过去,面色巨变。
    和它最为相像的又何止是茅山派所布阵法上的那一颗。
    同一时间,互联网上腥风血雨再度响起。
    就是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差,一组‘术士大战僵尸’的图片空降热搜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这布置,是茅山派吧!我去参观浏览过!他家那个鼎造型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地上那血色的鬼画符是什么?阵法吗?】
    【这又是哪个剧组节目在炒作?上一个炒作灵异事件的节目组现在可都被封了啊!】
    【上一个那哪里是炒作啊,节目被封了的前两期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兄弟们,别吵了……这布景,不像是假的。这僵尸身高少说两米朝上吧?这角度看着像航拍,周围的人都像小矮人,他快赶上柱子高了!】
    【我找一个家里世代是道士的大兄弟看了这个图片,他问我是从哪看到的,还说着很有可能就是旱魃。茅山啊兄弟们!】
    【细思极恐……丹省最近旱灾吧?好像就是茅山周围那一圈比较严重。】
    【细思极恐+1】
    第88章 .  末法背景下术士如何自救   主观论述题,……
    这边事刚了, 安老就被人打爆了电话。
    晚间茅山安排了宴席请大家吃饭,主桌上,安老苦笑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对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兰幽捏走和仪面前的酒盅将果汁杯递了过去, 一面淡淡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和仪叹了口气, 捏着果汁杯喝了两口,对安老道:“没查出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我看那个照片的角度像是航拍, 也没注意到啊。”
    “官方在查, 现在给出来的解释是撤出群众遗留的无人机。”肖越齐对这个理由十分嫌弃, 毛凝眉却道:“看那个角度, 应该是无人机拍的,不过撤出群众遗留……未免有点牵强了吧?”
    “而且这个人把图片放出来是为了个啥?”和仪翻了个白眼儿:“为了替咱们扬名立万, 为了让群众之中神神鬼鬼真有其事,为了让咱们被官方猜忌想要搞事情?”
    “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毛凝眉作出深思状, 忽然眼睛一亮,对旁边的安老与肖越齐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挑拨玄术界与官方的关系, 或者……干脆就想把咱们主和派翘下去。”
    玄术界对于官方的态度可以说是分为两派的, 一派主和, 安老为代表, 也代表玄术界大多数人, 另外还有一小撮人不服官方奉行科学, 要求将神学摆在明面上, 妄图恢复往日荣光。
    她这个脑洞可以说是开得很大了,但这么听着也还算有道理。
    打断她的却是她的亲爹,只见毛道长给她添了杯酒, 无奈道:“快收一收你那智慧无敌的小脑瓜子吧,什么主和主战,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大局已定,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的都入了土了,年轻一代哪一个不是读着书长大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普及到山沟沟里了,你当还是几十年前书里说的世界呢?”
    “有理。”安老笑吟吟道:“凝眉丫头啊,还是要稳重。不过和师说的倒也未必无礼。”
    可不是吗。
    兰幽眼角余光从和仪身上掠过,见她正和一块炸排骨奋斗着,拾起公筷给她添了些青菜,唇角微微有了些上翘的弧度。
    受宠若惊的和师谢过之后幽怨地看着碟子里的米汤浸时蔬,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是太难了。
    不过不管话怎么说,旱魃出世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大家少不得是有些庆幸的,不过酒过三巡之后,安老与毛道长对坐感慨山下遭了灾的庄稼。
    好在如今粮食产量较之古代上升不少,还有进口能来路,倒也不愁是个灾年。
    官方对农民应该会有补助措施,和仪从安老那搭了线,决定捐款一笔。
    回了上京,刚刚成年一年的和师即使暗地里已经是个随时准备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大英雄了,现实里还是得乖乖拎着包去上学。
    答应兰幽的饭没推迟,她这两年也很忙,想请她吃饭那是机不容失,回上京第三天就安排了。
    ——不是和师非得拖到第三天,实在是第一天和第二天都安排出去了,她那天急匆匆地就走了,杜鹃、顾母他们只能从网上知道了些蛛丝马迹,现在还是后怕不已,直到看到和仪好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才稍稍放心。
    江叔和贺叔联手掌勺,兰幽口味偏好清淡,所以桌上可以说是两极分化严重。
    兰幽看着和仪那边的红红火火眼中带笑,和仪看着兰幽前面的清汤寡水嘴角抽搐。
    星及最后还是高抬贵手,允许和仪从后头放酒茶的库房里摸了一瓶青梅酒出来,点了小炉子慢慢咕嘟着,烟火气袅袅。
    酒过三巡,和仪本来是等着兰幽脸颊泛红冰山融化的,没想到人家脸不红气不喘,慢悠悠地低着头给自己斟酒。
    最后小算计未能得逞的和师幽幽怨怨地盯着兰幽,接过她推来的酒,道:“幽姐,你变了。”
    “我变了?”兰幽一扬眉,眸子带笑地看着她:“你说我变哪了?”
    和仪瞬间兴奋起来,一拍桌子:“你笑就是变了!说好的万年不变冰山人设呢?”
    兰幽嘴角略略上扬,好半晌才轻轻摇头,口吻很轻地道:“人总是要变的。我醉了,留我一夜吧。”
    和仪忙道:“屋子早就收拾出了。东厢第二间,被褥都是新换的。”
    “多谢。”兰幽饮尽杯中酒,站起来走到和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状似随口道:“有一本书,阿柳闹着要看,我托人打听了许久也没买到,记得你家书房里存了一本,回头借我可好?”
    她说了书名,和仪没什么印象,道:“我让孟叔找找吧,找到了给你寄过去。”
    既然她没印象的书,那就肯定不在上京这边,应该是鹤山老宅存的,也不知哪一辈的祖宗收藏的。
    兰幽摆摆手:“不及,哪天你回去顺手带着就好,我这段时间常往上京来。那本书很难得,快递怕出闪失。”
    这个理由还算正当,和仪虽然觉得怪怪的,却也点头答应了,不过却道:“那你得等着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蜀中。”
    没想到……一天之后,冷着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山的和师一身杀气腾腾。
    孟叔就跟在旁边,一边道:“电话里周念应该和星及说得很清楚了,是昨夜子时阴气忽然有波动,转瞬即逝,不过当时地脉翻滚,情况不妙。他第一时间联系了星及,但在电话挂了之后没一会就消停下来,现在山上安安静静,没有什么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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