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桐回到公寓时,于毓敏正端着一碗粥从厨房里走出来。
    “回来了,时间刚刚好,快过来吃吧。”于毓敏说,看到于月桐面红耳赤的样子又问,“你爬楼梯上来的吗?”
    于月桐口干舌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刚才徐宸熙走出电梯后又在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伸手拦住,然后闯进来一把抱住她劈头盖脸地吻了一顿,吻到彼此都快断气才肯罢休。
    这家伙,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强吻,劲儿又大,她只能在被占完便宜后骂句无赖再踹他两脚。
    这一刻,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晕肯定蔓延到耳根和脖子了。
    于月桐尽量镇定自若地说:“我倒完垃圾后绕着小区跑了两圈。”
    一说完她就为自己的蠢话感到懊悔,谁会穿一双尖头鞋去跑步?
    于毓敏笑道:“晨跑要慢慢的,不能太急。”
    于月桐敷衍地笑了笑,低下头换鞋,却被一抹十分抢眼的蓝色吸引了眼球——只顾着赶紧送他离开,忘记把拖鞋放进鞋柜里了。
    平时于月桐会把鞋子分两个地方放,经常穿的就直接摆在踏脚垫上,不常穿的就放鞋柜里。这双男士拖鞋是于毓敏专门为乔雅军准备的,哪一天他过来看于月桐的话就可以穿。
    等等,徐宸熙的鞋子……
    于月桐顿觉脑袋一片混沌,暗暗祈祷于毓敏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ρгōυщЁ⒩.cōм(nprouwen.com)
    她蹲下身子,用整个身躯挡住拖鞋,把自己的鞋子放进鞋柜里时顺势将蓝色拖鞋也放了进去。
    于毓敏似乎没注意到,又进厨房盛了另一碗粥。
    喝粥时,母女两人闲聊了些家常,无非是关于生活和工作,聊着聊着于毓敏提到了音乐会。
    于毓敏年轻时曾是上海交响乐团里的大提琴首席,但左手手腕神经断裂过后就再也没有登上舞台,退居幕后当大提琴老师。
    “你下个月月初有没有空?陪我去听一场音乐会。这几年都是雅军陪我去,每次他都听到快睡着,真难为他了。”于毓敏说着便笑了起来。
    于月桐说:“可以,策展方案只剩一些细枝末节,下周能弄完提交上去。”
    “那你到时回家吃晚饭,然后我让雅军开车送我们俩去音乐厅。”
    于月桐点头:“好。”
    早饭过后,于毓敏没久留,向于月桐叮嘱了一番如何烹饪她特地买来的菜肴后便动身回家。
    于月桐送于毓敏到楼下打车,于毓敏上了出租车,于月桐关上车门后,于毓敏忽然探出头招招手让于月桐靠近。
    于毓敏小声地说:“该做的措施还是得做,如果觉得合适就带对方和我们见见面吧。”
    霎时,于月桐如遭雷击。
    于毓敏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径自道别,让司机开车。
    车潇洒地走了,留于月桐僵化在原地,呆若木鸡。
    被妈妈发现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刚进门时,是他们接吻时,是他们说话时,还是她给他解决生理需求时……
    自以为成功地瞒天过海,结果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平静下来后,于月桐第一时间把徐宸熙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晚上,于月桐和曾之言去了健身房健身。
    临近婚礼,为了穿婚纱好看,曾之言决定先减个十斤八斤,便开始了瘦身计划,并拉上于月桐。于月桐倒不需要减,当作是日常的锻炼。
    跑步时,曾之言的手机快被打“爆”了,全是徐宸熙的来电。
    曾之言叹气道:“你那位一旦找不到你就会来骚扰我,不如你还是行行好,把他从黑名单里撤回吧。”
    于月桐:“你别理他。”
    曾之言:“你们俩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我总觉得你们不是分手,更像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
    “真分手。”
    “为什么?该不会是他太黏人了吧?”曾之言在试探,之前于月桐都避而不谈。
    于月桐按下跑步机的暂停键,拿挂在把手的毛巾擦汗,边擦边漫不经心地说:“是我自私罢了。”
    曾之言对这个答案感到出乎意料,也按停了跑步机。
    “感情对我来说就两个意义,寂寞时候的排遣,以及带来生理上的愉悦。我喜欢可控的感觉,这份可控不是我要去控制这个世界,而是我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把应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但如果另一个人进入我的生活后会打破原有的平衡,那么我宁愿孤独终老。”于月桐说得很坦然。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让你失控了?”曾之言反问,“可是能让人失控的感情不才值得被称之为爱情吗?”
    “爱情不过就是大脑里产生的多巴胺,这种多巴胺是有期限的,这一秒想和对方永不分离,下一秒恨不得逃之夭夭。”
    “我就要结婚了,你说这些话是想让我悔婚吗?”
    于月桐浅笑:“纯粹是个人主义,我依然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们恰恰相反。但是说实话,男女之间,一旦男人决定放手,女人怎么纠缠都没用,可如果男人不放手,女人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这样想想,你的处境还挺不乐观,万一他因爱生恨……”
    “他身边多的是女人,不缺我一个,迟早会放下的。”于月桐按下跑步机的启动键,并加大速度。
    曾之言从心底里佩服于月桐这样的洒脱,她做不到,她需要爱情,渴望爱人的陪伴,想拥有自己的小家庭。
    或许,孤身一人还是与人作伴,并无高低之分,只是选择不同而已,每个人做出人生的选择后能对选择负责就好。
    策展方案提交给博物馆学术委员会后,于月桐的生活节奏放缓了不少,有充裕的时间阅读、研究艺术作品和写艺术批评。
    近一个月的时间,徐宸熙都没有再来找于月桐,他终日不是忙于拍戏,就是在横店与各城市之间穿梭,连打扰曾之言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偶尔他会拜托曾之言传个话,让于月桐按时吃饭。
    于月桐的确常常忘了吃饭,一投入于思考的海洋中就容易废寝忘食。
    到了音乐会那天,于月桐便回家吃晚饭。
    于毓敏和陈阿姨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
    于月桐刚在饭桌前坐下,门铃就响了,陈阿姨前去开门,一个一头纹理烫、眼睛细长、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穿着一套合体的深色正装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还带来一股浓浓的俗气的香水味。
    男人一眼就见到了于月桐,错愕了一会,转而眉开眼笑,把烟掐灭了,丢在地上。
    于毓敏对男人的归来有些意外,和蔼地说:“骏飞,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好今晚月桐来了,家里多煮了饭菜。”
    乔骏飞鞋都没换就径直走到于月桐旁边的位置坐下,说:“哟,我没看错吧,月桐终于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于月桐把椅子往另一边挪,乔骏飞也跟着挪过去,于月桐便起身离开座位,坐到于毓敏身边。
    “你这两个月都去做什么了?”坐在主位的乔雅军问道,神情是不怒自威。
    乔骏飞盯着于月桐那张看起来对一切不屑一顾的脸好几秒,才转过头对乔雅军挑眉,得意地说:“爸,我这回可是给您谋求发展机会去了。我认识了一大老板,是个美国佬,在我的叁寸不烂之舌下,人家答应让我们公司入股投资一家非常有潜力的信息技术公司,到时您老坐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乔雅军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搞投资?你与其整天不务正业,做些有的没的,不如踏踏实实地把自家工厂打理好。”
    乔骏飞像指点江山一样说:“爸,你看看大环境,还有哪几家公司是光靠制造五金工具生存立足下去的?这个行业早就不景气了,产业链整体的利润空间都在压缩,一年比一年赚得少。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信息爆炸,搞互联网搞信息技术才是王道。”
    “好,你说你要投资企业,那市场调研、项目发展前景分析、风险评估你都做了吗?把所有报告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这些迟点找家咨询公司弄不就好了……”
    “连财务报表你都看不懂,还妄想做投资?”
    父子俩都争执得有些动气,于毓敏便插嘴说道:“骏飞,别气你爸了,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管理好工厂。”
    乔骏飞冷笑一声:“妇人之仁,你懂什么。”
    于月桐斜眼望向乔骏飞,终于开口:“人头畜鸣。”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锋芒,乔骏飞忿忿地咽下回怼的口气,实际上他也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出不是一个好词。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乔雅军起动筷子,“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像今晚这样一家人团聚了,我们好好吃饭,其他的事吃完再说。”
    因为乔骏飞的加入,于月桐吃得并不顺心,但由于要去音乐会,这顿饭没有吃很久。
    得知乔雅军要送两人去音乐厅后,乔骏飞主动申请让他来担任司机。
    乔骏飞说:“爸的车都成老古董了,你们坐我前段时间买的Merz新生代长轴距A级轿车。”
    乔雅军听了从电视机旁拿起鸡毛掸子敲乔骏飞,怒道:“又买车,除了吃喝嫖赌乱花钱你还会什么?!”
    于月桐和于毓敏也不拦着乔雅军,乔骏飞被打得自己忍不住先溜之大吉了。他很少住家里,觉得屋子像老人家一样古板,夜夜笙歌是他的常态。
    到达音乐厅后,于月桐和于毓敏找到位置入座,一直到演出开始,于月桐的右边都没有人。
    乐团演奏的曲目是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充满张力,激情澎湃。
    开场二十分钟左右,于月桐右边的人来了,悄然入座。
    演奏结束后,听众席的灯光亮起,于月桐准备和于毓敏离开,肩膀却被旁人拍了一下。
    于月桐扭头,对上男人颇有意味的微笑。
    他说:“我们的缘分真是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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