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6日
    天亮之后,玛西娅娜和斯内普找到了一条河流,决定沿着河流寻找出路。到了黄昏时分,两人在河边扎营。
    等斯内普拎着两条宰杀洗净的鳟鱼回到营地里来时,他发现那名据说奄奄一息的伤员正挥舞着夺来的魔杖要把一块扁平的石头变成一个煎锅,而她身边已经堆了一摞碗碟煮锅。
    玛西娅娜非常热络地把鱼接过来,夸他杀得干净。
    他想起她平时就是这么夸唐克斯的。作为一名可以单手把蟾蜍心脏无伤取出的魔药从业人员,斯内普突然觉得受到了侮辱。
    这时,树林里有一点动静,似乎有什么动物在活动。斯内普警惕地拿出了魔杖,玛西娅娜却高兴起来,“过来,过来呀!”她轻声呼唤,一边挥手示意他把魔杖收起来,“不要害怕,来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一只幼鹿从一旁的树林里钻了出来,慢慢走到她面前。那小鹿样子有些奇异,原本该是鹿角的地方却长着嫩枝一样的绿芽。玛西娅娜手掌里发出莹莹的光,那光流水一样慢慢延伸到鹿儿面前,小鹿低头舔那光带,像是吃草一样把它吞食了。玛西娅娜笑了起来,向小鹿耳语了几句。鹿儿点了点头,哒哒地走了。
    “你在做什么?”斯内普惊异地问,“你……你喂了那只鹿什么东西?”
    “我的魔力呀,就一点点。我最近才知道,原来很多魔法生物都能够食用更强大的生物身上逸散出来的魔力,分享魔力是表示友善的举措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剑把两条鱼身上的肉片下来——斯内普竟不知道她之前把那把剑藏在了哪里——然后割下鱼腹上的油脂放在一旁,又把鱼头鱼骨分作一堆。她刚刚做完这一切,那头小鹿嘴里叼着一大把植物又回来了。它把植物放在她面前,跪伏下身子,一双大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玛西娅娜低头分拣那些植物,嘀嘀咕咕地和鹿说话:“这个你爱吃,我们人类不吃的……莳萝和野蒜不错……啊呀还有野姜和胡萝卜!”她又惊又喜地提起一把不过手指粗细的胡萝卜。
    斯内普更加惊奇了:“它听你的话?”
    “女巫能役使动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她一边挥手和小鹿告别,一边回头露出个得意的笑,“你还记得你送给我那瓶用生命之水熬制的药剂吗?它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呢,其中就有和森林还有动物沟通的方法。昨天晚上能够熬过去,多亏了你。”
    玛西娅娜嘴里解释,手上也很忙。煎锅架在火上烧热,把鱼腹上割下的脂肪放上去煎出油,把鱼头鱼骨并几片野姜煎的两面焦黄后扔进了煮锅,加进切块的胡萝卜,汤锅里就咕嘟咕嘟地冒出香气来。另一边,野蒜捣碎擦在煎锅上,把鱼肉片放上去慢慢地煎熟,最后撒上切碎的莳萝。
    煎好的鱼肉放在一个大木盘子里,她又取了木碗满满装上了奶白的鱼汤递给斯内普,“盐和调料都是我用魔咒变出来的,风味难免有损失,勉强吃吃看吧。”
    他喝了一口,鱼被这样处理过之后熬的汤一点不腥,又带着胡萝卜的甜味,暖呼呼的令人非常熨帖。煎鱼虽然没有酱汁,但带着蒜和莳萝的芳香,自有一种鲜甜柔嫩,竟也很不错。
    这顿因地制宜的晚餐连斯内普都挑不出毛病来:“若是我,大概能把鱼烤熟就不错了。你还真讲究。”
    她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笑道:“你这是不了解我这种亡命之徒的心。我这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要是不把每一天都过舒服了,怎么对得起捡回来的命?”
    斯内普想一想,觉得的确是这样。玛西娅娜有一种天分,无论条件如何,她总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些的。不仅如此,她还有本事让她身边的人都觉得舒服自在。这点与他自己正好相反,他有些自嘲地想到——他呢,最擅长让自己和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舒服,对于后者更是技艺纯熟。
    在玛西娅娜眼里,似乎活着是一件很了不起,非常叫人高兴,特别需要慎重对待,甚至值得弄出十七八样讲究来的事。和她待在一起久了,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开始觉得似乎的确是这样。
    可一个这么喜欢活着的人,居然不怎么怕死。他想起她身上的伤,“你腿怎么样了?如果生骨灵太疼,我有止痛的药剂。”
    “还好。”她无所谓地说,“只是总坐在这里有些无聊。”
    他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可以满足的:“我正好要去施警戒咒语,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抱你去河边看看风景。”
    玛西娅娜闻言,眼睛亮亮地点头,还非常主动地把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斯内普见她高兴得脸都红了,觉得她可能真是太无聊了——一条没什么看头的河都让她激动成这个样子。
    斯内普回来时,玛西娅娜正仰躺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一个网球大小的玻璃球举在眼前。听见脚步声,玛西娅娜微笑着转过头来:“你回来了。”
    斯内普挑起眉,这个玻璃球瞧着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
    “一个雪景球。”玛西娅娜抬头笑着睨了他一眼,“你要看吗?”
    斯内普有点惊讶,他伸出一只手。玛西娅娜没有如他想象中一样把小球抛给他,而是坐了起来。他连忙走到她身边,免得她挪动,她伸出手把小球珍而重之地交到他手上。
    他把小球举起来,“是霍格沃兹。”
    这是一个在对角巷礼品店里可以买到的魔法雪景球。小玻璃球里,霍格沃兹城堡伫立在夜空之下,城堡四周的景色会随着一日晨昏和一年四季变换,还能看见学生们走进走出,魁地奇球员在球场上方飞翔。这小球做工相当精致,但看上去也只是一个普通魔法物品罢了。他抬起头看着她,“就是为了这个,你四年级的时候被我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玛西娅娜笑了起来,“哈!你居然还记得!没错,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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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内普记得那是他在霍格沃兹任职第一年,准确地说,他入职的第一个月。那天,他巡夜到天文塔上时,隐隐听到了一些极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说话,又像是打斗的声音。等他走上台阶,却只发现了格兰芬多四年级的玛西娅娜·拉罗萨一个人坐在那里。
    “拉罗萨小姐,马上就要宵禁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教授,”她立刻站起来,“我马上就回寝室。”
    他看见她左手抓着一个什么东西,想起来刚才听见的声音。
    “你手里的是什么?”他怀疑地说,“递给我。“
    女学生脸上露出警惕又抗拒的神色,却还是恭敬地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教授。”
    “拿过来!”他当时对这个小格兰芬多胆敢反抗他的要求颇感不悦,严厉地说。
    “斯内普教授,可是……”那女学生咬紧了下唇,垂下眼帘,“这是我妹妹留给我的东西,她……您应该听说过我家发生的事情……我……我发过誓绝不叫它离开我身边……”她抬起脸,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求恳地看着他。
    当时斯内普几乎要放过她了,可他忽然注意到她的右手:她的右手藏在袖子底下,虽然光线昏暗,但是斯内普可以肯定,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魔杖。
    面上这样恭敬,嘴上说得这样可怜,实际上却在防备着他出手抢夺她的小玩具吗?斯内普几乎要笑出声来,一个十四岁的未成年小巫师,为了保护她的小秘密,居然打算反抗他,她的教授,一个精通黑魔法的食死徒。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再逼迫她一番,看她是不是当真敢对他出手,然而想到邓布利多的难缠,他最后只是说,“违规进入天文塔,格兰芬多扣十分。和教师顶嘴,关禁闭,一个月。 ”
    她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愤怒,或者争辩,只是低下头说,“是的教授,对不起教授。”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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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那个小球就躺着他手里。
    “你当时说,这是你妹妹留给你的。”
    “嗯,好记性。准确地说,这是我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最后的圣诞礼物。 ”她低声说。
    斯内普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球,“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一直如此。”
    “我曾经见过你晚上把它拿出来看。”
    “……没错。不过我不是在看,而是在听。”
    “听?”
    “我当年给它施了个小魔法……在里面给我妹妹录了一首圣诞歌,还有几个关于霍格沃兹的校园传说。就好像麻瓜的录音机一样。 “她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她当年对霍格沃兹非常着迷。”
    “所以你每天晚上都要听一次你自己唱的圣诞歌? ”斯内普勾起一边嘴角。
    “不。它里面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内容了。 ”玛西娅娜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你要听吗?”
    斯内普有一种预感,里面的录音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但他的好奇再一次战胜了他的谨慎。他把小球递到她手里。
    玛西娅娜把小球的底座拧了几圈,小球里传来了几个人用魔咒打斗的声音,还有椅子被撞翻,瓷器被打碎的声音。这些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就好像一个人在楼上,隔着楼板听楼下声音一样。斯内普仔细辨认,认出念魔咒的人一共有六个,五男一女。
    斯内普意识到这是什么了,他忽然觉得手脚冰凉。
    他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声尖厉地叫道,“维塔利!不!!”然后是各种魔咒打在家具上的爆炸声,然后又是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听见了一个小孩子细细的、仿佛被捂在嘴里的抽泣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玛西娅娜,她的眼睛已经红了,嘴唇抿成一道刀锋般的细线。
    然后是寂静。斯内普在这种寂静里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恐怖。他听见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人说,解决了,走吧。另一个人说,慢着,你看地上的玩具,他们有小孩。
    他听见那轻轻的呼吸声,颤抖地在耳边响起。
    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上了楼,走进了旁边的房间,片刻后又走出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沉重的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嘎吱作响。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仿佛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又似乎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婴儿细弱的哭声。
    沉重的脚步飞快地回返,“找到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求求你……”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求你不要伤害我……”
    “阿瓦达索命!”
    斯内普听见他的同伴问他,找到了?那人轻松地说,这下解决干净了。他听见一个男人大喊尸骨再现,然后是几声幻影移形的爆破声。
    然后就是寂静。长久的,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玛西娅娜把玻璃球握在双手掌心摩挲了片刻,把它变成拇指肚大小,从脖子里扯出一条银色的细链。那细链子碰到小球,就像有生命一般伸出几根极细的银色触须把小球牢牢地包裹起来,然后一道魔咒的光芒闪过,小球、银链都消失在她颈间。
    “你刚才听到的,是我妹妹死前录下的。她抱着我弟弟躲了起来,悄悄用小球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肘支在膝盖上,垂下眼帘。“我知道这是给我的。这是我妹妹给我留下的线索……和证据。”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最聪明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我从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六岁小女巫。”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每次有人说我怎么怎么有天分,我总是想,那是他们没见过我妹妹。”她低下头,拇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锁骨中间隐形的小吊坠。
    “你也确实给他们报仇了,罗尔是你亲手抓住的。”
    “还没有。还有最后一个。”玛西娅娜抬起脸,她的面孔在冰冷的月光下像是无机质的,双眼像是深海一样。
    斯内普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经常会听这个吗?”他皱了皱眉。仅仅是听了一次,他就已觉得自己像是在冰水里浸了一回。
    “几乎每天都会。”
    斯内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一开始是想凭声音辨认出仇人的身份,后来……后来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吧。”
    斯内普突然理解了。
    人们觉得悔恨是一种浓烈的、苦涩的、强大的感情。然而斯内普认为,比悔恨更强大的,是习惯,是人对生的本能渴望:前者虽然浓烈,却容易燃尽;但是后者像野草,生生不息,绵延不断。一旦后者得胜,你的头脑可以编出千百种借口,让你忘记仇恨,好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或者说苟延残喘。
    每当斯内普觉得自己渐渐放松了下来,就会拿出莉莉的信和照片看一看。他汲取痛苦的力量,滋养灌溉着仇恨,同时勤勉地拔除舒适这种杂草。他想象着,是不是有一些夜晚,在他凝望着莉莉的手迹和影像时,玛西娅娜也正把一个玻璃球捧到耳边,倾听着那死亡的声音。
    他和玛西娅娜是如此不同的人,然而有的时候他们相似得可怕。
    “你应该洗掉那些录音。”他突然说,“你用它证明了罗尔有罪,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应该忘记这些——你不能总是背负着家人的死魂生活。”
    玛西娅娜挑起眉毛看过来:“我怎么记得我刚回霍格沃兹时,我们就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
    斯内普想了想,笑了一声:“那次对话的结果可不怎么好。我还记得之后几个星期我忙于研究毒药,一直都睡眠不足。”
    她也笑了:“你说我应该忘记,那你呢?你能放开过去的死魂灵吗?”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慢慢地回答,“你家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该是自由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放在锁骨上,沉默地摩挲着那看不见的小玻璃球。
    当晚,玛西娅娜睡得很沉。她受伤未愈,前一天晚上又为了逃命一夜没睡,现在窝在变形出来的睡袋里,睡得像婴儿一样。月光透过帐篷落在她披散的头发上,泛着绸缎般的光晕。长长的头发蜿蜒到斯内普手边,他忍不住捻起了一绺,而她竟然没醒——他从前和她一同宿营过,知道她极警觉,从来都睡得不沉,今日应该是累坏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她那被月光照亮的面庞。
    斯内普向来对美貌嗤之以鼻。他认为在巫师之中,只有冲动的青少年或是愚昧软弱之辈才会像麻瓜一样追捧迷恋美貌——毕竟对巫师来说,只要一瓶魔药,或者精妙一些的人体变形,再怎么了不起的美貌都可以复制出来。你看,强大如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他们哪一个花了一星半点工夫在外表上?当然,年少时他也好奇过,像是布莱克或是莉莉那样的漂亮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像布莱克,不必做什么,就有许多人因为子虚乌有的原因爱他。此刻他终于有一些理解了,有一些人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她只要在那里轻轻地呼吸,就能叫人生出无限欢喜;她看你一眼,就能叫你心动神驰;她对你微微一笑,你就忍不住卸下防御,和她一样快乐起来。
    否认又有什么益处呢?在昨晚玛西娅娜落入伏地魔手里时,他不是就明白了吗?一个合格谨慎的间谍不应该与她去看歌剧,不该看她在自己面前跳舞,不该教她这样多黑魔法和反咒,更不该冒险去救她。他怀着侥幸之心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留下一堆能要他命的破绽,因为他大概是爱她的。
    大概。
    爱又是什么呢?他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过这个,随着年龄增大,更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年幼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爱,可三十年以后,他积累了很多的知识,却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也许他欣赏玛西娅娜,甚至有一些向往,不过钦慕有魅力的人也是人之常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少有的可以卸下警戒、轻松快乐的时候,可让身边的人都轻松快乐是她擅长的本事。在这两方面,自己和她身边任何一个普通的朋友没什么两样。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吸引,可自她十五六岁以来,被她吸引的异性大约可以从格兰芬多塔排到霍格沃兹大门,他不过是又一个无法抵御本能诱惑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特殊的,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信任——他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过往,二人心照不宣地倾听,理解,并保持缄默。这种信任虽然少有,但说到底不过是机缘巧合,换了另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同样能和她建立这种信任,甚至会比自己做得更快更好。
    所以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
    惟一令他觉得稀奇,甚至困惑的是,和他在一起时她似乎也很快活,她总是在微笑,嬉笑,或是大笑,就好像真心诚意地喜欢和他在一起。这种笑容在他心底唤起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快乐。
    可这就是爱吗?那种传说中胜过一切的力量,宝贵得可以让你献出生命的,比一切都神圣,甚至可以洗涤罪过的东西,难道是由这样平凡甚至是偶然的元素组成的吗?
    他有时候希望有人能给他一张列表,告诉他如果能给那若干项上打上勾,那就算是爱——像邓布利多那样活了一百多岁,还不遗余力地鼓吹爱的人,总该有这么一份表格吧?
    如果这种让你胸口暖洋洋的,让你勇敢,也让你变得脆弱和柔软,让你快乐,也让你做出种种不理性选择的东西就是爱,那他愿意承认他爱她。反正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爱让你觉得自己似乎胸怀重宝,知晓了某种珍贵的秘密,可是客观来说,难道爱真的是什么珍稀的东西吗?他也爱过莉莉,他孩童时自然也爱过他的父亲母亲,他不怀疑玛西娅娜也爱着她的家人,穆迪,唐克斯,甚至邓布利多。
    你可以爱你的朋友,不是吗?如果承认这种爱只是朋友之爱,似乎能让他心里好过些。他拒绝去想别的可能性,因为爱情令人生畏。像是他父母之间那种病态的、绝望的、毁灭性的爱情,更是他平生所见最可悲可怕的东西。
    况且,他一直认为不对等的爱并不可耻——有多少人会嘲笑一个爱自己孩子胜于自己孩子爱她的母亲呢?两个朋友、一对姐妹之间也总得有一个爱另一个多一些。
    但是爱情不同。
    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轻蔑,无论对方何等高尚善良,都是难免的。
    而西弗勒斯·斯内普可以忍受憎恨,怀疑,误解——他几乎可以忍受任何东西!——除了轻蔑,尤其是来自她的轻蔑。
    他仰面躺在帐篷里,觉得有些奇怪。心里遮遮掩掩、自己都不肯面对的一些念头,如今想通了,他却没感到多少羞惭或是痛苦,最多有一些酸涩。反正走出这片森林,他仍然是朝不保夕的双面间谍,反正是没什么可能的事情,想也没用。
    他花了大半个晚上说服自己,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爱的价值很有可能是被邓布利多之流鼓吹起来的,本身应该是没有多特别的。而爱情更不过是危险的幻境,甚至应该和感冒发烧一样算是一种疾病,不可能具备带来幸福的功能。
    所以就算得不到,也不是那么可惜。
    当然了,斯内普不可能知道,在同一个晚上,玛西娅娜睡觉前回忆了一下自己听见他治疗魔咒时内心的感觉。她和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哎呀,我好像爱上身边这个人了。
    而她对这个发现的想法可以用一句话总结:糟糕糟糕,原来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然后她翻了个身,怀抱着一个珍贵的,暖呼呼的秘密,美美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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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失眠一晚,想了很多。
    玛:zzzzz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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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你看邓布利多哪有花功夫在外表上!
    邓:??????我漂亮的袍子,时尚的帽子,胡子上的蝴蝶结,你都眼瞎没看到吗?!!开除!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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