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好得太过头了。
    就算是优生奖励金,也优厚过头了。
    啾啾毫无波澜,平静问:“那条件呢?”
    她不相信给出这么丰厚待遇,却没有任何条件。
    太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竟然没有被宝贝冲昏头脑。转眼间,老人多出了淡淡的赞许:“自然是有条件的。”
    啾啾安静倾听。
    老人声音拖长了,慢悠悠的。
    “我会将我无上心法传授给你,神一品的功法。但此后,你须得心无旁骛的修行,不问世事,等能打败我时方可出去。”
    “方可出去?”啾啾念了一遍,心中警觉,“紫霄仙府不允许弟子随意进出,想要下山,须得向师尊请示。那我可以请示吗?”
    太上道:“不可。你不得出去。”
    无论什么理由。
    啾啾懂了,那么另一件事应该也不可以:“我能带朋友同住么?”
    “不可。不过,”太上话锋一转,“你若是无聊了,可以与你师兄弟们走动走动,这片山一共住了八位亲传弟子。等你入门,我便带你见他们。”
    啾啾没觉得欣慰,反而抬眼看向绵延起伏的山。
    从青绿变成苍翠,变成深黛,隐没在天边。
    她好像有一点明白小钟师兄为什么三四百岁还能单纯稚嫩了。
    ——因为他数百年时光都这样孤单空白地度过,被困在亲传弟子山谷,被困在神仙井,没有真正参与过人类社会。
    就像曾经见过的张熠棋。
    “大人们”只教他如何修炼,却从未教他常识规矩。
    她仿佛看见少年一身红袍,形单影只,走上台阶,又走下台阶。明明是活动量巨大的狼崽子,却只能徒劳地在牢笼中徘徊,像一抹孤单的鬼火。
    少女不知不觉中攥住了手。
    她不太高兴。
    ——她的小钟师兄,被虐待了。
    ……
    太上没有急着要啾啾的答案,晚上啾啾滚去了小钟师兄的洞府,有些低沉:“钟棘。”
    “啊。”
    “你什么时候上的紫霄山?”
    少年愣了愣,莫名看她一眼:“……十一岁。”
    还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关进去了。
    啾啾抿了抿唇:“那为什么要答应做亲传弟子?”
    “哈?我可没答应。”钟棘眼睛睁大了,有种防止被误会的急迫,“我只是答应和他们上紫霄山,然后,他们把我关进了山谷里。”
    “后来就再没离开紫霄山?”
    “逃过几次。”少年别开视线,“风衍发现了个传送阵,我们逃过几次,没逃掉,被关了很长时间禁闭,所以,一直没能去太初宗。”
    他好像在解释什么,还提到了太初宗。
    不等啾啾询问,少年突然拧起眉,伸手过来捏她不高兴的脸。
    “有人让你做亲传弟子?”
    啾啾打住思绪,点头:“太上。”
    “喔——那个女人。”钟棘认识对方,想了一会儿,笑了,“算算岁数,她应该也快死了,怪不得。”
    啾啾:“嗯?”
    钟棘笑容扩大几分,抬起一根手指,特别恶劣:“那就第一个杀掉她。”
    他有点要搞破坏了的兴奋,又有点像有人在打啾啾主意,激起了他的强烈杀心,跟个小孩子一样。
    啾啾不解:“因为她想让我当亲传弟子?”
    怎么可能。
    火光翩跹,钟棘犬牙尖锐,告诉她他的经验。
    “因为她想夺舍你。”
    第80章 就不知道阵法中藏着什么……
    昆鹫的情况, 说特殊不算最特殊,说不特殊,也不算不特殊。
    毕竟这世上努力的人比比皆是, 天赋异禀的人却只占极少数。
    紫霄仙府数十个天资过人的弟子中, 他并非唯一一个早早被真人相中带入仙府的孩子。但也因为有天赋的孩子不是随时都能遇见,所以他是这三百年间的唯一一个。
    上次被提前栽培的还是风字辈的风烬师兄, 十一岁便成了亲传弟子。
    据说那风烬师兄称得上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明明尚未结丹, 星盘上的星辰却亮起四颗, 全是红色, 四周长老真人轰动一时, 恨不得大打出手抢了少年。
    最后少年归掌门所有。
    说起紫霄仙府的掌门——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仙奇才怀谷真人,也不过只有三个一阶天资, 灵脉到底差了一些。
    紫霄仙府中有个规矩, 所有弟子必须得通过了清元秘境的试炼才得以入门。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不得改变。但清元秘境可以改变啊。
    于是, 为了风烬, 那一回的清元秘境提前了十年开启, 并且给了尚未结丹的少年一个单独的试炼之地。
    当然, 这种待遇只有风烬有过。
    昆鹫参与的依旧是规规矩矩五十年一回的普通清元秘境。所以他身边那些比他先入门的师兄师姐们, 少说也在紫霄山上呆了五十年了。
    五十年, 足够他们服从、遵守甚至理解融合到仙府的阶级规矩里。
    ——越往内圈走,身份越是尊贵。下位者在上位者面前必须毕恭毕敬,乖顺服从。
    没有人可以理解昆鹫的憋屈。
    在他们眼里,雀斑少年一个高级弟子去挑衅太上挑中的亲传弟子,就仿佛是烧火奴才骂了大小姐,还妄想当家主母为自己做主,不可理喻。
    昆鹫悲愤交加。
    他长这么大, 从未吃过这样的苦。
    他生来便是宁家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当着小纨绔。后来又被妙华带到紫霄仙府,认作义子百般疼爱,墙外的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都能任他欺负。
    再后来他去了太初宗,别人也因为他身份对他忌惮三分,哪怕是长老也不敢随意罚他。
    他是真的被娇惯过头了。
    硬要说来,昆鹫唯一吃过的苦,便是在玉塔中被钟啾啾的袖箭射中,毒素侵蚀,差点丢了性命。
    这次他又栽在了钟啾啾手里。
    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脸实在是肿得太滑稽了,像个大馒头。后来走出门,还听见了某位师姐没忍住“噗嗤”的笑声。
    昆鹫又羞又恼,浑身发抖。接着,他被捆仙锁缚住了双手。
    少年低下了头,不可置信。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敢这样对我?你敢?”
    对方无动于衷:“昆师弟,这是妙华真人亲自在掌刑堂给你量的刑,说你冲撞了师叔祖。”这算是偏袒他了,给他的刑罚都是只会痛,不会受伤的。
    义父?
    “尔敢?!”
    仿佛一道烧红的烙铁摁进昆鹫脑袋,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红着脸大叫。那烙铁拿开后,赫然映着个“罪”字。小少年只觉得自尊被扔进了泥塘,被捆了双手押送受刑,这是对待犯人的,而他明明是个天之骄子!
    四周师兄师姐的目光更让他难堪耻辱。
    掌刑堂的弟子却凉凉笑了一声,绳索一扯,不顾他踉跄,拽了他便走。
    昆鹫怒喝:“放开我!”
    少年怎么耍赖都不得法,反而引来更多视线,那一刻,他是真大脑空白了。又惊又怒,又羞又气。觉得大家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头被拖了一条腿,垂死挣扎的野猪。
    昆鹫想死了。
    他被送到刑柱上领了二十鞭刑罚,泡了油的鞭子出现在面前时,他终于怕了。他吃不得苦,受不了痛,牙根发寒。
    “是钟啾啾打了我。我没错。”
    他想挣扎。
    没有人听。
    行刑弟子凉凉看他一眼,将他拴的更紧——被欺压已久的外门弟子们早就想这样报复门内人了。
    昆鹫怕了。
    真怕了。
    一边哭一边道:“不是我,我没错,是钟啾啾打了我,我没动手!”
    还是没人搭理他,只有鞭子扬起。
    啪——
    一鞭子落下!
    昆鹫痛得头皮一麻,喉咙里呛得火辣!
    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憋屈塞满了身体,像是带着酸臭味在腐蚀他的骨头。
    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像个软骨头一样瑟瑟发抖,愤怒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才更加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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