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半晌,外面的林立才听到沈墨的声音。
    林立一进门,见到沈墨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林立知晓原因,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他恭敬行了一礼,随后道:“大人。”
    “何事?”沈墨看向他,目光如寒星。
    林立知晓白玉的死对沈墨打击很大,沈墨始终不相信白玉真的死了,而林立等人也识趣的不再提白玉已经死了的事。
    沈墨虽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悲伤的脸色,但这段时间以来,林立也没有见他笑过。
    他家大人一向是个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的人,但如今底下人的人都怕他,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错。
    “回禀大人,柳文求见。”林立道,言罢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沈墨一眼。
    柳文即柳文琼,乃柳稷山的女儿,他家大人曾与柳文交好,但知晓她是女儿身之后就没有过往来了,柳稷山曾想把女儿嫁给他家大人,但他家大人没同意。这是林立所知晓的。因她此次前来,是男装打扮,林立便称呼她为柳文。她此次前来,想必是为了她父亲和兄长的事。
    沈墨修眉一蹙,墨眸中闪现一抹厉光。
    尽管林立在沈墨身边待了许多年,但看到他这样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些犯怵,沈墨这眼神看起来真像是要杀人的眼神。
    “不见,让她以后不必再来了。”沈墨疾言厉色道。
    林立愕然,他以为沈墨至少会给柳文琼一点面子见她一面,却没想到他如此干脆的拒绝。
    “是。”林立敛去眸中的异色,缓缓退出了房间。
    屋内重新回归寂静,沈墨眉萃寒冰,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紧。
    那日刺杀他的皆为死士,唯一留下的一个活口也自尽而亡,他没有证据证明是谁派来的,但沈墨心知肚明,那些人是柳稷山派来的。
    他要让他付出惨痛代价,要让他尝到丧子的痛苦。然就算如此,也无法弥补他的丧妻之痛……
    丧妻……
    沈墨浑身一颤,这两个字瞬间刺破他的所有希望,心仿佛被活生生的撕裂开来,鲜血流出,令他瞬间悲痛不已。
    不……沈墨身子微微地佝偻下去,他坚信,白玉还活着。
    半个月后,经大理寺彻查,言官弹劾柳稷山之子柳文杰纵子行凶,霸占民田,鱼肉百姓等皆为事实,崇文帝传下圣旨,将柳文杰处斩。柳稷山被削为平民,其家产全部查抄归官,以泄公愤。
    九月初九,重阳节,首辅吴璥在府中举办赏菊宴,邀请一众官员,唯独未请沈墨。宴会过半,京兆府尹萧成邀请几名去花园散步醒酒,不小心将随身玉佩落入一口枯井中,萧成立即派手下人下枯井中找回玉佩,随后手下人意外的发现枯井中的几具女尸,众人面面相觑,吴璥听闻消息大惊失色,匆忙赶去,然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无话可辨。
    萧成将女尸带回衙门,并上告朝廷,崇文帝动怒,下旨彻查,当夜,萧成乘坐一顶不起眼的轿子悄然去了沈府。次日,衙门贴出认领告示,有一瘸腿男人寻到衙门,认出其中一具女尸,是他的妹妹湘月,正对了当初翠娇与白玉说的那件事。
    萧成查清那些女子的确是被吴璥所害,龙颜大怒,只是此事涉及当今首辅,恐伤了朝廷颜面,崇文帝下旨不得将此事公之于众,只是罢了吴璥的官职。
    吴璥下台之后,沈墨无意外的坐上首辅之位,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年仅二十五岁。
    **
    时光如梭,一晃过了两年,阳春三月,百花齐放。
    京城又掀起了踏春狂潮,城里城外皆热闹得很。
    这春花春草对于这些城里人才会有吸引力吧,自城郊进城,她一路游一路逛,看人间百态。这是深山老林无有的繁华。
    她深吸口气,感受到的是烟火气息,这才是人间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畅快。
    正午的太阳很猛,怕晒伤肌肤,她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伞微微一抬高,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娇美动人之色,秀发高束,并未结髻,着一袭绯红窄衣长裙,紧致的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肢。
    她的另一手中拿着剑,看起来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女。
    一个拿着剑,撑着伞挡阳光的美丽女子,惹得路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然而当事人却毫不在意。
    站立在一街道前,她抬头仰望,只见一块巨大牌匾,上刻着“贵人街”三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一听这名字就很派头,她红唇微扬,走了进去,只见建筑鳞次栉比,店铺林立,门面既华丽又气派,道路上来往的行人不多。
    路旁绿树成荫,画桥流水,映着正午的日光,流光溢彩。
    天香酒楼,就是这里了。
    她收起了伞,进入酒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雅座,将长剑和油纸伞放下,便有伙计前来端茶倒水。
    “姑娘一人?”见是一貌美动人的女子,伙计脸上笑嘻嘻的,十分的热情。
    “还有一人未到,不过不必管他。先给我倒杯茶,姑娘我渴死了。”她笑盈盈道。
    伙计有些惊讶她的豪爽举动,不过看到桌上的剑内心也就不奇怪了,于是笑容可掬地帮她倒了茶。
    一杯茶入腹,浑身清爽,“多谢!”她道,随即要了几样酒菜,她等的人还没来,不过她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你最近可有找李钰喝过酒?”对面两名男子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起来,说过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座位比较近的缘故,她这边能够听得见他们说话,她抬眸看了眼,那两人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衣服华美,一看就知这两人非富即贵,她不怎么在意,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李钰刚坐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还兼任了吏部侍郎一职,如今可是个大忙人了,哪有这闲空出来喝酒?”另一着蓝衣的男人回道,语气竟有些酸溜溜的。
    “这李钰本是寒家子,资历尚浅,年纪又轻,你与我出身资历哪点不比他强?不想如今他竟比我们混得还好。”紫衣男子感慨道。
    “谁让他的恩师是沈首辅呢,沈首辅当年任翰林院掌院时就对他十分看重……”
    听闻翰林院掌院几字,女子心莫名地咯噔一下,她不由竖耳倾听起来。
    “皇上尚幼不能治国,沈首辅独揽大权,要谁升迁不是一句话的事?如今这天下仿佛都快成他沈家的了。”最后一句话,蓝衣男子压低了声音。
    “祸从口出,你小心谨慎一些。”紫衣男子连忙提醒道。
    “这话也就你我知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蓝衣男子道,却不知他们这些话已经全部进入了别人的耳中。
    谁让她耳朵异常灵敏呢。
    紫衣男子也打开了话匣子,禁不住好奇起那位沈首辅私底下的生活,“话说回来,你说这沈首辅到底娶没娶妻?我是听闻他娶了,可根本没人见过其妻子,他本人对此事也一直避而不谈,这真是一件奇事。”
    蓝衣男子道:“我怀疑他根本没娶。你说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他其实与太后娘娘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谈起那位沈首辅的私生活,两人似乎都有些兴奋激动。
    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我也猜没娶。”紫衣男子点点头道,“这沈首辅生得俊美,又有权势,哪个女人见了能够不动心?沈首辅常常去见皇上,想必也会见到太后娘娘,两人一个未娶妻,一个年轻守寡,一来二去很容易就对上了眼……”
    听闻那两男人的对话,她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想不到她刚刚来京城,就听到这种传言,年轻首辅与年轻太后的艳事,真是刺激啊……
    第170章 “你再说一遍,劫谁?”……
    两个时辰,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明明约好了午时在天香楼会合,他竟然还没有来,简直太过分了。
    等找到了他,看她不揍死他,她柳眉倒竖着,起身,无比心疼的付了三两银子,才拿起长剑和油纸伞,下了楼。
    这里的酒菜实在太贵了,她都没点几样,就要三两银子,简直就是黑店,气死她了,本来还想等人来了,由他付,结果这人竟然爽约,可恶,可恨。
    出了酒楼的门,顿时春风迎面,那半绿半黄的嫩柔柳条在半空中飘舞,如同那舞女的水袖,她仿佛闻到那袖中飘来的脂粉的甜腻气息,叫人止不住的心醉神迷。
    她心情顿时又大好起来。
    这才是人间啊,让人春心荡漾的人间啊。
    她目光定定地落在前面一间叫美人阁的店铺内,她确定那股甜腻气息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里面估计是卖胭脂水粉的,她看到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进进出出,心中艳羡极了,可惜她现在几乎身无分文了。
    她垂眸一声轻叹,随即又笑着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到了晚上她就会有银子了。
    她抬脚离去,面前有几名年轻的公子结对走来,个个锦衣玉服,只是却打扮得花里花哨,容貌虽俊,却满脸油光,目光轻佻,每走一步都带着不安分的姿态。
    那几人见到她生得娇媚动人,又独自一人,便嘻嘻笑笑涌上前来围住她不让走。
    “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出来啊?若不嫌弃,一起去城外踏春如何?”其中一人笑眯眯道,睁着双邪眼儿,直勾勾地瞅着她。
    她哪里受得了他们的轻薄,暴脾气一起,直接抽出了手中的长剑,直抵一男子的脖子,却笑意盈盈道:“好啊,不过晚上去比较好,公子住在哪?姓甚名谁?我今晚去找你啊。到时我会向你讨要你的狗头!”说到最后一句,她慢慢敛去笑容。
    那几人原本以为是个柔弱女子,却没想到是个不好惹的,她那水翦双眸中射出的阴鸷令几人由心泛起一阵寒意。
    “不去就不去,别动手啊……快……快把你的剑拿开……”那男子顿时认怂了,语气透着恐惧。
    她冷哼一声,慢慢收回剑。
    “还不快滚!”一声呵斥,声势慑人,直把那几人吓得浑身颤抖,狼狈逃去。
    愉悦的心情都被这几人败坏了。
    就在此时,街道上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不禁循声看去,一辆极其高大豪华,四匹骏马拉的马车进入她的视线,两旁还有带刀侍卫护道,威风凛凛,排场极大,周围行人见状纷纷让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马车。
    这一看就知这马车内坐的不是一般人,不是王侯就是将相,她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女子一声兴奋的尖叫,她侧目看去,发现她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位姑娘。
    “是首辅大人!”一姑娘面红耳赤,激动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她不禁好奇地看向马车,原来这就是那位沈首辅啊。
    她真想看一看这位据说既年轻又俊美还和太后有一腿的首辅长什么模样,可是马车的车门紧闭着,窗帘也没有卷起,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弄得人心里痒痒的,有股想冲上去踢开车门的冲动,不过她好歹压抑住了这种冲动,虽然她觉得自己一对几十也绰绰有余,但这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要闹事的好。
    看不到人,她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马车上,那马车真是既大又气派,里面估计能够坐十几二十个人吧,外头的装饰也华丽,镶金带银的,若是把装饰卖掉,换来的银子都能抵得过平凡百姓一辈子的开销了吧?她不禁冷哼一声,这些官员的钱财还不是从民脂民膏中搜刮来的。
    贪官!
    “焰。”
    就在她感到愤愤不平时,身后传来一道温醇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来人是一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一袭红衣,眉眼似画,玉树临风,只是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死哪去了?!”女子看见他笑嘻嘻的模样,顿时像是炸了毛似的,破口大骂道,但就算是破口大骂,她也依旧是美丽的,动人的。
    男子对她的粗暴已经习以为常,他桃花眼一扬,笑容透着几分邪气,“就随便逛了逛,我迟到了么?”
    “你好意思说,太阳都要落山了!说好了午时,你总是说话不算数。”害她没了三两银子,气死她了,她撇着红唇,怒视着他。
    男子见她生气,连忙呵哄道:“得得得,是我的错。”说着搂住她肩膀,眯眼笑道:“走,先带你去吃好吃的,晚上呢,再带你去找乐子。”
    她还得去踩道呢,于是摇摇头道:“不去,我吃过了。今晚我还有事。”
    “去哪里?”
    “劫富济贫!”
    “想去劫谁家的?”
    “当朝首辅。”
    当朝首辅??男子闻言险些惊掉下巴,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劫谁?”
    女子觉得他的反应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模样,她解释道:“我听说那位首辅大人府中尽是金山银山的,你想想,这些银子还不是从百姓的手里拿的,这种鱼肉百姓的贪官是要折寿的,我这是在替他积阴德呢。而且,你不知道啊,这首辅私生活乱得很,他竟然与太后有一腿,简直不是人。”
    “……”男子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禁不住问:“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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