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的大门开着,已经过了仲秋,天儿却猫一天狗一天的忽冷忽热,今儿独独的又是温声软语的暖和太阳了。彭程转进网吧里的时候,额头上微微浸出汗来,董聪正在吧台里玩儿游戏,刚怀了身孕的媳妇儿在白钢大门口转悠着,时不时的问些没咸没淡的话。看见彭程来了,也不改她情人间才有的欢悦。孩子都还看不出个数儿,那肚子也还像是少女一样紧贴着脊梁,她却偏要娇贵的路也走不好了,一只胳膊慵懒的搭在门把手上。
    “要玩会儿嗷?”小伙子才趴在吧台上,董冲便开了口,头也不抬。小老板似乎并有没门口的女人那般快活,孩子不孩子的像是没那么大在意。他拿起烟盒敲出两根烟来,递给彭程一根儿,另一根叼在嘴里,又扔了个打火机出来。
    “拉倒吧!我瞅着没有机器。”彭程接过烟点着,抻着胳膊又给董冲点上。
    “那哪能呢?你玩儿肯定得有。”董冲终于是抬起了头,漏出一排醒目的牙齿。
    “不了,我也没什么心情。”彭程摆了摆手,猛啄了几口香烟吐了出来,周遭一片迷茫,有些辣了眼睛。
    “你怎么自己来的?”怕是游戏里的人死了,董冲有了闲暇的兴致,他坐直了身子,伸展了下胳膊。
    彭程听得出董冲的言下之意,但他不计较,朝着门口轻飘的甩了下头说:“有了呗。”
    “嗯?”小老板瞪圆了兴致勃勃的眼睛,那表情生动极了,接着他咧开嘴笑了,是抑制不住的笑,用力的勾紧嘴角,仍旧恣意的上扬:“你就说你可咋整啊?”他掸了掸烟灰,又恰似无奈的晃了晃脑袋,但显然并不苦恼,再一次细致的回味,他似乎怀着某种给予者的窃喜:“一年一个吧?还是身体好。”
    彭程也跟董冲一样,摆好一副窃喜的笑脸,笑了好半天,像是假笑一样,偏是声音极大。越笑越爽朗的功夫,他戛然收住:“流完了,吃的药。”
    “又流啦!”董冲惊讶了,眼睛朝着门厅里瞄了一下,看见正怀着身孕的妻子,那是他们俩个第一个孩子,一个备受祝福的孩子。
    “嗯,不流咋整,她自己要流的,比我放得开。”
    彭程原也不在意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儿,男人总是痛快的,做也痛快,说也痛快,留不留的也痛快。
    “她家不是刚办完丧事儿吗?”
    “办丧事咋的?还耽误怀孕嗷?”这句奇妙的话,突然很像个玩笑,两个人愣了一会儿,又都笑了,稍显羞涩,长久而耐人寻味。笑得累了,他们都停了下来,誓要细细砸出剩下这半根烟的余味来,于是没人说话。
    香烟的后半截总是比前半截更有味道,终是要燃尽的,那是最后的念想了。
    “我也不怎么想让她流掉,但是我得听人家的啊。”余音拉得老长丝丝挠挠的,彭程也说不清楚这孩子对他来说算是什么,就连他是不是想要,他也说不清楚。这或许也是董冲心里真实的写照,所以对他,他没有一丝的质疑,只是也点了点头。
    “她家丧事就埋在龙溪谷了。”
    听彭程说,董聪吃惊的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他了然的也瞪着自己,等着他自投罗网的惊讶。
    小伙子得意的笑了笑,意料之中,他说:“我没见着她。”
    两个男人又都泄气了,彭程的失望是只要一提起贝贝就会跟着跑来,推也推不开,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大叔今天没来嗷?”
    “没来。”
    听得出董聪意兴阑珊来,其实彭程自己也不愿意在网吧里干呆着了,贝贝总是能让一切聊天变得僵硬起来,然后他说:“行了,我走了,我溜达溜达去。”
    ——
    转身从网吧里出来,沿着公路朝着中心公园的方向走着,彭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了。下了决心之后,他便觉得非要走到中心公园才好了。他蹭蹭蹭的,心中惦念着那片满是大鱼的湖面,他曾经跟贝贝去过那儿,在他最贫穷的时候。其实他也跟想南去过,买了一百多块钱的鱼食,喂了没有五分钟,想南就不爱看了。
    总算是走到公园了,仲秋的红叶不知怎么的,今年竟然红得这样早,天都还没冷起来,就只剩下零星的几片干瘪的还挂在树上,像是马上要掉下来一样,苟延残喘的坚持着。哼,也罢,好歹也是证明了,叶子真的是红过了的。
    许是走得急了,彭程感觉额上又浸起汗来,他绕着公园蜿蜒的石子路面走了好久,心气也都平顺了。风再轻柔的扫也是扫过的,稍稍的,他有些冷,搂紧了衣衫还是冷,但他仍旧走到了湖边上,走到鱼群边上。
    大鱼从湖里探出头来,一股一股的吹着泡泡,瞪大了眼珠子,怪诞的看他,像是当年一样。那时候想南还比现在更有点人样,尽管她一直都不胖,但总归是比现在胖些。她花玻璃一样的指甲盖硬极了,贴得厚厚的一层,跟指甲融合的一层,拿起鱼饵很费劲儿,反正她也不拿,就只是看着他喂。
    波光粼粼的湖面,每一处突然闪现的白点,都像是鱼儿的肚皮。彭程摸了摸兜里,他还真有五块钱,他递给旁边的大姨,买了袋馒头,坐在石台阶的长廊上,撕碎了喂鱼。他爱看这些鱼儿为了点吃食趋之若鹜的样子,就像是那些戳着个笑脸,应和着财大气粗的老板的搓澡师傅,一副唯利是图的嘴脸。
    ——
    “我也想喂!”贝贝总是撅着嘴嘟囔,一个见到了心仪玩具的孩子,乖巧的希冀着她眼前的鱼儿,她大概是不会像自己这样,因为鱼儿的簇拥,才愿意去喂它们吧。
    是呀!她不会。
    突然,他有些闹心,厌恶着把馒头整个儿的扔进了水里,方才舒坦了些。他记得这些鱼儿厉害极了,它们会争抢着去咬,一整个的馒头,会咬的一点都不剩,像是那些,那些个人一样,老板的一沓钱飞来,他们便打给他看,抢给他看,逗得老板哈哈一乐。
    是啊!他的人生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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